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的剑刚出鞘,他就被人团团围住了。
李洵面色镇定,站在那里。
看着人朝他一步步走近。
外面的厮杀很快就停了。
没有人再闯进来,可见是他的人都被杀了。
李洵看向他,“小十,你想做什么?”
声音却抑制不住的带一点颤音。
他想过很多种在他这条路上会遇到的困难。
可唯独没想到,有一天李俭会反他。
他才十六。
他是自小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孩子。
可生在皇家,十六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皇家的孩子总比一般的孩子还要早熟一些。
他这一年个子蹿的很快,已经和李洵差不多高。
他走到李洵跟前,道,“对不起九哥。你把这个位置让给我。”
“然后呢?你把我杀了?”
李俭吸了一口气,“我可以让你去海外。只要你答应不再回来。九哥,我不忍杀你。”
既然反了,自然不会留余地。
这情况与李洵的登基之路并不同。
他至少有李定的传位诏书,而且那时候李定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
正在说话间,一个护卫从里面跑出来,“王爷,皇后不在。”
李俭神色微变,立刻道,“去找。”
护卫匆匆出去了。
李俭在椅子上自己坐下,“九哥,束手就擒。”
李洵握着剑,也坐下来。
他问,“这个皇位对你很重要?”
李俭笑一声,“当然。”
“为什么没有早点争?五哥六哥那时候,你也有机会。”
李俭道,“那时候我没那个心思。九哥,这其实怪你。你太令父皇失望了。”
李洵皱眉。
李俭道,“知道吗?父皇是我这辈子最敬重的人。他选你,我没意见。我也觉得你可以。但你为什么要让父皇失望?父皇成了那副样子,你去看过他几回?父皇说你立妖女为后,你却不肯悔改。所以父皇想废了你,可惜那时候他已经病的太重了。正是因为这样,你和皇后,害死了父皇吧?”
李洵问,“你如何知道?”
李洵指的是,他为何知道李定想废了他这件事。
血书的事情,蒋瑛只和他提起过。不管当时他和蒋瑛因为这件事怎么冷战,自始至终,李洵都没把这件事外传过。李定已经死了,他自然要保护蒋瑛。
可李俭却知道。
李俭从怀里掏出血书,“因为这血书在我手上。不光是这血书,在那之前,我去看父皇的时候,他就抓紧了我的手,叫我帮他。”
李洵道,“你说你是为了父皇。那五哥呢?是你去监狱见了他。”
“他背叛父皇难道不该死吗?当然,他这些年一直在欺负我,我当然不想让他活。我只是告诉他,你早就有杀他的心思,只是不想背上弑兄的名声。所以想让他自裁。他自然不愿意,我就把他那个小妾有孕的事情告诉了他。保全家人,还是保全自己,他自己选。”
“他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这些李洵其实早就猜到了。
他当时只不敢去求证。
他宁愿相信李俭还是那个单纯的小十。
他内心里并不想因为李季的死而和李俭产生嫌隙。所以这件事,他没有再查下去。
今日听到李俭亲口承认,李洵只觉得失望极了。
“我讨厌五哥,也讨厌你。五哥从小欺负我,你不帮我。你明明有这个能力,可你只知道将我拉到一边躲着他。你去邓州四年,你从未给我写过一封信。你没想过带我走,也没想过我在这里过得好不好。我不过是个从小被人瞧不上被人抛弃的人。你和他们都一样,你也瞧不上我。”
“既然这样,我便做一件最大的事情。你们都争这个位置,我就把它抢过来。这样你们没有人会瞧不上我了。你们谁也不敢瞧不起我了。”
李洵闭了闭眼。
他知道,作为帝王第一步,便要把心肠修的更硬一点。
李俭是开始,绝不是结束。
