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少日,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一个常在不小心落入井中死了。
死的正好是裴正的那个小女儿。
她年纪轻轻,因为贪玩,结果掉进去淹死了。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是巧合还是意外,已经无人去追究。
只是正好能被谋士所利用。
所以消息传到邓州之后,谋士又开始了他的阴谋论。
裴兰的死,裴正尚且存疑。
如今自己的小女儿也死了,裴正就更怀疑了。
家中的夫人和他闹得厉害。
便在帐子里也哭着说是皇帝早早对他不信任,所以才赔上了女儿的性命。
当然这番话是谋士买通了夫人娘家的嫂子,女人家,见识浅,给些银子,教一些听起来有理的话,再传到夫人的耳朵里。裴夫人失去女儿正悲恸,这些话便听进去了,转脸就说给裴正听。
几回了,裴正也会上心了。
裴夫人振振有词,“为什么突然弄个邓安王来?还不是对你不信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皇宫里没人帮着咱们,又派了皇上的儿子来,为的是什么?自然是对付你?咱们裴家要完了。”
“你做了那么多事情,皇上怎么会一点也不知道。便是不知道,你在这里都多久了,他就不怕你有异心?说书的不都说没有哪个皇帝没有疑心的吗?杀忠臣,还有哪些功高盖主的,都不能留。老爷,你得提前为裴家打算啊。”
除掉一个王爷,那是很大的事情。
裴正当然要慎重。
若是查到他,不是正好给他落下罪名吗?
所以裴正慎之又慎。
结果在别苑盯梢的人带来了消息。
在西山的宅子里还安插了人。
他们瞧见了李洵如何教徐琪读书。又瞧见了,李洵身边的武卫如何教他习武。
若只是一个男儿还好。见徐琪去了李洵那里,过得好。
家里又有本族的,又送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过去了。原是想着,只是多读读书,以后还能多谋条出路,万一日后这村子就解了呢?
人求到了跟前,李洵没好意思拒绝。
谁知道,便是这件事给徐家村引来了祸事。
到了裴正那里,添油加醋,便是徐家人死灰复燃,想借着邓安王东山再起。
正好此时有个徐家村子里的人来投靠。
他振振有词,说是徐家村正在召集壮丁,要择日开始练习徐家枪法。
徐家人安稳了几十年了,李洵一来,怎么都不安分起来了?
事情的苗头自然直指李洵。
甚至这人还道,说是李洵多处打听当年徐放身故的事情。
这便是裴正的死穴了。
徐家还有些老人在,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他们知情多少。
李洵毕竟是徐青芷的儿子。
裴正最忌讳的也是徐家的人。
若非为了安抚人心,又见徐家人安稳,那个村子里的人早没了。
如今他们心思动摇,裴正便恶意一起。
随即就招来了人,“一把火烧了吧。”
底下的人有些犹豫,“邓安王毕竟在这里,若是问起来……”
裴正双手一揣,“天灾人祸,与我何干?”
这天晚上,火光四起,徐家村突然起了大火。
大家正在睡梦中呢,察觉到之后,便赶紧要逃。
老一辈的还要带上家里值钱的东西。
徐进叫了年轻力壮的,赶紧把人带走,不要再管财务。不听的,直接扛走。
火越烧越旺,只能自家保着自家。
便是有人出不来,也管不了了。好不容易从火中冲出来,想着逃出去,谁知道村子周围围了一群暗卫,手里都举着刀。
意思很明确。
要么葬身火海,要么死在刀下,再被扔进火里。
大家才知道,这场火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为了保命,有人愿意搏一把的。可哪里是这些训练有素的人的对手。冲出去一个,死了一个。冲处去一双,便死了一双。
没人敢冲了。
这些年,年轻力壮的已经熬成了年过半百的老头,性子早就磨没了。
那些老弱妇孺更不敢。
他们被逼到了离火光很近的地方。
一张张面孔,即将都成为死人。
关键时刻,李洵来了。
好在他在徐家村附近安排了自己的人。
火起来的时候,自己的人已经发现了那些暗卫。
没有用,他们势单力薄,对抗不过。唯一能做的,便是赶紧回去去找李洵。
希望来得及。
李洵一个风流的闲散王爷再也坐不住了。
他知道,这件事再不出面,徐家村便要覆灭。
于是带上自己的护卫,各个都提着刀过去了。
到跟前,火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的人被拦下了。
李洵横刀立马,质问,“你们是什么人?要草菅人命吗?报出个名字来,本王来替天行道。”
他们要的是徐家村的人都死,哪里能把裴正的名字报出来。
李洵当然知道是谁,也知道他们不会说。
为首一人道,“我们不过山贼而已。没名没姓,贱命一条。”
“山贼?呵,徐家村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你们是来打劫大白菜的吗?”
