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皇帝心血来潮,召了李俭进来问他功课。
其实是蒋瑛帮了忙。
她在皇帝跟前特意提了一嘴,说是太傅夸了李俭的课业。皇帝许久没关注这个小儿子了。
自从太后薨逝之后。
皇帝看这个小儿子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偶尔见到的时候,竟还有些缅怀的意思。
李俭到了殿前,李定问起他课业的情况,李俭答了。
李定便按照他的课业问了几个问题,李俭都能对答如流。
李定不由刮目相看,道,“看得出来你下功夫了。你那几个皇兄,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答得比你好不到哪里去。”
李俭想高兴的,却收敛住了。
一副老成的模样,十分谦逊。
这些被蒋瑛看在眼里。看得出来,李俭是成熟了许多,也知道收敛情绪了。
只这种长大,不知道是好是坏。
人啊。就算自己不愿意,也有外力推着你,逼着你长大的。
聊完了课业,李定来了兴致,道,“最近可有练下棋?陪朕下一盘?”
李俭道,“一直有练习。只不知道是不是父皇的对手。”
“呦,想着赢朕啦?来,比一比。”
蒋瑛使个眼色,当下有太监赶紧去摆好了棋盘。
李俭和皇帝便对坐,一黑一白执棋落子。
李定有些意外,“小十,你这棋艺不错。朕记得,你那些老师里面没有谁棋艺精湛的啊。”
李俭脱口而出,“先前九哥……”
半路止住了。
李定道,“小九啊。他陪朕下过几次,的确不错。他去邓州一年多了,竟连封家书也不写回来。寥寥几封奏折都是官话,毫无温情。”
蒋瑛一直在皇帝身侧,她又如何不知。
也就是除了邓州那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其实对他的消息一无所知。
只蒋瑛看着李洵的亲笔书信,也缓解一些相思之意。
没有消息,何尝不是好消息呢。证明他一切安好。
李定随口问,“你素来与小九走得近,可曾与他有书信来往?”
李俭道,“九哥一定公务繁忙,并未与儿臣通信。”
李定笑道,“这怎么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竟一点也不想这里了。蒋瑛,你说是不是?”
蒋瑛忙颔首,道,“十皇子或许说的没错,王爷他一定是公务繁忙。”
“他忙什么?忙着留恋万花丛中吗?”李定语调轻松道,“裴正隔一段时间上的奏折里面反而提到了小九。他呀,如今身边美妾如云,又住在靠山的别苑,快活着呢。”
时隔一年多。
蒋瑛即便知道李洵带着三个美娇娥过去,应当是过得十分快活的生活。可李定那句美妾如云,还是像针扎在了蒋瑛的心脏。
“说起来,朕给他的那三个美娇娥,不知道他选中了谁当王妃。朕还指着有个小皇孙呢。”皇帝说着话,余光看了一眼蒋瑛。
好在蒋瑛早就修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便是皇帝看了,也看不出什么。
与李俭下完棋,李定又去看了陆湘。
她如今已经显怀,看着终于圆润些。
身上母性十足,叫人看着就很温柔。
李定在这留了一会儿,又叮嘱了几句,便走了。出门时,正好有个行色匆匆的宫女进来,险些和皇帝撞到。
姑姑看到了,忙呵斥道,“着急忙慌的险些冲撞了皇上,边上领罚去。”
皇帝道,“莽莽撞撞的,是得管教,别碰到了湘儿。”
姑姑忙道,“是陆家小公子说是摔了一下,娘娘担心,便着人去问了。许是着急来给娘娘报信,这才冲撞了皇上。皇上见谅。”
“陆家的?没事吧?”
“应当是没事。瞧着那宫女气色不差。小孩子家总是调皮些。”
“嗯。照顾好你家娘娘。”
李定这才走了。
蒋瑛多心,看了一眼。
姑姑见人走远了,忙命人将宫门关上了。
见着了方才的宫娥,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冒冒失失的,险些闯祸。”
宫娥道,“是奴婢着急了。”
“问到了?”
“问到了。”
“赶紧去告诉娘娘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内,又将门关上了。
宫娥便将知道的告诉了陆湘。
陆湘听罢,问,“确定吗?”
