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蓁,你有寻到阿梨家人的消息吗?”
当天晚上,舒明蓁都快睡了,躺在她旁边翻来覆去的钟离修才突然开口。
他突然这么一问,舒明蓁脑子还顿了一瞬。
替阿梨寻她家人的事儿,舒明蓁其实也是一直惦记着的,只是一直并没有她家人的消息。
也不算是没有,多少还是能够查到一点消息的,每次刚有一点苗头,很快就往下查不到什么东西了。
很明显的,是被人扫过尾了。
舒明蓁先头以为是元和帝的人做的,但钟离修这么一问,她就清楚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她之所以查不到什么东西,更大的可能还是那些人都遭遇不测了。
“查到过一点,阿梨的家人是不是几乎都不在了?”
钟离修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肯定了。
“不错,目前能够寻到踪迹的那些人,没一个是活着的。”
“穆将军一家是在定北侯府之后出事的,在出事之前,还因为定北侯府的事反抗过,降罪之时,他们家也反抗得厉害。”
“阿梨有些家人在降罪的时候就没了,拢共没逃出去几个。”
“至于那些被贬为奴的,寻到的时候也都被折磨死了。”
舒明蓁微微一默,怪不得她能查到的东西很少。
这个世道,活着的人都不好寻,更别提已经没了的人。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掩藏自己的踪迹,只要人没了,那些与其相交不深的人,自然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忘掉他们。
当他们从其余人的记忆中消失之后,那就再也寻不到什么踪影。
“你是因为这个才一直瞒着阿梨的?”
钟离修点头。
他亲眼看到过自己亲人的尸首,那种心痛感,不管过去多久他都没有办法忘却。
阿梨若是知道自己苦寻的那些亲人都不在了,心里的难受肯定也不会比他少。
“明蓁,阿梨也有拜托你去寻她的家人,她一直都惦记着,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不可能一直瞒着的,四年多过去,阿梨不可能当真一点准备都没有。”
钟离修心里清楚舒明蓁说的在理,阿梨不可能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就像他先前也是一样的,虽然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家里人,但实际上那些久寻不到的家人,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准备的。
天下之大,要寻到那么几个人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十分不易。
自打他去年昭告天下,他还活着的消息,之后虽然没有家人寻来,但是他得到了更多的消息。
他也还没放弃寻找阿梨家人,但这么久过去,阿梨家里人的消息也是一点都没有。
阿梨可能……只剩下她一人了。
这般残忍的事实,他又如何能够告诉她。
但钟离修其实心里也清楚,瞒不过一辈子的。
阿梨迟早有一天,还是会知道事实的。
钟离修只是希望,那一日来得迟一点,再迟一点而已。
他希望时间能够慢慢抚平阿梨心中的伤痛,让她能够慢慢接受家人都不在事实。
阿梨的家人不在了,这改变不了,也是旁人给予再多的关怀都弥补不了的空缺。
“还是尽早说的好,这件事就像是阿梨心上的伤,若是粉饰太平,永远也不会真正好起来。”
若阿梨家人不在的消息是舒明蓁先查到的,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直接告诉她。
那是她的家人,她始终都该知道的。
瞒着只能够应付得了一时,有些伤痛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变好,只会因为不断地压抑而溃烂。
阿梨如果一直沉湎在之前的伤痛中,那她将永远无法拥有新的生活。
只有慢慢接受新的生活,她才能够真正走出那段伤痛。
伤疤刻在她的心上永远也不会消失,但不可能放任伤口一直不愈合。
“只是,钟离哥,这事儿你来说已经不合适了,你们都已经重逢这么久了,还一直瞒着她。”
钟离修也刚意识到这一点,确实,自己跟阿梨重逢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但先头他从来都没想过如实相告。
他一直都瞒着阿梨,以至于到了现在,再去说已经不大合适了。
他如今告诉她,那就是明摆着先前一直都是在有意瞒着她的。
不管如何,欺骗总归都是不好的事。
“那就拜托明蓁了。”
钟离修清楚舒明蓁是什么意思,他不方便说是事实的,但她可以。
阿梨知道明蓁一直在替她寻找她家人的消息,先头她从未提起过,就是没寻到。
如今寻到了便告诉她,也实属情理之中。
“明儿你就把她家人的消息都告诉我,先头有消息的一共是几人?”
“十一人。”
“都是女眷?”
“还有她一个侄子和一个堂弟。”
“我知道了。”
舒明蓁其实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十一人的死讯是不是一下子说出来,她得再斟酌一番。
临要睡了,钟离修突然开口说这些,她有些睡不着了。
“你的反思写好了吗?”
钟离修神色微僵,他哪里还记得什么反思不反思的。
先头几天他还记得,整天惦记着写反思的事儿,但后来反思没写出来,他就琢磨着得想清楚点。
他不想糊弄明蓁,反思自然是得认真点写。
只是没想到,想着想着,他就给忘了。
明蓁也没说什么时候就得把反思给写好,现下她提起,自己是一个字都拿不出来。
先前动笔写的那些,也全都到废纸篓子里边去了。
都过去好几日了,翻都翻不出来了。
舒明蓁其实清楚钟离修的反思写都还没正式开始写,她就是想小小报复他一下而已。
听到舒明蓁的闷笑声,原本当真在琢磨反思的钟离修回过神来。
“明蓁,你故意的。”
“所以,写好了吗?”
“写没写好的,明蓁你还能不清楚?”
“那可是你的反思,我上哪知道去。”
“反思的事儿,我们明日再说,现下……先聊聊我们的事……”
钟离修凑近舒明蓁,说话时热气都打到了舒明蓁颈窝。
舒明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把人推开。
两人温存了许久,次日醒来时,舒明蓁瞧着身旁的钟离修不顺眼得很。
阿梨的事儿扔给她了,还拉着她胡闹。
昨晚不觉得有什么,醒来后越想越气,舒明蓁最终还是把钟离修从床榻上给踹下去了。
裹着半床被子摔到地上,钟离修脑子还有点懵。
他也不知道自己好好睡着,究竟是哪里招惹到了舒明蓁,直接就给踹到地上了。
钟离修还有些没反应过,坐在地上看着舒明蓁,满眼都是无辜和疑惑。
舒明蓁见状只觉得越发没眼看,也不搭理他。
她直接起身跨过他,压根没管还没回过神来的钟离修。
直到她衣裳都穿好了,钟离修才彻底清醒过来。
舒明蓁已经在梳妆打扮了,但钟离修才慢悠悠地把被子放回床上。
他看着舒明蓁的背影,眼中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舒明蓁就算是背后没长眼睛,也能够感觉到钟离修的目光。
“快些收拾吧,最迟三日,我想看到你的反思。”
钟离修的笑意立马僵在脸上,舒明蓁的眼中则又带上了笑意。
果然高兴这种事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三日……是不是太急了些?”
舒明蓁拿起螺黛,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这都已经过去这般久了,怎么还能够算是太急。”
钟离修还想再说什么,但借着铜镜他瞧见了舒明蓁的神色,还是果断把那些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他顿时清醒过来,明蓁的话,没什么可商量的余地。
若是还想接着讨价还价,可能连三日的时间都没了。
就像舒明易的那些经书一样,每次不求情还好,一求情还得往上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