为首的无语。
李洵冷然道,“既是山贼,公然纵火杀人,便是死罪。尔等不必手下留情,抓到之后杀无赦!”
那些暗卫便有些慌了。
他们不是怕被杀无赦,而是怕万一抓到个活口,严刑拷打把裴正供出来,这件事可就完了。
于是假模假样的且大且退,便走了。
李洵也无意去追他们,赶紧组织人救火。
到底是耽误了时间,死了不少人,烧伤了不少人。
徐进看了看眼前被烧成废墟的“家”,颓然叹息。
二娘上前,突然给了李洵一巴掌,“都是你!你来了之后,他们便要杀我们了。你若不是来杀那个狗贼的,何苦要来?你是王爷,你身份尊贵,可怜我们这些老百姓,不过是想好好活下去的。你,为何要来?何苦害我们性命啊!”
二娘哭着坐在了地上。
有些人心愿其实很简单。
好好的活着。
活到寿终正寝。
所以李洵的到来破坏了这一切,便让二娘觉得气愤。
徐进叫人把二娘扶走了,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对李洵道,“你别放在心上,这不是你的错。”
李洵道,“堂舅是否也这般想?我若来了什么都不做,不如不来?”
徐进沉默了一下。
这沉默也相当默许。
李洵没说话,看着逐渐熄灭的火光。
一切都来不及了,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耳边还充斥着孩提的哭声,还有老人的喊叫声。
徐进道,“这不怪你。你毕竟能力也有限。”
这是实话。
李洵只有几百护卫,他来到这里,没有丝毫根基。
裴正不同。
他在这里盘踞几十年了,早成了一方土皇帝。
李洵道,“不,这还是怪我,是我错了。”
徐进不解。
李洵的路选错了。
他原是想着麻痹裴正,让他放松警惕。而他自己暗自搜集裴正的罪证,到时候直接上奏给皇帝,让皇帝办了裴正。
可是这条路太漫长了。
因这漫长,害了徐家村的人。
既如此,他便改一改。
他要让裴正主动出击,自掘坟墓。
李洵没有说更多,老弱妇孺他都安排先进了别苑。别苑很大,但这边人也不算少,大家勉强挤一挤,还是挤得下的。
而壮丁便在原来的基础上收拾残局。再看看,房子还能不能盖起来,要用的银子李洵来负责。
安葬了死去的人。
大家知道还能再有家,情绪慢慢好了起来。
李洵没有那么多银子,但别人有。
李洵找到了裴正府上的库房先生,身边护卫把刀横在桌子上,逼着他取银子。
裴正两日没着家了。
主要是养在外面的一个舞姬病了。估计也不严重,非缠着他。他借着这个空挡,又去看了看自己养的那些兵。
李洵把人救了,还把人安置到了别苑。裴正想了想,这把火没白放。可见李洵是放不下那些人的。
不过也无妨,就当是给李洵一个警示了。
他若聪明,便该意识到自己是斗不过他的。好好当个闲散王爷,日子还能好好过。
若不够聪明,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
裴正巡防回来,还要回到外宅。那边有心腹已经着急等着了。
那人道李洵到了他府上,公然要银子。
裴正一口茶喷出来,“他怎么敢的?”
