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修没再开口讨价还价，舒明蓁倒是满意了，只是一旁整理衣裳的钟离修蔫吧了很多。
舒明蓁瞧着铜镜中的自己，感觉螺黛怎么摆都不合适。
她最终还是把螺子黛一扔，放弃了画眉。
明明都是极好的螺子黛，但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都画不出好看的眉来。
见舒明蓁似乎是有跟画眉较上了劲，钟离修的心情顿时好了点。
舒明蓁不是个多爱跟自己较劲的人，很多时候都会选择得过且过。
但对于画眉一事上，她却有着让钟离修无法理解的执着。
她一直都想亲手画出好看的眉来，但不管换了多少画眉的东西，始终都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她东西一直换来换去，但就是没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明蓁的手稳得很，先前射徐康的时候都不见有丝毫颤抖的。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每次画眉的时候那手就抖如筛糠。
张敞画眉其实也算是闺房之乐，他先头也想过试一试。
也确实试过那么一次，就那么一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尝试过了。
明蓁不大擅长画眉，画出来不大好看，他也好不到哪去。
好在明蓁本身也不属于淡眉，眉不画而翠，她纯粹就是喜欢跟自己较劲而已。
舒明蓁昨晚后来思考了许久，觉得阿梨家人的事儿要告诉归要告诉，但是不能一股脑全都说出来。
若是一下把什么都给说了，阿梨很难接受。
不仅如此，先头一点消息都没有，一下子就查出来这么多人，她同样也不好说。
思来想去，舒明蓁决定先把阿梨姑姑一家的事儿告诉她。
阿梨那位姑姑当初是丧夫归家的，婆家待她不好，她就干脆带着孩子回了穆家。
她夫家比不得穆家，在她归家之后也没敢找上门去把孩子要回去。
当初在穆府出事的时候，她同样没有逃过。
她跟先夫并未和离，她归家也只能算是暂且住在娘家。
那时候只要她想，完全能够借着婆家逃离。
就算是回到婆家之后日子会能难过，但怎么着也能够活下去。
但她没有选择逃离，反而留在了穆家，被一同降罪。
她当初会娘家，婆家之所以没有上穆家找麻烦，其中还有个很大的原因，那就是她并没有儿子。
她是带着两个女儿回到娘家的，婆家那边根本不在乎。
阿梨姑姑和她的两个女儿，人都已经没了，其中阿梨那两个表妹，都是没在了宁双王氏之人的手中。
宁双王氏当真是造孽，到处都是血债累累的。
这样一个世家，早该倒下，倒下才能让更多人活下去。
昨儿钟离修才寻着了亲人，阿梨才避开那样的场景，舒明蓁也不可能隔一个晚上就寻到了她家里人的消息。
舒明蓁决定过几日再说，她瞧着阿梨跟在她身边那兴致低落了模样，也是没有任何办法。
若是什么能瞧见摸着的东西，那都是好解决的。
但思念无形，剪不断，理不清。
钟离无忌回来之后，蒋氏重新安排了他身边人。
绿沉原本是要直接回到钟离修身边的，但舒明蓁制止了他。
他是必然要回到钟离修身边的，但不能是现在。
钟离无忌有记忆起，一直都是绿沉在照顾着，初到一个陌生的地界，面对着一群陌生的人，正是需要绿沉陪着的时候。
等他稍微再适应一段时间，绿沉就能回到钟离修身边了。
舒明蓁把绿沉和另外一位费良寻来，本就是为了让他们跟着钟离修。
能够寻到绿沉，完全就是意外之喜。
不管怎么样，绿沉还是该跟在钟离修身边的。
只是如今时机不合适，钟离无忌时刻都透露着不安，得先顾着他。
