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蒋瑛如此坚定,梅常在一脸茫然。
她想起方才蒋瑛的暗示,问道,“方才在贵妃娘娘跟前,你便不叫我说实话,我知道你是为了替我解围。可如今人已经走了……”
蒋瑛浅浅一笑,又问,“娘娘去太后那里可有按着日子去?”
梅常在摇摇头,“点心这个东西,有时候也是个新鲜。我要是每日都去,怕是太后也会腻。而且有时候要准备许多东西,没法天天做。所以有时候三五日,有时候也会有七八日,才去送一回。”
宫女又搭腔,“娘娘她为了太后能吃的高兴,常常要研究些新的样式,什么都要亲力亲为,可不费时费力么?”
蒋瑛点点头,道,“那今日你去永寿宫,便没什么异议了。你这就随我一道去吧。”
梅常在微愣,看了看满地的狼藉,有一盘掉出来的,早已被雨水冲散了。
“就这样还要去吗?叫太后见到了,反而会不高兴。”
蒋瑛道,“既是这样就更要去了。恕奴才直言,娘娘既要找个靠山,这靠山便该利用上。”
梅常在微微脸红。
随即道,“实在是羞耻。我知道自己在宫里人微言轻,原本能仰仗的是皇上。可那日不过是一个意外。我只是恰好出现在梅林,被皇上瞧见了。事后,皇上兴许也觉得就是露水一夜,之后也不再找我了。我便想着总要有个人可以依靠。至少能少受点欺负。皇后娘娘是瞧不上我的,只能瞎子摸路,到了太后那里。”
“运气好,我做的糕点太后正好喜欢,我便尽心尽力去给她送。不求太后能真的替我撑腰,只想着我常往永寿宫跑,旁人会碍于这个,对我不加为难。”
“这点心思被你看穿,我倒是有些无地自容了。”
蒋瑛却不以为意,道,“娘娘实在是言重了。在这宫里,不去害人,只求能自保已经是很大的一种善良。何况娘娘凭着自己的双手去取悦太后,这本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娘娘既然已经做了这么多,让事情有些回报也是人之常情。”
梅常在被蒋瑛这么一说,心头一暖,也觉得坦然了许多。
她看着蒋瑛,人畜无害的模样,天然对她产生了信任。
“我听你的,你叫我做什么?”
“跪都跪了,娘娘不怕再跪一次吧?”
“咦?”
梅常在和蒋瑛一前一后到的永寿宫。
只是梅常在没进去。
雨越下越大,看守宫门的人都会偷个懒找个避雨的地方站着。所以梅常在跪在永寿宫门口的时候,一时间没人发觉。
而蒋瑛“恰好”回来,瞧见了,却没“多嘴”,径自进去了。
东顺那里回了话,便提了一嘴,“小的进来,怎么瞧见梅常在跪在门口啊?”
东顺一听便纳闷,“怎么个情况?没听说太后罚了那位小主啊。”
蒋瑛道,“小的也不知。小的记着来回来,没多嘴去问。”
东顺道,“你做的对,本也不是你该问的东西。我去和慕言姑姑说一声,毕竟是位主子。”
事情很顺利就到了慕言姑姑那里。
慕言姑姑犹豫了一下,没先告诉太后,先去问了一嘴。
她劝了,梅常在不愿起来。
慕言姑姑怕她生病什么的,还是回禀了太后。
太后正吃点心呢,觉得不如梅常在的好吃。隔几日吃一回梅常在做的,就觉得好吃,正是嘴馋的时候,梅常在就把点心送过来,太后都觉得舒心。
听慕言姑姑一说她来了,太后面色和悦,“叫她进来吧。”
慕言姑姑道,“在外跪着呢,不肯起来,说是得自罚。”
太后瞧过去。
慕言姑姑不等她细问,便将事情说了。
原来是梅常在做好了糕点准备送到这边来的,谁知道路上不小心遇到了贵妃。本来下雨视线不好,加上梅常在想早点把东西送过来,怕淋湿了,结果不小心就撞到了贵妃。贵妃二话不说就把食盒给踢翻了,还将人在雨中跪了大半个时辰。
这些话不是梅常在说的,因为不是她能说出来的话。这个时候她多嘴多舌的宫女就体现了作用。当然这些蒋瑛事先交代过。梅常在只管跪着,谁劝都先别起。
太后听完,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位份大一些,约束底下的人,本也不是什么叫人诟病的事情。
只她慢悠悠的说道,“既如此,实则是个意外,她何必跪在外头?”
