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蒋瑛跟着徐青芷去了未央宫给皇后请安。
提到去未央宫徐青芷去头疼,规矩多,她如坐针毡。偏偏后宫的规矩不能乱。
徐青芷到未央宫的时候,各宫的妃嫔已经到了。
张珍珍见徐青芷落了座,便讽刺道,“真是羡慕湘姐姐啊,这一旦有了龙嗣,便可以为所欲为了。连皇后娘娘这里都不用来了。”
高嘉笑着说道,“羡慕不来的。谁叫人家怀了龙嗣呢。”
张珍珍撇撇嘴,心想你到底心不在我这里,竟不帮着我说话。
她道,“怀了龙嗣又不是不能动了。我也是替皇后娘娘觉得不值,瞧瞧,现在就来几个人。要说兰昭仪那是被禁足了,这湘姐姐,就是不想来,不拿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徐青芷见不得张珍珍背后数落陆湘。
她知道什么个情况。陆湘已经显怀了,可身子也不算重呢,却一天天的恹恹,皇帝特意叫她不必去各宫请安了。
原想着替陆湘说句话,又想了一下,还是算了。和这种人说话,也是多费口舌。
徐青芷欲言又止,被张珍珍看在眼里。
她啜了口茶,故意道,“贤妃姐姐不是平日里最和湘姐姐交好么?怎么了,如今连你也不理了?”
徐青芷丝毫不给她面子,“你要是闲着,找点事做。一双眼睛总盯着别人做什么?”
张珍珍被气了,道,“你这说的什么话?”
“不是你找的我?觉得自讨无趣,就别说。”
“你……”
“行了……好不容易来了这么几个人,非要吵什么。”看了半天热闹了,皇后才说话。
她享受看着别人吵吵嚷嚷,然后她出来主持大局的感觉。
张珍珍不服气,身子一扭,讥讽道,“现在好了,来皇后娘娘这里说句话还要被讲,难怪湘姐姐不来了。”
皇后便道,“你若不想来就直说,别从旁人那里找理由。”
高嘉笑着调和,“皇后娘娘别怪妹妹,她年轻性子急。这张家已经有个德妃姐姐了,妹妹肯定引以为戒的。”
张珍珍心想,你今日故意的,又提起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做什么。
她哪里不比她强?
就是高嘉提到了德妃,让皇后有了个想法。
“本宫没那么小气。女人家多了,总会叽叽喳喳的,别伤了和气就行。尤其是珍妹妹,难得的真性情。本宫就喜欢直来直去的,好过那些玩心眼的。”
高嘉道,“都是姐姐妹妹,不当真的。是吧,珍妹妹?”
皇后给了她台阶,张珍珍别扭点个头,氛围这才又好了起来。
坐了一会儿,大家就要离开了。
皇后却单独留了张珍珍。
张珍珍心慌了一下,莫不是还要单独留下来算账?
一想,她父亲可是张相呢,皇帝最倚重的大臣。皇后没事,不会开罪她的。
于是心安理得的留下了。
待人都走了,皇后叫姑姑给她新换了一杯茶,“这是雀舌,你尝尝。本宫平日都舍不得喝呢。”
这么好的茶招待她,估摸着是有事要找她了。
张珍珍这下就端起了架子,道,“无功不受禄。皇后娘娘也知道臣妾是个直性子,不如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皇后笑了笑,“喝口茶,一边说一边聊。还是妹妹有事?”
张珍珍摸了摸臻首,眉眼间有些骄傲,“昨个儿皇上留宿在臣妾那里。闹得晚。有些累,想着回去再歇一歇呢。”
姑姑在一边心里暗啐,不要脸,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莫不是还要把床笫之间那点事情拿出来炫耀?
皇后却说道,“皇上日理万机,你能陪着皇上,叫他开心,那是好事。咱们后宫的女人也都想替皇上分忧,却没人能像妹妹这样做得好。”
被皇后这么一夸,张珍珍就更得意了。
当下就高兴的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道,“嗯,这茶不错。不过我父亲家中还有些茶,比这还要好些。”
一句话却透露了一点讯息。
身后的丫鬟轻咳一声,毕竟是相府调教出来的沉稳丫头。
张珍珍意识到问题。
皇后这茶是贡茶,说相府的茶比这个还好,岂不是要说长相欺上瞒下,欺君罔上?