宫娥道,“确定。反正郎中是这么说的。判断是个女孩儿。准不准不知道。”
陆湘思虑片刻。
张珍珍也是个女孩子,所以留下了。
这与她的猜想是符合的。
只是巧合,两个人都是女孩子,其实还不能完全断定。
最好是有个人怀上的是儿子。
姑姑担心道,“娘娘纠结这些事情做什么?如今还是好好养胎,旁的不要多想了。”
陆湘这件事情只能埋在心底。因她的猜想若是真的,更不能让别人知道。
否则会害了别人。
既然怀了,都想直接怀个皇子。
所以张相夫人多方打听,找了个这方面诊的很准的郎中诊了脉,说大概率是个女儿。
张珍珍一听便不乐意了。
“怎么办?怎么是个女儿呢?我要怎么办?那人都被杀了。”
张相夫人也失落,但只能宽慰,“先把孩子生下来。是个公主也好。皇上多少年没孩子了,有个公主也会疼。到时候养好了身体,再要个皇子不就行了。说不定,怀的就是皇上的了,岂不是省了很多事?”
张珍珍也只好作罢。对这胎孩子顿时就没兴趣了。
不是皇子,又不是皇帝的,还不如不要。
晚上,皇帝谁那里都没去,正打算就寝,听到外面有人窃窃私语。
尤其是听到了蒋瑛的声音,“都压着,不许出声。管好自己的嘴。”
皇帝皱眉,唤了一声,“蒋瑛,进来!”
蒋瑛迈着小碎步进来,躬身道,“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问,“你们在外说什么?”
蒋瑛面露难色,“不过是底下的人说些闲言碎语。”
皇帝面色一沉,不怒自威。
蒋瑛立刻跪了下来,“真的是些闲言碎语,奴才不敢胡说。”
“听到什么便说什么,朕不治你的罪。”
蒋瑛道,“有人说,说东宫那边,有人行了巫蛊之术。”
这东西在禁宫是明令禁止的。
“谁传出来的?”
蒋瑛道,“这个奴才不知。流言蜚语,不好找到出处。许是乱传,皇上莫要动怒。”
“空穴来风,未必有因。去查!带上御林军,你去给朕查。他若没做,自会有个清白。”
蒋瑛领命下去。
如今御林军统领叫王坦。乃是老牌勋贵之家里面选出来的。
不过他与沈墨关系不错,沈墨走后,他担了这个职责,对蒋瑛还算客气。
蒋瑛喊了王坦,把皇帝的旨意说了一下。
几十个人和蒋瑛一道去了东宫。
因为来的急,也没任何通知,加上又是晚上,东宫所有人都没有设防。
既是皇帝口谕,东宫的护卫也不敢反抗。
太子今日留宿在太子妃这里。
听到说是王坦来了,赶紧穿了衣服出去。
蒋瑛只立在一边,交给王坦来处理。
太子要拦,“我是太子,你竟擅闯?”
王坦道,“奉皇上口谕,殿下见谅。”
“你们要干什么?”
“找东西。”
“找什么?”
“不知。找到了就知道了。”
王坦说罢,手一样,几十个人便往东宫各个角落去搜寻。
太子气的不行。
但王坦和沈墨是一个路子。不苟言笑,很难沟通,且只听皇帝一个人的命令。
太子拿他没办法,看到了蒋瑛,便问,“蒋公公可否透露一二?”
蒋瑛忙道,“其实是些风言风语传到了皇上耳朵里。皇上有些在意,命了奴才等人过来。殿下放宽心,找一圈,人就撤了,不会有事的。”
太子没法安心。因为蒋瑛说的实在是模棱两可。
风言风语?
