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修看着舒明蓁，只觉得自己恍惚身在梦中，轻飘飘的，一丝真实感也没有。
他以为，舒明蓁最终还是会为了家人，选择去南疆。
没想到，她竟然会选择自己。
她能做出这个决定，他已经很高兴了，但她不想让她后悔。
若是她家里人出了事，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明蓁，我不想让你后悔。”
钟离修难得如此明确的说出自己的想法，舒明蓁很快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她认真看着他，眼中泛起笑意。
“你怎知我不去就不会后悔，或许终归都是要后悔的，倒不如试一试吧。”
“明蓁……可让他们跟着，万一我们没有顾及到该怎么办？”
舒明蓁微微一笑，轻轻摇头。
“我知你想要去做什么，我也打算跟着你一起去，若是只我跟着一起，我同样也是要担心的。”
“再者，若是有那些不讲究的直接挟持了我的家人，我到时候一样是进退两难。”
钟离修眉峰蹙起，他很清楚舒明蓁说的是有可能发生的。
若是她跟着一起，她的家人留在南疆，但之后若是往南边打，那些人最好的人质。
把他们留在南方不是什么好主意，但要带着他们走同样算不得什么好主意。
舒明蓁的意思他再明白不过，她是当真已经想好，要跟着一起去北方了。
她有自保的能力，若是跟着他一起的话，哪怕是去更危险的地方，他也并不担心。
他相信她一定能够护好自己，但她家里那么多人，要全部护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最起码的，那两个孩子就不一定能够控制好。
最小的孩子才两岁多，跟他说那些道理他也听不明白。
“明蓁，要不你试试先跟着他们一同去南疆？”
“然后再悄悄离开南疆去北方吗？”
钟离修点头，他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舒家人一旦跟着一起，战乱时期，他没有十成的把握人一定能保护好。
战场上瞬息万变，他从来不在这上边骄傲自大。
舒明蓁再度摇头，她和原主，和家里人，都有着相似的性子。
她不一定当真足够了解家里的每一个人，但她足够了解自己。
若是她当真跟着家里人一起去了南疆，那他们一定会对她严防死守，不会让她有离开的机会。
就算是她能够离开，他们同样也能追上来。
与其放任他们自己跟着，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把人给带上，她兴许还能安心些。
至少跟着一起，她和钟离修还能照看。
“行不通的，他们一定会跟上我。”
“那明蓁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现在还以为我们是要去北边寻亲的额，并不知道我们去北方是为了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舒明蓁沉默了，关于钟离修的身份，还有她想做的事，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和家里人开口。
她能接受的事，不代表家里人也能接受。
加入叛军，这大概是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想到的事。
就算是朝廷不好，多数人也不会往反叛上边想。
底层的百姓，往往是最坚韧的，只要还有一丝能够活下去的希望，都不会选择铤而走险。
他们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更想以最为稳妥的方式保全自己和家人。
舒明蓁觉得，家里人若是知道她和钟离修去北边，是为了参加叛乱的额，一定会觉得他们俩都疯了。
钟离修的身份到现在隐瞒不隐瞒的，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
天下都乱成了如今这般地步，元和帝也是自顾不暇。
他就算是知道了钟离修当真没死，现在也腾不出手来处理。
而钟离修想要带领先前钟离家的旧部加入起义，那么他的身份必然是要公开出来的。
钟离修的身份，舒明蓁没法确定家里人能否接受得了。
她甚至没法去想，如果家里人不愿意接受，她该怎么处理。
无论是选择哪一方，对于她来说都非常为难。
钟离修是她难得遇上的心悦之人，然而不管是前世还是如今，家里人也一直对她非常好。
他们双方，她并不想取舍。
最后，她微微垂眸，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直接说吧，直接跟他们说清楚，他们早晚会知道，若是他们担心而选择南疆，其实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明蓁……”
舒明蓁再度靠在钟离修的肩上，让他剩下的话都咽了下去。
他们之间到如今，看似好像是顺风顺水，但其实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不容易。
但凡是他们俩当初出了一点岔子，两人都早已分道扬镳。
舒明蓁明知钟离修的身份却从不在意，钟离修能猜到舒明蓁有问题也不会言明。
他们俩决定在一起而冒的险，并不比如今决定去北方加入容家的军队少。
只要他们想，他们都有法子置对方于死地。
他们带着想走下去的诚意，自愿将把柄交给对方。
舒明蓁和钟离修牵着手回到舒家，舒家人看到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其实不用问就已经猜到的答案。
两人对视一眼，舒明蓁示意钟离修不要开口。
舒家人以为舒明蓁只是想说她还是决定要去北方，没想到她又说了更让他们有些难以接受的消息。
“爹，娘，大哥二哥，钟离哥去北方，并不是去寻亲的。”
听了她这话，舒明诚和舒明泽两兄弟眉心一跳，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们还没来得及打断，舒明蓁就接着往下说了。
“他去北方，是要投靠起义军的。”
舒明蓁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舒家人心上，多数人都回不过神来。
去北方寻亲，和去北方参与叛乱，其中的差距堪称天差地别。
但看舒明蓁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就能猜到她不是刚知晓的。
舒明蓁这一年多以来，其实除了亲事上让人稍有些担忧，但其实还是一直让人安心的。
可如今她有这么一出，舒家人那熟悉的头疼感又回来了。
先前舒明蓁和赵思源没退亲的时候，她什么都顾着赵思源，甚至屡次和家里人吵架，那时他们也是头疼的。
许久不曾有过的感觉又回来了，他们甚至感觉这一下子把这一年多的份全都给补上了。
去参与叛乱，这是他们几辈子都不敢想的事。
“疯了吗？”
舒明泽语气听上去很平淡，但舒明蓁清楚他其实就是还没反应过来，暂且还没接受。
舒明蓁唇角微勾，一看她笑了，舒家人顿时都觉得不大妙。
“没有，钟离哥是定北侯府的后人，二哥应当知道三年多以前定北侯府的事吧？”
舒明泽感觉自己脑子都有些不会转了，但是在舒明蓁提起定北侯府的时候，他还是想起了那件事。
三年多以前，定北侯府被定罪，通敌叛国。
当时闹得很大，就连街边的小贩都有所耳闻。
他当初听闻这个消息，也觉得非常惋惜，若说定北侯府通敌叛国，他其实是不大相信的。
定北侯府守在西北多少年，大顺西北的边境就多少年没有发生过严重的战事了。
在前朝时期，匈奴可是多番在北境挑起战乱，前朝不知填进去了多少金银财宝和儿郎性命。
稍微读过些史书的都知道，君臣相疑是实属是难以避免的，这几乎算是一个千古难题了。
只是他那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家会有和定北侯府扯上关系的一日。
舒明诚也对三年多的事还有些印象，他的目光落在钟离修身上，不知该作何反应。
定北侯府的人，如今是罪臣之后。
钟离修的年纪，似乎就有了极大的问题。
对上舒明诚的目光，钟离修主动提起自己的身份。
“我是先前定北侯次子，在家中行七。”
舒明泽闻言，感觉自己的脑子此时更加空白了。
他以为他是旁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般亲近的关系。
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要参与叛军了，定北侯之子，他可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你要报仇？”
钟离修没有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