“九哥,我放你走。你不用反抗,也别想着再抢回来。我坐这个皇位,不会比你差。你知道我这些年为了让你们看的起我,有多努力。以后你会知道的。”
李洵道,“小十,你错了。”
李俭看他。
“你所做的都该是为你自己,而不是为了旁人的眼光。你若总这样想,你便永远跳不出来。”
李俭大声道,“我不在乎。成王败寇,以后我是帝王,史书会好好的记我。九哥,写诏书吧。我们不要造成什么伤亡。我也不想多杀人。”
外面又传来打斗声。
李俭并不在意,“瞧瞧,还是有很多人忠于你。可他们这是在找死。你要更多人因你而死吗?你写好诏书,一切都会结束。”
李洵有个疑问,“你没有那么多兵。”
李俭当然没有。
不用李洵防着,自有官员帮他盯着。
李俭作为王爷,只有几百人的卫队。
而李洵即便在西山,防护也十分严密。更别提他带过来的大多都是精锐。
所以李俭还有帮手。
是谁?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只是脑海里冒出来的念头。
大约是想到了不久前,有人冲进来,先去查了蒋瑛在不在。
“你猜到了对吧?那你该知道,你没有任何胜算。你带来的那些人根本赢不了。最近的虎贲营在离这里十几公里,不过你的谕旨,他们不能过来。”
一切都已经算好了。
先封好了出路,然后瓮中捉鳖,逼着李洵让位。
李洵该认命了。
他早想过自己的结局。
当时若不能打回京都城,他能和蒋瑛一起在海外也挺好。
所以他对自己的结局并没有那么失望。
他只是对眼前的李俭感到失望。
“你那么想要,我给你。你放我和皇后离开,这是我唯一的条件。我不会再回来。”
李俭却没直接答应,他使个眼色,让身边的人准备东西。
李洵已经提笔。
李俭灼热的眼神一直随着那支笔移动。
就在外面打斗声逐渐消失的时候,突然间又喧闹了起来。
这次的动静格外的大。
大到李俭觉得不对劲。
“出去看看。”
李俭命令一声。
只出去的人刚踏出去,一颗头颅就被人割下来,滚落地上。
李俭被吓了一跳。
一员猛将,满脸血污,提着钢刀冲进来。
这人李俭认识,偶尔见过一面。
便是虎贲营的将军,唐猛!
他如今能冲进来,就说明外面已经败了。
李俭手里握着剑的,在唐猛身后的将士们冲进来,都盯着他的时候,落在了地上。
唐猛举刀道,“乱臣贼子!”
李洵止了他,“唐将军住手!”
唐猛便收了刀。
但他和其他人一刻都没松懈。
李俭难以置信,“不可能。你没有皇上的圣旨不能带兵过来。你们不可能提前知道我要造反。”
唐猛道,“谁说我没有皇上的圣旨?”
李俭瞪着他,“哪来的圣旨?怎么会有圣旨?”
“是本宫!”
蒋瑛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手里竟也提着刀。刀上还滴着血。
她穿着太监的衣服,头发是披散的。
“你?”李俭皱眉。
“是,本宫手上有皇上的圣旨,可在危急时刻,调动任何兵马。”
李俭颓然一笑,束手就擒。
唐猛将人都抓了起来,暂时收押。
外面的人都放下了兵刃,投降。
蒋瑛这才扔下刀,奔向李洵,“你没受伤吧?”
李洵摇头,抬手擦了擦蒋瑛脸上的血污,问,“你呢?”
“我没事。多亏了你的印章。”
蒋瑛当时就在温泉池子那边泡着呢,已经回来了。突然发现了行宫那边有打斗声。再看那形势,明显李洵有危险。
第一反应自然是要和李洵共患难。
可她却迟疑了。
因她知道,有人造反,自然不是毫无准备。或许这周边的守卫都已经被攻陷。她过去不过是送人头。
她心一横,看了行宫那边一眼,默默祈祷李洵能等到她。
她换上太监的衣服,沿着一条小路下了山。
百密总有一疏,有些路是不起眼的。
再者,他们也觉得只要围住了行宫,不让人出去,就是安全的。毕竟擒贼先擒王。
她到了虎贲营,亮明了身份,见到了唐猛。
可唐猛不敢出兵。
行宫那边没有任何警示,他也没有收到任何皇上的圣旨,自然不能妄动。
“这可以吗?”