舒明蓁的安排钟离修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绿沉又是个闷葫芦，只管听令办事。
都是在一个屋檐下，跟谁都差不多。
况且这四年多以来，钟离无忌也确实一直都是绿沉在照料着。
突然分开，别说是钟离无忌，绿沉自己其实也有些不大适应。
只是他觉得自己只是个下人，说这样的话不合适。
小孩子总是能够更快适应，没几日钟离无忌就跟其他人混熟了。
他跟小鱼儿是亲姐弟，两人年纪也相仿，平日里是走的最近的。
舒明易和钟离家的双生子还是照常走得最为相近，偶尔也会带着钟离无忌一起玩儿，但多数时候都没跟着的。
钟离无忌这些年跟着绿沉漂泊在外，能够好好活着就不错了，念书是想都别想。
他快六岁了，还没开蒙。
对于曾经钟离家族的人来说，这般年纪还没开蒙实属很晚了。
舒明蓁先头找的先生只是为了难为舒明易而已，要给钟离无忌寻先生，就得重新找。
最好，是就在军营里边的人。
舒明蓁最终是敲定了先头跟着张成的一人，那人跟张成是同年，性子比不得张成有魄力。
张成敢举旗造反，他却一直只是跟着张成。
但这对于舒明蓁来说已经够了，只是暂且给钟离无忌找个开蒙的先生罢了。
决定好之后，她也过问了蒋氏和林氏的意见，毕竟她们俩才是长辈。
林氏向来是什么都好，蒋氏看过之后，也觉得如今是足够了。
一个连字都没认识多少的孩子，没必要非得寻一个什么大儒来教养。
再说了，他们如今正在行军打仗，也没有那个条件去考虑太多东西。
寻到了合适的先生之后，钟离无忌也比先头忙，不再像之前一样总是缠着绿沉了。
绿沉又跟了几日，钟离无忌已经彻底适应下来之后，他又回到了钟离修身边。
阿梨家人的消息，舒明蓁是在寻到钟离无忌他们之后的第三日告诉阿梨的。
“阿梨，我先前答应过你，会替你寻你家人，你还记得这事儿吗？”
阿梨微微一愣，随即点头。
她当初跟着姑娘，替她寻家人就是条件之一。
其实，那时候她也并没有多少资格谈什么条件。
她的身契都在姑娘手中捏着，不管她愿不愿意，都是姑娘的人。
姑娘愿意帮她寻家人，是姑娘仁善。
正是因为清楚这事儿，所以哪怕得知大顺境内已经四处都遍布着清茗阁之后，她依然没有主动问起过她的家人。
一次都没有。
每一次到了家人团圆的节日，瞧着舒家那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的，她都会格外挂念家里人。
可在期盼着家里人消息的同时，她未尝不是害怕的。
因为她同时也很清楚，当初那样的情况，家里人活下来的可能性很低。
更大的可能性，是她只能够收到家人的死讯。
“姑娘……”
阿梨其实已经猜到了，姑娘提起这事儿，一定是寻到了她家里人的消息。
但近日来，府内并没有多出谁来。
最大的可能，就是收到的只是死讯而已。
“我寻到了你姑姑一家三人的消息，只是……”
舒明蓁说到这微微一停顿，阿梨心中就已经有了底。
还有什么好只是的，不过就是她家人都不在了而已。
“姑娘，您明说吧，我能接受。”
舒明蓁点头，没再磨叽。
“你姑姑和你两个表妹都没了，你那两个表妹，尽是在宁双王氏之人手中没的。”
阿梨垂首掩饰着自己眼中的情绪，她不想让舒明蓁看到她眼中的泪光。
四年了，终究还是等来了死讯。
当初姑姑刚回到她家时，她还不大适应。
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孩，突然多出来两个表妹常住家中，她是不大适应的。
可姑姑自从丧夫之后，在婆家的日子实属艰难，那时也是父亲把人给接回来的。
姑姑性子坚韧柔和，跟母亲相处得也很不错。
阿梨想起当初姑姑总会替她劝着她娘，她还是觉得心头一紧，难受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