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原本还是缓步走着的。
直到进了院子,他的步子突然间就快了起来。
他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又松开,又握紧。直到进了屋中,他胸口郁结的一口血突然吐了出来。
屏儿被吓得不轻。
放下手中的东西,忙去查看,又转头去喊小林子,准备叫他去找太医。
可还没说出口,李洵一手撑着桌面,命令的口吻,“不用宣太医。”
屏儿急道,“可殿下你……”
“我说不用。”李洵扭头看她,眼底是一片猩红,那眼神格外吓人。
屏儿不敢说话,扶着他现在榻上靠着,又倒了温水。
李洵喝了两口,只是靠着,也不说话。
他这样子太吓人,屏儿还是不放心。可李洵的话,她不敢不听。
她不知道,李洵压抑这“想”有多难。
他见到了蒋瑛,便想拥着她,便想占有她。
他知道要控制这些很难,因人天生都是有贪欲,有情欲。
所以他不去见她,她离开的这些个夜晚,他即便天天失眠,他也强忍着不去见她。
他想着,只要不去见她,这种情况总会结束。
什么样的情愫,日子久了,都会被冲淡。
可蒋瑛偏偏毫无征兆的又出现了。
这份想就要冲破自己的身体,咆哮。
慢慢的终于平静了下来,李洵道,“我没事,你无需担心。”
屏儿点点头,又询问,“刘家送来的东西如何安置?”
“扔了。”李洵这样的人,对于别人的好意,若不喜欢,也是弃之如履。
他又道,“屏儿,我要尽快成亲。”
在他变成人不人鬼不鬼之前。
屏儿被这句话砸的有点懵。
明明他要她直接扔了刘家送来的东西,那也是刘蓉的心意。
可现在却又想早点成亲。
不,李洵说的是早点成亲,却不适说和刘蓉。
他成亲的对象可以不是刘蓉,只要早点成亲。
所以他的目的只是成亲。
为什么要成亲?
屏儿突然脑海里想起了过往的很多种种,尤其是李洵现在的不平常。
她脑袋里有了一个念想。
当然这个念想曾几何时也跳出来过,只是太过荒唐,被她直接给否定了。
可现在她再想起来,发现再荒唐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只有是这样,李洵的一切奇怪行径都顺理成章了。
屏儿脑子轰然作响,像是被什么炸了一样。
她脑子里想得多,却浑然没听到李洵已经叫了她两边添水。
等她回过神来,去看李洵,慌张去接茶杯。
等她将将要转过身,李洵突然道,“你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了?
因为刚才想着什么,很顺利就连接到了一起。
她跟在李洵身边太久了,她了解李洵的同时,李洵也对她了如指掌。包括她想隐藏的一些情绪。
比如现在屏儿想到了什么,却掩饰不住。
她张了张嘴,去看李洵,有些惶恐。
李洵道,“烂在肚子里,不许说出来。”
屏儿点头,又觉得害怕,因为李洵即便后面没有再说什么,可他的眸子凛凛然,寒风似刀,在他的眼底分明有一丝……杀气。
蒋瑛回到永寿宫,虽然脑子还容易乱想,但每次都被她强势拉回来。
再这样有下次,莫名其妙到了雪阳宫这里,她都要捶自己的脑袋了。
正要进永寿宫,有人小声喊她。
蒋瑛扭头,竟发现是梅常在身边的那个宫女,正躲在墙根那里呢。
蒋瑛走过去。
宫女递过来用油纸包着的小包裹。
“这是什么?”
宫女道,“娘娘叫我给你送来的,说你一定爱吃。感谢你上次的事情呢。”
蒋瑛推辞,“我也没帮什么。”
“你就收着吧。日后太后跟前还得蒋公公美言几句呢。”
蒋瑛看了一眼,道,“这话是你要说的吧?”
宫女没觉得不妥,这话是谁说的都一样。因为梅常在叫她送东西给蒋瑛,不就是这个目的么。
蒋瑛看出宫女所想,道,“你知道太后为什么喜欢你家娘娘吗?”