“说是精心研究了好一阵子,满心欢喜的要来拿给太后品尝的,结果就这么被毁了,她难受的很,非要来这里领罚。”
太后也有些同情,“哀家也没说让她今日一定送过来。何况毁了便做一份就是了,真是个实心肠。你叫她赶紧起来回去吧,可别找了风寒,身子遭罪。”
慕言姑姑应下了,要走,却又欲言又止。
太后见状,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哀家问一句你答一句,也不嫌累?”
“奴婢知错。奴婢只是在想,这贵妃娘娘是不是故意的?”
“你是什么意思?你说她知道这点心是专门给哀家准备的?”
慕言道,“知不知道的,奴婢不敢断定。但梅常在往太后这里送点心的事情,应该是人尽皆知了。贵妃娘娘不该不知道……”
蒋瑛要的就是这句话。
太后不会在意一个贵妃训斥了一个常在。
可若是一个贵妃故意为难的是太后的人,那就另当别论。
太后没有给梅常在什么庇佑。
可梅常在给太后这里送点心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太后喜欢,大家也都知道。暗里,大家都默许了,梅常在讨得了太后的欢心。
可裴兰明知道那些糕点是梅常在去送给太后的,还故意为难的话,性质就变了。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这个裴兰是嚣张过了头了。
“这个贵妃先前便与皇后作对,如今又是在后宫兴风作浪。既这般闲着,慕言,你派个任务给她。哀家过阵子要去相国寺,放在佛堂前的经书还没有抄,你叫她一并抄了吧。九九八十一遍,一遍不能少。而且一定要她亲笔去抄,方显虔诚。”
“奴婢这就去办。”
慕言姑姑又劝了梅常在两句,见她还不起来,便温言道,“太后叫我去给你出气呢。太后夸你实心眼,娘娘快些起来吧。”
梅常在眼圈一红,“我来绝不是为了……”
慕言姑姑拍了拍梅常在的手背,道,“太后都懂。你来永寿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太后清楚娘娘的为人。放宽心回去吧。”
梅常在这才抹了眼泪起身。
眼见着慕言姑姑往前,才叫了宫女离开。
蒋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就是所谓的敲山震虎。
经此一遭,不仅是裴兰,便是后宫的人都知道,梅常在有太后庇护了。
被人当个人看的感觉真好。
梅常在欣慰的笑了笑。
慕言姑姑到华阳宫的时候,裴兰正在午休。
她从外面走了,怕身体入了凉气,洗了个热水澡,便到榻上躺着了。
慕言姑姑一来,她忙起来了。
慕言姑姑传达了太后的意思,裴兰虽然觉得懵,但还是毕恭毕敬的把这任务接下了。
等慕言姑姑走后,裴兰倒是没把这事和梅常在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宁儿甚至还在边上贺喜,“太后每年都会去相国寺祈福,到时候都会带上几位娘娘。娘娘不是还想着和太后拉近些关系么,太后却主动来了,可见是对娘娘器重的。恭喜娘娘。”
裴兰也有些得意,就是要亲手抄,实在是费劲。
可为了这份“恩宠”,裴兰只能忍了。
不过后来裴兰着人去打听了一下,竟发现抄经书的除了她,没有旁人。气的裴兰掀翻了案前的笔墨纸砚。
而她欺负梅常在的消息在后宫不胫而走,她才后知后觉知道这不是太后的恩宠,这是太后在罚她。
当然这已经是后话。
——
这雨下了两日才放晴。这一天阳光明媚,蒋瑛被东顺安排出去办事。
半路上竟又遇到了王忠。
王忠见了她,热情的招呼。
两个人一道走了一段路。
王忠刚刚给屏儿偷摸去送了一包糖。屏儿没和他说上几句话,显得十分不耐烦。
蒋瑛问道,“屏儿姑娘遇到什么事了吗?”
