舒明蓁不敢看郑小云那双眼,她知道郑小云的眼中此时一定盛满了哀伤与乞求。
她想,自己作为子女当真是失败的。
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都是如此。
前世她永远晚一步,没能从那些丧尸口中救下父母,如今她又要跟着钟离修去最危险的地方,辜负了父母的担忧。
可她还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她留在德曲这边,固然是安全的。
有容盛在,有那么多将士在,怎么也轮不到她出事。
但她若是跟着钟离修一起离开,那可就说不准的。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可能抛开钟离修留在德曲。
她知道阻拦危险,但正是因为危险,她才非得跟着去补课。
她有异能在,如今她已经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瞬间催生出一片不小的林子。
在战场上,她同样也可以悄无声息的让一些植物成为助手。
十万人对上三十五万人,就算对方都是些废物,好歹也多出那么些人。
舒明蓁不放心钟离修独自带人去阻拦魏王,她只能又一次选择违背父母。
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在做一些很多人看上去明知不可为的事。
蒋氏其实都是不赞同舒明蓁跟着一起去的,她也知道有多么危险。
“明蓁啊,谨之会好生回来的,你就待在德曲这边吧,谨之也能更为放心。”
舒明蓁摇头,她自然也清楚蒋氏是为了她好,希望能够留在一个更为安全的地方。
她不愿意,她还是要跟着钟离修一起离开的。
就算是家里人阻拦,还能绑着她不成?
舒明蓁摇头之后,就一直还是沉默着。
了解她的人都能看出来,她这分明还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到最后,先松口的竟然是谁也没有想到的郑小云。
舒明蓁是她花了最多心血才养大的孩子,她是最为舍不得她去那么危险地方的。
可她同时也是最为清楚自己这女儿性子的,若是他们一直不点头,她也还是会想法子跟着去。
她若是能够听话,那她就不是舒明蓁了。
舒明蓁长到这么大,郑小云其实早就已经看透了。
她看着机灵得很,但骨子里特别轴,一旦决定了的事,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必须要做到。
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拦不住她。
“蓁蓁,你去吧,小心些,好好回来,你二嫂还要给你新添侄儿,你可别想着赖了见面礼。”
郑小云松开抓着舒明蓁胳膊的手,满目慈爱地看着她的女儿。
她又一次选择了妥协,对待自己的女儿,她总是狠不下心肠赖。
“娘……”
“够了,明泽,你也不要再说什么了,蓁蓁想做就让她去吧,那么多人呢,蓁蓁也一定好好回来的,别担心了。”
郑小云说着这话,也不知道究竟是说给舒明泽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舒明泽看着郑小云眼中闪着的泪花,最终还是把自己先前那些话全都给咽了下去。
娘都已经开了这个口,他虽然还是十分不愿,但也不能再继续说什么了。
虽然现在家里的事爹娘已经不再怎么插手,但到底还是他们的爹娘。
他狠狠剜了舒明蓁一眼,舒明蓁冲着他讨好的笑了笑,舒明泽挪开目光不愿意去看她。
一天天的,平时的时候就安安静静的待着,像是没有她这个人一样,可没到关键的时候,还是会站出来做一些让他头疼的事。
钟离修全程都站在旁边看着,几度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何尝不想劝阻舒明蓁,但他的劝阻也没有用。
他不想舒明蓁跟着一起去阻拦魏王,可就算是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不可能。
她决定的事,根本就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余地。
舒明蓁要跟着钟离修一起走,容惊羽起先也是错愕的。
那可不是闹着玩儿,是去对付魏王的。
可人家自己家里人都同意了,舒明蓁也不能算是军营里的人,不需要听他的话。
蒋氏没想到郑小云最终竟然能够同意舒明蓁的选择,看向郑小云的眼神,复杂到了极致。
自己孙媳妇这一家子,当真都是极好的。
谨之能够娶到明蓁,是他的福气。
林氏看着郑小云眼中的泪花,眼眶也不禁湿润起来。
此番要去面对魏王的可不仅仅只是舒明蓁,还有她儿子钟离修。
她既为舒明蓁的选择而觉得欣慰,也为小夫妻俩担心。
可就算是再担心,她也做不了什么。
她已经知道了,自己这儿媳妇是个制毒高手,她跟着去或许还能帮上忙,但自己在德曲只能平白担心。
除了每天向佛祖祈祷,祈祷孩子们都能好好回来以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就像当初定北侯府出事一样,她只能看着那些人闯入定北侯府,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在舒明蓁和钟离修离开的那一日,是容盛带着人亲自相送的。
舒明蓁本不用跟着去,她也选择去,自然肯定是有把握的。
她给容成蹊的那些毒药最终还是没有要回来,尽管他还剩下了至少三成。
那些药容成蹊都试过,确实好用。
只要人沾上了一点,皮肤就会开始溃烂。
容盛其实也觉得那东西不错,但舒明蓁先前只说没有,她也不是军营里的人,容盛总归是不能像对付其他人一样逼着她多弄些。
舒明蓁其实拿出了方子,但方子上的东西哪里是那么容易凑齐的。
而且,打仗也不能光靠那些东西,容易伤到自己人。
舒明蓁难得和钟离修一样选择了骑马,她就在钟离修身侧,两人并肩骑在马上,在所有人的目送中远离。
直到队伍远去看不清背影,郑小云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
眼泪刚落下来,她立马就擦干了。
她不想给女儿女婿带去任何不吉利的征兆,只能强忍着泪意看着队伍彻底消失。
容盛围困了德曲,城内开始断水断粮。
德曲城内的那些百姓很快就受不了了,又没水又没粮的,城内很快就有人病死了。
有人病死之后,城内也不大安定,开始有人闹事了。
徐康压力极大,在等到魏王赶来之前,他是不敢开城门迎战的。
就算是钟离修和容成蹊各自带走了一些人,围困德曲的只有二十万。
可那二十万基本都是从前镇守嘉临关的将士,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
德曲并不在边关,虽然德曲的府兵也很强悍,但那也要看是跟谁比。
若是跟边军比,那还是不够看的。
双方的人如今都差不多,但水准却是有差的。
那些后来加入容家军的那些人,几乎都是跟着容成蹊走的。
钟离修那边带走的人,几乎都是曾经的西北军。
他最初对这个安排是抗拒的,他可以去对付魏王,甚至都不担心自己的死活。
可他不想带着西北军去,曾经的那场战役,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太重的痕迹。
他很担心,担心自己又一次辜负了西北军的期望。
最终让钟离修改变主意的,是先前就一直在西北军的一位将领。
先前那场战役他也参与了,侥幸活了下来,在过去的四年里,在西北军中一直受着排挤。
可就算这样,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
他依然还是坚守在西北军,哪怕是差不多被撸到底,从一个五品将军变成了百夫长,他也依然还是坚守着。
西北军的职责就是守护西北,他必须守在那,直到自己什么时候再也上不了战场,或者是到自己战死沙场为止。
那一日,他拎着一壶不怎么好的浊酒,找上了正在营帐中烦躁的钟离修。
钟离修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心中也是诧异的。
他自然还是记得他的,只是似乎先前他们都没怎么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