宫女摇头。
“因为她所图,既明显又合理。且她本分,知道分寸。太后慧眼识珠,看中的便是这些。若不是这些,这永寿宫的门,你家娘娘未必每次想进都能进。所以切莫自作聪明,断了你家娘娘的路。”
之所以信任梅常在的为人,一是在永寿宫见到感受到的,二便是当日裴兰为难。她但凡小心思多一点,只要搬出太后,裴兰也不至于那样为难她。可见其实就是本分的想自保。
宫女似懂非懂。
蒋瑛将点心拿了,道,“这话你要是参不透,就回去问问你家娘娘。不过这些若还是参不透,我劝你安心本分的在你家娘娘身边待着。她虽然不受皇上恩宠,但决计不会欺负你。这在宫中,也是难得了。”
蒋瑛拿着点心进了永寿宫。
回到了屋中,打开来尝了一块。
先是皱眉,然后又觉得甜。
梅子味的点心,得亏梅常在想得出来这种口味的。蒋瑛失笑。
她特意留了一些。
到了晚上,竟真的来了。
将点心递给他。
男子毫不推辞的吃了。
蒋瑛不由道,“你我非亲非故的,也不怕我下毒害你?”
男子道,“你当然不会害我。”
这份笃定让蒋瑛有些怔然。
她故作老成的教导,“你这样轻信旁人可不行。万一有人使坏呢?”
“你能记着这一点就行了。竟还教育起我来了?那日是谁信了芳儿的话?”
蒋瑛赧然一笑,“你多吃点,咱不提这个了。”
男子灿然一笑。
氛围很好。
“知道我会来?”
“也没有,就是碰运气。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你若是想见我,以后就在这等我。不过我不保证一定会出现。”
蒋瑛不由一笑,“这好像说了等于没说。”
聊了几句,蒋瑛道,“你一定知道我是谁,可我见了你几回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男子笑意僵了僵,说,“你叫我子期好了。不过记着,不要向旁人提起我。”
“为什么?”
“怕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
见蒋瑛有点被吓着的表情,子期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吓你的。不过还是别提起我。以后我们就这样见面,也挺好,你说是不是?”
蒋瑛没有窥探他秘密的想法,没多想,便同意了。事后才后知后觉,她允许了这个没见过几面的男人拍了自己的脑袋。
他的动作太自然了,以至于她当时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
这真是很奇妙的感觉。
“他们有人欺负你吗?”
子期突然问。
他微微扭头,看了一眼后边的屋子。
子期的范畴并不能盯着这些人,所以他亲自问她。
蒋瑛忙摇头,“没有的事。大家各司其职,又在东顺公公的手底下做事,还算公允。”
“那你眼圈怎么红的。”
子期忍了许久了,才忍不住问的。他一来的时候,就看到蒋瑛坐在那暗自神伤。
“啊,被风吹的,我又揉了几下。”
她眼圈什么时候红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子期也没继续追问,只是用玩笑的语气说着很认真的话,“若有,你告诉我。”
“在这永寿宫,我可以杀人。”
……
等两个人分开之后,一直隐藏在不远处的树上的一个人也形同鬼魅一般消失了。
不多久,便出现在了太后的寝殿中。
隔了帷幔,将所看到的都告知太后。
“子期啊子期,你与蒋瑛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竟有这么大的秘密瞒着哀家么?”太后自言自语道,随即问,“慕言,派出去的人还没消息?”
慕言姑姑回,“路途有点久,又或许是事情有些复杂,尚未收到消息。”
“那就先看看吧。哀家也喜欢这种探索未知的感觉。”
——
李蔓来看了杜若晴,透露了一个消息。
刘蓉和李洵已经见过面了,两个人郎有情妾有意的。睿王爷从皇帝那里探到了口风,这阵子皇帝赐婚的消息就会到刘家。
她更带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那便是李洵主动去请了这桩赐婚。
不仅是李蔓知道消息的时候震惊,杜若晴知道的时候也是震惊的。
杜若晴想,是她想错了吗?
