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傅死了,元和帝在延泰殿枯坐了半宿,次日发圣旨昭告天下。
大顺举国哀悼,以半副国丧之礼送老太傅最后一程。
反大顺臣民,三月内不得开宴,不得嫁娶,举国为老太傅服丧。
元和帝原本是想以国丧之礼送老太傅最后一程,可想起老太傅还在时的嘱托,只能按捺下了这个心思。
老太傅谥号文,入太庙。
这是身为臣子,最高的待遇了。
文臣文正,武将忠勇,没有比这更好的石昊。
单字谥号,也要更高于双字。
元和帝的决定,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反对。
逝者已逝,况且老太傅也完全担得起如此尊荣。
生荣死哀,老太傅这辈子算是都占全了。
这圣旨一下,对于舒明蓁唯一的影响,就是闭店三日。
舒明蓁听钟离修提起过老太傅的很多事,她自己也知道老太傅很多事迹。
举国哀悼,老太傅完全值得。
不只是大顺内所有店铺闭店三日,就连书院也跟着放假三日,为老太傅进行哀悼。
老太傅梓棺送回京城,是元和帝亲自去接的。
不久前,元和帝亲自送走教他多年的老师,如今也是亲自将老师的尸首迎回。
老太傅停灵期间,护国寺的高僧亲自来为老太傅诵经,祈求老太傅能有个更好的来世,魂魄能够安宁。
虽说元和帝下令老太傅以半副国丧之礼送葬,可实际上还是有很多越矩之处。
半副国丧之礼送别臣子,本也出格,在此之上还有诸多越矩之处。
可这些明眼人都知道是元和帝默许甚至希望的,没人会在这时候傻到站出来说不合规矩。
若是老太傅还在,发生这般事他一定会亲自站出来劝谏。
他太清楚自己教出来的学生,再三嘱咐元和帝不可在他的葬礼上多花功夫,当一切从简。
元和帝最终把老太傅的话想了又想,还是不甘心自己的老师这般轻易走了。
半副国丧之礼,与他而言,已经是退让。
停灵期满,老太傅当送归祖坟安葬。
一路上,京城所有权贵人家,各路上遇到的州府,全都自发设立路祭。
容成蹊不在京城,但靖安侯府无论如何也不能少了礼数。
容惊羽多年不曾出现在人前,设立路祭的时候,还是以靖安侯府的名义站出来了。
他在人前,依旧还是缠绵病榻的模样。
元和帝没法亲自为老太傅扶灵送葬,只能站在城墙上看着送葬的队伍走远。
容惊羽重新出现的消息元和帝很快收到,他想起了从前老太傅曾说过的话。
老太傅曾言,容惊羽天赋极好,若是能好生引导,日后定当是国之栋梁。
可那时元和帝忌惮容惊羽的出生,若是他出生于其他家族,他可能还会有些犹豫,可偏偏是靖安侯府。
靖安侯府手中权势已然不小,不能再出一位国之栋梁。
所以他让人暗中给年少的容惊羽下毒,让他的身子毁了,只能缠绵病榻。
这些年,他偶尔还是会关注容惊羽的消息,可每次得到的消息都是差不多的。
容惊羽还是和先前一样,缠绵于病榻之上,喝药跟吃饭一样。
他一直都在病中,这么多年了,他甚至没有亲眼见过容惊羽。
这次容惊羽出现在人前,见到他的人很多,没一个说他是长寿之相。
元和帝想起老太傅信中的劝谏,让自己凡事多思,少些疑心。
身居高位者疑心病重乃是常态,元和帝从来不觉得自己疑心深重是什么问题。
若是他当初在夺嫡时行差踏错一步,那么和他那些兄弟一同圈禁至死的必定有他。
他必须得处处小心,哪怕他如今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还是无法安心。
他拥有全天下人都渴望的权利,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只是容惊羽此番现身人前,确实让他对靖安侯府的疑虑打消了不少。
对于如今的大顺来说,靖安侯府已经是不能动的,可他还是不希望靖安侯府日益强大。
若是靖安侯府继续强大下去,总有一日,会有不臣之心。
容惊羽惊才绝艳,但他弟弟容成蹊却极为庸碌。
元和帝叹气,想起了容成蹊那说话完全不过脑子的性子,有时候也能把他给气个半死。
甚至有时候,他都有些怀疑容成蹊说那些话是为了故意气他。
可不管怎么开,容成蹊都不像是有那个脑子的。
这么多年,他没少往容成蹊身边安插人。
容成蹊能力十分有限,这是他属下报上来的消息中所呈现的。
他兴许就只剩下一个好处,谨慎。
这是说的好听些,说的难听些就是懦弱又没脑子,凡事都是由着人安排。
平日担心自己行差踏错,竟然连靖安侯府都不怎么出来。
无能到这个地步,元和帝都觉得他合适。
下一任靖安侯府只能是容成蹊,这样北境的兵权才能容易收回。
元和帝不相信有人能一装这么多年,半点纰漏都没有,所以容成蹊只能当真是个废物。
他想起容成蹊还在安阳城那边,但他并不担心。
反正都是个废物,在哪都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容惊羽已经是个病秧子了,但靖安侯那匹夫显然还是在乎的,他留在京城效果也差不多。
元和帝没急着让容成蹊回京城,容成蹊也乐得轻松。
他当初在北境的日子,是他爹遮掩过去的,不然元和帝兴许早就起了疑心。
和谈已经结束,老太傅没了,除了他的亲人,对多数人来说都没什么影响。
元和帝一边怀念着老太傅,一边又没有当真把老太傅的话放在心上。
他若是当真把老太傅的话放在心上,何至于依旧还疑心着那些世代忠良。
不仅仅是靖安侯,还有镇守南疆的威远将军。
近日,威远将军之子在当街纵马踏伤百姓,甚至在京郊圈地的事在朝堂上广受关注。
威远将军之子当街纵马却有其事,那马当时就失控了,事后将军府也赔偿了不少。
在京城当街纵马不是小事,但实际上许多人家都有过一样的事。
谁家还没有两个纨绔膏粱,当街纵马,调戏良家都是常有之事。
真正让元和帝在乎的,是圈地一事。
那些世家手中的土地本就不少,他们还会想尽法子逃避赋税。
元和帝难免想起自己那空虚的国库,怒火上头,直接把威远将军之子下狱。
在狱中,威远将军之子拒不认罪,不承认圈地之事实。
为此,狱卒动了刑,那些狱卒不知是听了谁的命令,下手毫不留情。
接连两日刑罚下来,威远将军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在认罪书上按下了指印。
甚至在几日之后,死在了狱中。
威远将军远在南疆,当他得知此事时,儿子已经没了。
他很清楚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若说他招猫逗狗,白日逛青楼他还相信,若说他圈地,他绝不相信。
无他,他那个儿子胆小,没有那个胆子去碰圈地一事。
土地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极为重要的,所以圈地一事都极为重视。
有些人是出于心虚担心牵连,有些人则是在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威远将军的陈情表送至御前时,已经有人弹劾威远将军在南疆大肆圈地一事。
收到这消息,容成蹊和钟离修才意识到不对。
威远将军不同于靖安侯府和曾经的定北侯府,他是彻头彻尾的新贵,家世不显。
他能力足够,但却着实算不得是一个清廉之人。
就算如此,威远将军也没傻到大肆圈地的地步。
两人收到消息时俱是心下一沉,威远将军和他儿子的事,都事发突然又迅速,怎么看都像是有人背后操纵。
等人回过神来时,钦差已经到了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