王忠道,“我不是不放心么,后来问了小林子,才知道九殿下病了。屏儿照顾他,估计着急上火吧。”
“他病了?”蒋瑛下意识的立刻问,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急切。
王忠没所谓的说道,“嗐,就是前天下雨,说是淋了雨,找了风寒,这就病了。他不是身子本就有点弱么,这一病,便比我们普通人要难好些。说是发热反复,不见好。我瞧着屏儿都瘦了,照顾病人真是磨人……”
王忠露出心疼的神情来,没注意到蒋瑛的神情也有些颓然。
两个人很快分开,蒋瑛心不在焉的办了事。然后回去。
这心不在焉把她吓了一跳。
因她走着走着,竟往雪阳宫这边来了。
既然来都来了,就在这边上看一眼,反正也不进去。
她这么想着,就往侧门那边去了。
站在门口,依稀还能想到这里大家进进出出的画面。她不由的扬起了一点笑意。
忽然感觉到视线在她身后,她扭头一看。
心蓦地收紧了一下。
竟是她想见不敢去见的人。
李洵就站在她跟前,穿着单薄的衣衫,脸色苍白,眸子却深邃。
李洵在屋子里躺久了,今日觉得好些,又见天气好,被屏儿劝了几句,就出来走了走。
谁知道回来,见到了蒋瑛。
他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所以迟疑的片刻就没来得及转身。
甚至蒋瑛转头的那一刻,他的视线还没来得及从她身上移开。
蒋瑛行礼,“殿下……”
李洵声音冷冷清清,“你怎么在这里?”
蒋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为什么会来?
是因为担心他的身体。
可现在要怎么说?
蒋瑛斟酌片刻,用了个万用的说辞,“奴才刚好,路过。”
李洵目光淡淡的,吩咐屏儿,“我们回去。”
蒋瑛侧身退开两步,要看着李洵离开,她才好走。
隔着还有三两步的距离,蒋瑛的鼻尖充斥着都是李洵的气息。
淡淡的药草气息,混着他身上熏过的香,格外好闻。
李洵没有想象中的虚弱。
他已经出来走动了,可见病快好了。
既然好了,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蒋瑛也打算走了。
突然有人叫住了李洵。
来的是刘家的人。
刘张氏深怕这桩婚事有什么变故,一直在打听李洵的一举一动。知道他生了病,这当然是个表现的机会。
可两个人还没成亲,刘蓉是怎么样也不能过来伺候的。所以就要送东西进来。
刘蓉想九殿下那里什么没有,何必送这些,万一人家瞧不上呢。
刘张氏骂她傻。有没有和送不送那是两码事。正是因为九殿下什么都有,所以更在意的是东西背后的心意。他们送去了,便是真的关心九殿下,至于东西是什么,用不用得上,那都是其次了。
刘张氏花了好些银子,找了人打点了关系,才弄到了进宫的牌子,叫心腹喜欢进了宫来探望李洵。
丫鬟跪了下来,按照刘张氏教的说辞,说的十分恭顺,“小姐听说殿下病了,在家急的夜不能寐。只是碍于男女有别,不便来探望。特意送了些补品过来,往殿下早日康健。”
“她有心了。”
听李洵这般说,屏儿上前将东西收了。
“替我谢谢你家小姐,叫她不必担心。”
丫鬟高高兴兴的应了。
李洵性子清冷,没有更多客气的话,也没请丫鬟进去吃杯茶,收了东西,就带着屏儿进去了。
丫鬟见到了神君一般的人物,开心的不能自已。
见蒋瑛还在,便得意分享,“听说皇上的赐婚快下来了,我家小姐好福气。九殿下真是像仙君下凡呢,是不是?嗳,你也是伺候九殿下的吗?”
蒋瑛却没搭理直接走了。
丫鬟挠了挠额角,“这人怎么不理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