他并非对一个小太监有别样的情愫。他明明喜欢一个女郎的时候,就可以不管不顾。
越是这样,杜若晴就更气了。
她当初连对象都选错了。若是没有私自做主将蒋瑛险些卖了杀了,是不是她和李洵的关系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越想越懊恼。
尤其是李蔓前脚刚走,萧霖就醉醺醺的回来了。
看到眼前这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就更气了。
萧霖过来就是抱她亲她,屋子里两个伺候的丫鬟羞得赶紧退出去了。
李蔓一把打开他的手,又直接将他一推,萧霖从凳子上跌下去,直接坐在了地上。幸亏屋子里没旁人了,要不然见到姑爷这样,实在是丢人。
萧霖好不容易爬起来,斥道,“你推我做什么?”
“推你是个酒囊饭袋。光顾着喝酒,可喝出一官半职来了?”
萧霖却打了个酒嗝,十分得意,“我可是和五殿下一起喝的酒。他日他若是能……”
虽然喝了酒,脑子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及时止住了后面要说的大逆不道的话。
他道,“总之,我日后一定官运亨通,你就瞧好了。”
杜若晴不屑的一笑,“我能瞧好什么?世人说我是尚书家的儿媳,可我从你这里能得到什么?我本身就是县主,若是嫁了你不能更上一层楼,我嫁你有什么意义?”
萧霖不大乐意了,瞧了瞧她,道,“你倒是觉得我无用了。你就有用?这多久了?你的肚子可有半点反应?你真要生不出来,我早日纳了妾给我萧家生儿子。”
杜若晴本来就因为这事不大高兴。
她已经都想通了,生个一男半女的到底都是嫡出,以后就仰仗孩子了,才不管这个没用的东西。谁知道几个月了,还是没反应。
此刻萧霖竟还说她肚子不争气,她便嗤笑一声,道,“这怀不上孩子,就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你不知道这东西也得男人有用?你天天在外寻花问柳,怕是让那些小妖精都吸干了吧?那你可得趁早和你爹娘说好,省的这屎盆子扣到我头上来。”
事关男性尊严,萧霖被刺激到,“杜若晴,你处处嫌弃我,那方面可曾哪次好好配合我?现如今母鸡不下蛋,还怪上公鸡了?若是换成了宫里那位,你怕是比谁都殷勤吧?”
“你胡说些什么?”
萧霖也是讥讽的一笑,随即一只手放在桌面,身体探近些,冷然的压低了声音,“你应该庆幸那日我去的及时。”
“你若没去的及时又怎么样?”杜若晴并不怕萧霖。
萧霖没官职在身上,何况她背靠睿王和皇帝,根本不用怕她。
萧霖低着声音,一双眼睛有阴狠的目光,“我若去的迟了,发现你和他已经做了什么。我会不声不响把你带回府,然后找个机会把你杀了。伪装成你自杀的模样,我哭着去给睿王爷报丧。”
明明阳光很好,杜若晴却觉得全身都凉。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萧霖,不知道原来看起来无用的夫君,这么狠毒。
萧霖哈哈一笑,“你我就这样好好的过。你自己争点气,生个嫡子,你懒懒的过日子,尚书府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你送过来,我爹娘也不来扰你。你也别干涉我太多,何必为那些没干系的人内耗自己。你自己想想清楚,是不是那样才是最好的?”
杜若晴还是傻的。
萧霖已经把她抱起来放在了榻上。
等她回神,衣服都被萧霖给脱了。
她抬手去阻止他,可看着萧霖的眼神,又收回去了。
萧霖感觉畅快极了,在这件事上,他终于彻彻底底占了主导。
事情结束,两个人也没什么温存的念想。各自起来了。
待杜若晴传了热水好好洗了个澡出来,萧霖早走了。
她也无所谓,都是例行公事。
丫鬟上了燕窝,又说有人要求见,她派去打听刘家消息的人终于有了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