李洵真的敢了。
库房先生自然不给。李洵竟叫人直接打开了库房的门,搬走了不少银子。护卫自然要上前阻拦,李洵面色不改,道,“本王是什么人你们都知道。你们拦本王还不够格。若觉得不服,尽管找你们裴大人去。本王在府上等他。”
谁敢动王爷啊。
众人只好退开,由着李洵把银子给搬走了。
裴正气的跳脚,一问搬了多少银子,竟还没统计出来。可见是搬了不少,裴正肉疼。
当下也顾不上娇滴滴的舞姬了,忙骑了马回到府上。
库房先生正好把账统计出来,报了个数字,裴正眼前一黑,用手撑着额头,痛骂,“这臭小子下手可一点都不含糊啊。老子的银子!”
当下起来,便道,“走,要银子去。毛头小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裴正兴师问罪的到了王府。
他师出有名。
他府里的银子,都有用途的。李洵要用银子,得层层审批才能给,不能随便拿。
到了花厅,没见到李洵。
李洵正看舞姬跳舞呢,还有弹曲的,十分热闹。
裴正冷笑。
拿着他的银子在这霍霍,他倒是做得出来。
裴正最后等的没耐心,佩刀往桌子上一拍,“再不来,本官可要发飙了。”
李洵这才姗姗来迟。
“裴大人所为何事?”
“王爷缺银子就和本官说,怎么还能直接上府上取呢?岂不是形同抢劫?”
李洵道,“去说了,你不在。本王急用,便先拿了。回头补个文书。怎么?裴大人心疼那些银子了?”
裴正被噎了一下,道,“那都是朝廷批下来的银子,都是百姓缴的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王爷随便取用,这不合规矩。”
李洵淡淡问,“敢问裴大人,城外徐家村的人可是邓州人氏?是不是属于裴大人的管辖范围?自走水之后,裴大人作为邓州刺史,迟迟没有出面。这还是百姓的父母官吗?敢问裴大人,有什么事情大的过老百姓的性命?裴大人不如说一说,本王洗耳恭听。”
……裴正再次被噎了一下。
李洵又道,“裴大人既然公务繁忙,那就本王代劳。放心银子一笔一笔都会记账,本王不会中饱私囊。”
最后四个字掷地有声,竟是话外有音。
裴正嘴角抽抽,干脆撕破脸,道,“所以王爷这银子不打算还了?”
李洵一派淡然,“当然!不仅如此,本王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很多,裴大人最好适应起来。当然,本王也快活一年多了。有些事情也该抓起来。不如先从邓州防务和税银先查起来?”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裴正嗤笑一声,“王爷年轻,这些事情恐怕还不会。”
“不会可以学。本王很聪明的。”
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王爷这是要与下官作对了?”
李洵突然将茶杯摔在地上,冷声质问,“你是个什么东西?本王与你作对?”
“你说到底,也不过是为我李家办事的奴才。”
几句话怼的裴正哑口无言。裴正受不了这窝囊气,咬着牙。
“放心,裴大人只要好好配合,本王与你井水不犯河水。”
呸!
一山不容二虎。哪门子井水不犯河水。
今日他让一寸,明日李洵就能再进一尺。
他野心就是这样被养起来的,太懂了。
李洵眼尾扫了一眼,见他面上十分不服,幽幽一笑,问道,“裴大人这神情,莫不是想要自立为王?”
好大一顶帽子。
裴正只好拱手道,“王爷莫要血口喷人。下官对穆国之心,日月可鉴。”
“是吗?”
裴正吃瘪,回到了府上,找来了那位谋士,狠狠心,道,“邓安王不能留了!”
谋士喜不自胜,忙拱手作揖,“小人不才,愿与大人共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