蒋瑛从怀里掏出一封血书。
血是新鲜的,还未干。
唐猛存疑。
蒋瑛道,“这字迹可是皇上亲笔?这印章可是皇上的?唐将军,这些还不够吗?”
唐猛仍旧犹豫。
字迹是李洵的,印章也是。
可血书……
蒋瑛叱责道,“皇上如今有难,你却在这里畏首畏尾?你的职责是什么?难道不是保卫皇上安全吗?唐将军再迟疑片刻,皇上若遇险,本宫第一个砍了你的头。”
唐猛被骂了一顿,终于决定要去。
他手上有一支骑兵,他先带了人上前,随后几千人快速跟上。
蒋瑛一直学着李洵写字,所以字迹与他五六分相似。加上那枚印章,才让唐猛信了她。
谁曾想,李洵当初的以防万一,竟一语成谶。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蒋瑛说的是他们。
因主谋不止李俭一个人。
还有段毅。
对,还有段毅。
他负责皇城防务,所以他能调动不少人。
唐猛不愿蒋瑛涉险,但蒋瑛执意要跟。
蒋瑛跟着唐猛杀到了行宫前。
就看到了段毅。
当时蒋瑛也是傻得。
唐猛知道段毅,是个不好对付的。
他要将蒋瑛护在身后。
可蒋瑛却提着刀走在了前头。
她丝毫不惧怕段毅,看着他道,“你想谋反,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要为了他杀我吗?”
蒋瑛举刀对着他,斩钉截铁,“当然。”
段毅不信,朝她缓缓走近。
蒋瑛没想过要对段毅动手。
她拿他当朋友。
可是这种时候,如果只能二选一,她的选择毫无疑问只会是李洵。
“段毅,你别逼我。”
“杀了我,他就获救了。”段毅依旧往前。
蒋瑛握紧了刀柄,手臂用力。
那刀插进了段毅的胸口,但不足以致命。
蒋瑛震惊的看着他。她没想到他躲都不躲。
唐猛也见状,赶紧上前,在他的膝弯一踢,手臂直接钳住。
见段毅被擒,其他人面面相觑,瞬间失了斗志。
“阿瑛,我不想杀他们。”
他无力的抱住她。心中涩然。
这是蒋瑛许久不见李洵脆弱的样子。
“人心和人心总归是不同的。有的人不愿满足现状,总会做出一些事情来。李洵,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辜负了你。”
李洵良久的沉默。
李俭和段毅一事板上钉钉。
但李俭是皇家子弟。
除了已经不知在何方的李驰,李洵只剩这么一个兄弟了。
他到底不忍心杀他。
决定将他圈禁,让他和王慧能活到自然死亡。
但段毅,是李洵很为难的存在。
按理说,杀他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他却很犹豫。
蒋瑛知道,李洵不明白,为什么段毅要反。他也会怀念和段毅的一些过往,他想不明白。
“我去见他吧。他在牢房,一直不肯开口。”
“好,你去。等回来再做决定。”
蒋瑛便去了牢房。
一直保持一个姿势,眼神看着一个方向的段毅,在知道蒋瑛来了之后,终于抬眼看向她。
“真好,能在临死前见你一面。”他勾起唇角一笑,一种赴死的坦然。
蒋瑛两步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想一巴掌扇下去,只还是忍住了。
她牙齿都快咬碎了,盯着他,“为什么?”
“你现在拥有的还不够多吗?勤王能许你什么高官厚禄,让你要背叛皇上?他如此器重你?你原来是谁,你现在又是谁?你竟一点不知道感恩吗?”
面对蒋瑛的质问,段毅依旧平静的说道,“你该知道我为了什么。”
蒋瑛突然语塞。
“你别……”
“我为了你。”
蒋瑛缓缓呼吸。
段毅道,“我爹娘妹妹死后,我谁也不在乎了。我甚至不在乎徐念,不在乎那个孩子。”
“我只在乎你。”
“所以李俭找上我。我同意了。他答应我,只要他坐上那个位置,他就把你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