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去容成蹊宅子那送消息的时候,原以为容成蹊会生气,并不会搭理。
姑娘先前倒是说他应当会去,还让周掌柜多准备几个菜。
但阿梨并不觉得,若是其他人把自己气成那个样子,她不打上门去就不错了,怎么还会把同意邀请。
可最后还是姑娘对了。
容成蹊听到舒明蓁的邀请,当即就笑了,也同意了赴约。
她跟容成蹊好歹也算是相识多年,自然也能看得出来他是生气的,但他却偏偏又答应了舒明蓁的邀请。
从前她就看不懂容成蹊在想什么,如今越发看不懂了。
阿梨觉得,大概只有谨之哥和姑娘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了。
她带着容成蹊的答复回了周家酒肆,周掌柜不知道舒明蓁和容成蹊之间的那点恩怨,只以为容成蹊是奔着钟离修来的。
过去的三年间,容世子也没少寻找他家主子,一直都在打听主子的下落。
就算那时候主子对外已经是个死人,容世子还是没有放弃。
容世子打小和主子一起长大,两人的之间的交情更是无需多言。
主子先前一直躲着容世子,他其实也想着多劝劝。
毕竟容世子花了那么多心思来寻主子,主子也并非不惦记着容世子。
尤其是容世子来了安阳之后,主子那时候躲得更厉害。
他不知道主子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和容世子见上一面,但两人还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就是极好的。
自打定北侯府出事以来,树倒猢狲散,当初主子那些朋友死的死散的散,如今还能和容世子一起,已是极为难得。
至于舒姑娘为什么也知道容世子的事,他倒是并不意外。
舒姑娘连主子的身份都能猜出来,关于容世子的事肯定也不难。
他只是很纳闷,招待容世子为什么不选些别的,偏偏选了只鹅。
鹅又不是什么多稀罕的东西,拿来招待人实在是不够看。
可舒明蓁再三吩咐,不管最终准备了些什么,那鹅一定得是主菜。
周掌柜猜不透舒明蓁的想法,只能选择照做。
可就算是鹅用来做主菜,舒姑娘也只拿来了一只而已,凑一桌子菜是不够的。
除了舒明蓁拿来的鹅,周掌柜又现添了两只。
光是鹅还不够,周掌柜自然还得加上一些其他的菜,既不能太失礼又不能喧宾夺主。
自从主子和舒姑娘定亲之后,这还是舒姑娘第一次吩咐他做事。
容成蹊在阿梨回来不久就到了周家酒肆,他站在酒肆门口还有种恍若隔世的荒唐感。
不久之前,他还在为寻找钟离修而日夜烦闷,如今竟然能和钟离修一起喝酒了。
阿梨来邀请他时,特地说了钟离修也在。
自从前几日在琳琅阁见过一面之后,钟离修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过。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这个好友当真是有些无情了。
虽然当初北境一别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再相见的时候不可能再回到当初纵马长街的日子。
可当真这一刻来了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很难受。
“怎么,容世子上这来当门房了?”
舒明蓁把鹅送到周家酒肆之后,就去了趟清茗阁,回来时就见容成蹊已经到了周家酒肆,但一直站在门口。
她当然明白什么叫做近乡情怯,可这俩人前几日才见过面。
况且,容成蹊带着他那俩侍从,站在门口还挺碍眼的。
她那俩侍从的名字她倒是记得,灵宝和含章,都是名刀的名字。
先前陆珏身边那两个侍从名字她也还有些印象,荆桑和忍冬。
都是清热解毒的药材。
光从这俩侍从的名字中就可以看出,平日里他的生活有多让人来气。
知道陆珏应当是过得不好,舒明蓁就放心了。
她其实还挺好奇,钟离修从前的侍从叫什么名字的。
毕竟从侍从的名字,很容易就能看透主子的期望或喜好。
她无意窥见他的过去,却还是忍不下自己的好奇。
钟离修身边并没跟着他从前的侍从,舒明蓁估摸着应当是出了事,她不好在他面前再提起这事。
不过,阿梨应当也知道,倒是可以问问。
舒明蓁不着边际地想着,那厢容成蹊只觉得自己先前的低落都消散了。
虽然钟离修这个定了亲的姑娘说话不大好听,但他这次就勉强不跟她计较了。
容成蹊深深看了她一眼,带着灵宝和含章进了酒肆。
周掌柜一直就在自己寻常待着的地方等着,在等的期间,还在不住往外看。
他也许久不曾见过容成蹊,不知他是否变了模样。
容成蹊见到周掌柜的时候也愣了一瞬,他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他。
果然,自己前一阵子花了太多的心思放在钟离修本人身上,若是稍微注意一点,应当早就能寻到人的。
周叔就在镇上开了家酒肆,实在是好寻。
“世子爷,您可算是来了,主子在后边等您呢!”
周掌柜笑着迎上去,容成蹊应下他的话,稍微显得有些愣。
今日见到周掌柜,让他想起了当初的陈伯。
陈伯是定北侯府的马倌,那时候他跟钟离修一起闯祸的时候,祸害的最多的就是那些马。
他一辈子都没成亲,平日里最看重的就是那些马,当真是把那些马当做亲生孩子在照顾。
每次他和钟离修祸害完那些马,陈伯都会气得不停数落他们。
只是定北侯府出了事,陈伯死在了定北侯府。
定北侯府当初自顾不暇,连自己的身后事都没法打算。
当初看着他和钟离修长大的那些老人,如今能寻到的已经不剩下几人了。
除了定北侯府的老人,他家的那几位他也多年不曾见过。
自打他回到京城之后,就一直京城的那些老仆在照顾。
最初留在京城的,是他大哥容惊羽。
刚到京城的时候,他处处都是陌生的,身边不管什么时候都带着从小一起长大的灵宝和含章。
那段日子,他大哥身子骨明明也不好,还总是陪着他。
刚去大那段日子凶险,总有人来试探他是否当真无能。
好在他当初在北境也几乎是纨绔作风,传回京城的名声好不到哪去,那些人试探得不算过分。
可就算如此,严防死守之下,他还是隔三差五病一遭。
那时候他病了,他大哥总是亲自守在他床前照顾。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不愿意去京城的,刚到之时分外抗拒。
在北境的日子虽然时常被爹管教训斥,但也好过在京城处处掣。
可他也清楚,这样的日子是大哥一直在过的,大哥出了事,只能由他顶上。
每一次他遭了算计,大哥总是比他更加难过,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他。
从那时起,他就明白,曾经那个肆意张扬的容成蹊再也回不去了。
他必须掩藏好自己的情绪,不能让其他人察觉到他真实的想法,也不能让他大哥替他担心。
那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
他的生活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不得不重新去适应。
他每次都想逃回北境,尽管他知道那不可能。
容成蹊那时写了很多封给钟离修的信,却一封也没有送出来。
他在京城的处境不好,他不想好兄弟在西北也替他担心。
“世子爷,今儿准备了梅子酿。”
容成蹊微微错愕,他有许多年不曾喝过梅子酿了。
待在京城,哪怕是在靖安侯府也得处处小心,他很少沾酒。
他微微一笑,想起了当初一起喝酒的那些日子。
“好,那我可当真是有口福了,是周叔您亲自酿的吧?”
“今年的新梅子,老奴亲自挑的。”
“那挺好,多少年不曾尝过周叔酿的酒了。”
“今日世子爷可得赏脸多喝两杯。”
“那是自然,若是谨之与我争,周叔可不许偏帮!”
两人有说有笑往后院走,舒明蓁先一步去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