是什么风言风语。竟然王坦带着人直接搜东宫。肯定是了不得的话语。
太子七上八下。
几个屋子都搜了,什么都没搜到。
然后到了沅沅的房间。
沅沅住的偏一些,太子是不想她和曹玉珠抬头不见低头见,免得闹了矛盾。又是晚上,沅沅得到消息就迟了一点。
直到听到匆匆脚步,身边的侍女急匆匆进来,说有人来搜宫。
沅沅顿时就慌了。
她一下子就想到什么。
马上掀开枕头,掀开被子,准备把东西,藏起来。可已经来不及。
她正要藏的时候,王坦带着人冲进来。
她手里还抓着东西呢。
王坦上前,一把夺过。
沅沅一下子跌倒在地。她知道自己完了。
王坦看了一眼手上的东西,冷声道,“将东宫围起来,一个人都不许动。”
王坦命令完,便要出去。
太子匆匆赶过来,看到了王坦手上的小人儿。
裹着的白布上面写了生辰八字。
太子看清楚了,险些晕过去。
“这,这……沅沅,这是你弄得?你怎么能……”
沅沅哭着爬到太子身边,抱住了他的腿,“殿下救救我。殿下……我怀了你的孩子了。”
太子脸色变了变。
“你糊涂啊!”太子气的跺脚,“你怎么能……”
心里一想,便明白了。
那是为了自己啊。
原来以前沅沅说的他当上皇帝就好了不是随便说说的。她真的想让他当上皇帝。这样他就开心了。
都是为了他呀。
太子知道沅沅活不成了,还会牵连自己。
可是她有孩子了,不知道有没有一线生机。
他闭了闭眼,头一次有了些担当。和当初跳井逃生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他道,“王坦,我随你去见父皇,我来同父皇解释。”
太子宽慰了一下沅沅,“你别怕,我会拼死把你护住的。”
沅沅哭着点头。
她眼见着太子走了。她是知道怕的,坐在地上没法起来。
有人扶住了她。
沅沅一看,竟是太子妃。
“你先起来。地上凉。你已经有了身孕。”
沅沅都是懵的,由着曹玉珠把她扶起来。
她坐在了榻上。
曹玉珠问,“这事儿真是你做的?不是别人陷害?”
沅沅低着头不说话,只掉眼泪。
曹玉珠心下一惊。
若是别人陷害,还能想到法子。这样子,便是她自己做的。不仅她命没了,恐怕还得牵连太子和她。
“你糊涂啊。你说你好好的,怎么就做这种事呢?”
沅沅还是不说话。
因为她没法说。
事情的确是她自己做的。
她自那日见到了皇帝之后,她所有的怨恨便落到了实处。
若非是他,她的人生是截然不同的。
以前只听母亲说怪皇帝,怪皇帝。可是皇帝在哪里啊,金銮殿上,那是他们这些人根本企及不到的地方。
所以只是怨恨,其实很空洞。
谁知道她阴差阳错跟了太子,不仅跟了太子,还见到了皇帝。
她的恨意就越来越多。
便是这个人,害了他们一个家族。
夜深人静,无人的时候,恨意就在那发酵。
但她到底只是个女流。
也没那个本事对皇帝做出什么来。她知道要杀一个人挺难的。尤其还是穆国最尊贵的男人。她没出手,可能人就没了。
所以她只能听些鬼神之说,便想着扎个小人诅咒他。
若他真的不好了,那就是显灵了。
谁曾想,这东西被发现了。
她都没想过会被发现,这事情做的太隐秘了。而且藏在最隐秘的地方。这是太子东宫,谁敢来查她呢。
所以直到东西被王坦拿走,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此刻她才知道怕了。
她问,“我还能活吗?”
曹玉珠叹气,“你说呢?这是多大的事情啊。你糊涂!”
沅沅拉住曹玉珠的手,“姐姐,你救我。我怀了殿下的孩子,我不想死,我得生下来。”
曹玉珠道,“这个时候才知道怕?”
沅沅道,“姐姐救我。”
曹玉珠安抚她耐心等着。
她的死活,其实就是皇帝的一句话。
曹玉珠走到门口。
她其实该希望沅沅死的。
毕竟太子太宠她了。
可是知道她有身孕,她竟不忍心了。
大概是上次的事情太子并不信她,这次曹玉珠想证明一下自己。
她提了一口气,决定试一试。
养心殿内,皇帝看着那个小人,气的发抖。
因上面的生辰八字,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圣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