张珍珍匆忙改了口,“嗐,我不懂茶。还觉得不苦就算好喝些呢。我父亲就常说我,性子燥,什么事儿都不精。”
皇后表现的格外随和,“有些东西,就是他们男人家喜欢。这茶,内务府说多好多好,本宫却嫌苦。喝这个,不如喝些甜饮子呢。”
张珍珍不自然的附和,“可不是么?”
终于稳下来。
又闲聊一句,皇后便道,“妹妹现在什么都好,就是少个龙嗣。不过那东西讲究缘分的,你瞧瞧本宫,早年间失过一个孩子后,和孩子的缘分像是尽了。如今这个年纪,想有也不能有了。”
同是女人,聊起这个话题,便近了些。
张珍珍道,“还是湘妹妹运气好。”
皇后说道,“话又说回来,这怀了孩子,也不定能平安生下来的。本宫不也是深有体会?”
张珍珍挑了挑眉。
皇后道,“有些事情不在天意,在人为。”
人为二字一出来,张珍珍都被惊了一下。
这已经是明显的暗示了吧?
皇后要她动手,毁了张珍珍的孩子吗?
张珍珍牵扯一下嘴角,不确定的问,“皇上看的那么重,谁敢去动?”
皇后道,“那还是看决心。自从淑妃过世之后,这个位置就再没有过人。有些事情啊,其实一步之遥。”
张珍珍微微心动。
皇后趁机道,“你的姐姐德妃,如今是潜心修佛了。不过她一儿一女,女儿虽远嫁,也是为了穆国和亲去的。儿子更不必说了,皇上不止一次的夸过五殿下能干。所以如今,德妃的位置比城墙还牢固。本宫总听旁人说张相夫人如何如何,再一问,原来是说的已故的那位。现在的这一位,不大让人认同啊。”
现在的张相夫人,也就是张珍珍的生母,位置很尴尬。拼死拼活的生了她,落下了病根,再不能生了。所以这辈子都注定没个儿子。所以她在张家地位也就那样。
若要翻身,自然是要指望她这个女儿了。
可是前面有德妃呢,要超过的确很难。
张珍珍道,“皇后娘娘倒是关心家母。不过我母亲与父亲琴瑟和鸣,感情好的很。倒也不比在意外界想什么。”
当然是胡扯。她的母亲最虚荣了。什么都要和死人比。
皇后听出画外音,也十分温和的说道,“人各有志。看来淑妃这个位置,还没等到合适的人。”
张珍珍福了福身子,便走了。
等出了宫,身边贴心丫鬟道,“吓死奴婢了,皇后怎么说了这话?竟叫娘娘你……”
怕有人听到,也不敢说出来。
张珍珍讥讽的一笑,“她呀,疯了。不过我又不傻,拿我当刀使么?什么淑妃的位置,我凭自己的位置坐上去,才不要她帮忙呢。”
丫鬟道,“这事情太大了,要不要和皇上提起来?毕竟她可是上次害的娘娘你禁了足。”
张珍珍转了一下眼珠子,“你说得对。有仇不报非君子,何况我还是个小女子,更小气。我找个机会,参她一本。”
皇后倒不大在意,慢悠悠的喝茶。
姑姑道,“娘娘怎么同珍娘娘说了那样的话?”
“你也觉得不该?”
“这事情那么大,没人敢轻易答应的。就算想做,肯定也是暗地里操作,娘娘怎么就光明正大说出来了呢?”
“张珍珍这人,你就得和她明着来。不过本宫也不怕她拒绝。这种大事么,总要好好思索一番。或者说,不得不同意。”
姑姑道,“后宫好些年没有娘娘生下孩子了,皇上一定也十分期待。娘娘何必……”
皇后道,“你就当我蛇蝎心肠好了。”
偏头哼一声,拿了块糕点往嘴里放。
她没说假话。自从上次裴兰的事情之后,皇后心态有了变化了。
她以前觉得自己是皇后,得有母仪天下的。所以皇帝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她当好这个皇后,维护后宫的宁和,便能得到皇帝的肯定和赞赏。
可她发现了,没有用。她做的再好,再完美,皇帝都觉得是理所应当,到了关键时刻,该不管她,该不信她,还是那样。
那她何必呢。
那她就要跟随自己的心意来了。怎么开心怎么来。
比如陆湘那个孩子。
她自己都没孩子呢,凭什么她要有?
凭什么她现在可以恃宠而骄,就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那她就要让陆湘这个孩子生不下来。
她要让皇帝也不开心。
她之所以选中了张珍珍,是因为知道她有野心,有后台。当然也是宫里可选的人不多。贤妃不必说。高嘉老油条一个,背后说人坏话还行,让她干各种事,她绝不会做。还有两三个人,那就更没有胆了。
所以张珍珍是最合适的。
只可惜,张珍珍不识抬举,没拿皇后放在眼里。
没关系,那她就想办法,让张珍珍来求她。
——
下午,李洵正在马场呢。
练了一阵骑射,便坐回去歇着。见人将马牵走了。
李洵喝了一口热茶,瞧了瞧跟前白玉瓷盘里的点心,端起来,递到蒋瑛跟前。
蒋瑛吓了一跳。
李洵淡淡道,“叫你吃,你就吃。”
蒋瑛四处看了一眼,迅速拿过来两块。
她塞了一块在嘴里,唔了一声,道,“这口味好像是十殿下喜欢的。怎么这阵子不见他来马场了?”
李俭和李洵说起过,说他最近在用功读书了。马场这里,他练来练去,还是那样,便少来了。
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李洵没追究。
李洵道,“他读书呢。”
顿一下,问,“你的字帖已经有三日没拿过来给我看了。”
又被先生抽查了。
蒋瑛道,“这阵子写得少。”
主要是王福烦她,总阴阳怪气的说她。
外面冷了,她也不好出去练。更不敢到李洵书房里去写。
“既然已经开始,便不可中途荒废。”
蒋瑛有些羞愧,这才一点小小的阻碍,她就没好好坚持。
她道,“奴才这几天一定好好练。”
正说着话呢,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张望了一下,寻到了李洵,便往他这边过来。
“奴婢见过九殿下。”
李洵认出来,这是李蔓身边的婢女。
“何事?”
婢女回,“我们郡主找九殿下一顿好找呢。她得了个新琴谱,想练一练的,谁知道怎么练都不行,可愁死了。想起来九殿下精通音律,想请九殿下过去指教一二。”
李蔓就不是个弹琴的样子。
还不如杜若晴能沉得下心。
但杜若晴也入不了李洵的眼。
婢女知道李洵什么性子,大多数时候是不理会这些事情的。
婢女又故作愁容,道,“过阵子我们王爷要在家宴请呢,郡主要表演的。练不好,郡主可是要出糗的。郡主说她把希望都寄托在九殿下身上了。咱们郡主平日里和九殿下走的近些呢,诸多堂兄弟里面,她最喜欢的就是九殿下您了。还说您……”
这彩虹屁吹得。
很像是李蔓的说辞。
李洵扶额,无奈打断,“郡主现在在何处?”
婢女快速回答,“御花园望月亭。”
李洵又问,“我刚才骑射,需得回去换身衣裳……”
婢女语气急切道,“殿下现在就去吧。王爷也在宫里,过些时候,恐怕就要喊着郡主一道回去了。”
李洵无奈只好答应。
离着望月亭不远,只看一个袅娜的背影端坐在一张琴跟前。
蒋瑛还要跟着上前,被婢女拦住了,“小哥就别去了。这练琴最忌讳打扰了,咱们就在旁边侯着。我带了瓜子,我们一起嗑瓜子聊天啊。”
蒋瑛去看李洵。
李洵朝她微微颔首。
蒋瑛就被婢女拉到更远的地方嗑瓜子去了。
望月亭中,桌上还燃了一炉香。抚琴的时候,净手焚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等李洵进了望月亭,便蹙了眉。
因坐在琴前的并非李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