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瑛陪着太后一道去的家宴。
太后吃了几口,与大家说了几句话,便提前走了。
皇帝起身,“母后这就走了?可是小辈们吵着你了?”
“没有的事。倒是哀家在,扫你们的兴。你们玩你们的。”
皇帝没说什么却还亲自送了送。
若是先前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还觉得母慈子孝。
可现在,呸!
年纪相仿,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们以母子相称,也不知道心里有多排斥。
可没办法,这就是礼法。
太后不需要皇帝再送,顺口提了一嘴,“你那身边的小太监,叫什么春来着。”
“福春。”
“被哀家赐死了。”太后漫不经心道,“他不长眼顶撞了哀家,皇帝不会怪罪吧。”
“那是他罪有应得,母后杀得好。”
太后点点头,“你回去吧。”
等走了一段路,蒋瑛听见小翠在身后小声喊她。
慕言姑姑也发现了,道,“你去忙吧,这里也没什么事。”
“那奴才就偷一会儿懒。”
慕言姑姑一笑,“去吧。”
蒋瑛慢了两步,躬身等着太后等人走的远了些,这才转身。
小翠这才小跑着上前,道,“咱们主子在等你呢。”
“在哪?”
“那边的亭子里。咱们主子和云安郡主没什么交情,所以借故也离席了。”
蒋瑛点头。
跟在小翠身后,到了亭子里,见到了蒋思思。
小蝶也在她身边,唯唯诺诺的低着头。
蒋思思道,“你们两个先退下吧。”
亭子里只剩了两个人。
蒋思思开门见山道,“你实在厉害,是不是事成了?福春公公今日没出现在皇上跟前,我便猜测是你已经成了。”
蒋瑛点点头,“他人没了。”
“怎么没的?”
蒋瑛道,“娘娘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奴才来办这件事,娘娘最好什么都不知道,以免日后连累到你。”
这理由蒋思思竟无法反驳。
她顿了顿道,“我派人去查了。这福春在宫外有宅子,周边的人都问了,没问出什么来。”
蒋瑛道,“他既然已经死了,就算是带了什么人来,也进不了宫。”
“是这么个理。这等狗东西,不过是见财起意的人,死了也就死了。阿瑛,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会做到。你走时把小蝶带走吧。”
蒋瑛有些讶然。
蒋思思微笑,“她跟了我也不高兴,我怕是不如她那个旧主。你既然怜惜她,她就交给你了。”
蒋思思也算是投桃报李,蒋瑛没拒绝。
走时,把小蝶带上了。
“你可有什么东西带的?”
“不过是一些细软,已经收拾妥当了。”
蒋瑛又问,“你打算去哪里?我如今也不是一手遮天的能力,只能尽量帮你想办法。去个简单清闲点的地方吧,事情少。”
蒋瑛一边说着一边走,意识到小蝶没有跟上来。
“怎么了?”蒋瑛停下来看她。
小蝶眼泪汪汪,“我想跟着蒋公公。去了别处也是被人欺负,蒋公公在身边,我才不怕。我什么活都能干,再不敢偷懒了。”
蒋瑛心软,道,“这件事我只能同慕言姑姑说一说。她若不同意,我也没办法。永寿宫并非是谁都能进的。”
“做最脏最累的活我也可以。”
蒋瑛笑了一下,道,“既把你从娘娘那里救出来了,总不能又给你安排那些。我去试试吧。若不行,再想别的法子。”
“谢蒋公公。梅娘娘在天之灵,一定也会欣慰的。”
想起梅常在,蒋瑛不免又有些难过。
多好的人,就这么没了。
继续往前走,却在前头看到了李洵。
身边好像是太子。
只两个人很快就分开。
李洵转身往前走。
他影子被拉长,整个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脚下微动,很想过去问问他。
只怕不是时候。
只能强忍住,勉强自己把视线收回来,假装若无其事的带着小蝶离开。
李洵恍恍惚惚就到了雪阳宫。
徐青芷竟已经在等着他了。
主要是徐青芷对云安郡主印象就不错。
今天听宫娥提了一嘴她和沈墨成亲了,就痒痒的不行。想听听是怎么回事。
一个是骄纵的小郡主,一个是冷酷无情的大冰块,这两个人想想都觉得有些意思。
所以她爬墙过来,想听听李洵所见所闻。
谁知道好不容易把李洵给盼回来了,宝贝儿子的神色很不好。
徐青芷把自己八卦心思收了收,上前问,“出什么事了?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被你父皇责怪了?还是你看着人家成亲羡慕了?”
李洵无奈的扯了一下嘴角,问徐青芷,“母妃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进屋说。”
徐青芷拉着李洵进了屋,母子二人说贴心的话。
“怎么瞧着气色这般不好,该不是哪里不适了吧?”
李洵摇头,“只胸口有些闷,不打紧。”
徐青芷哦了一声,“有什么事别往心里搁,你总喜欢藏事情,不好。”
李洵嗯一声,随即道,“母妃,我打算把蒋瑛也带走。”
“哈?你怎么就想通了?”亏她这个当母亲的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难死了。
听说蒋瑛也跟着去了北齐,看来是一路上发生了不少事情,感情升温了。
回来的时候是春天,总会容易出事。徐青芷内心窃喜。
蒋瑛女儿身的事情,李洵打算等到了邓州之后再和徐青芷说明。
此时事情没成,最好先把蒋瑛这个秘密保守住。
她这个母妃,也有不稳重的时候。
“想通了。只觉得人生短短数十载,能和在意之人一直在一起,已经是一件幸事。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说的是呢。哎,你那事儿,我已经接受了。你身子底子本就不好,以后成了亲也不一定有孩子。从小吃那么多药,对那方面总有影响的。以后觉得孤单,就领养几个。自己好生教导,比亲生的还亲。”
这就扯的太远了。
他的母妃思维总是这般跳跃。
他靠在徐青芷的腿边,头轻轻靠在她的双腿。
徐青芷自然而然的摸了摸他的发丝。
李洵的声音有些空茫,“母妃,这一段时间发生太多事。让我竟觉得恍惚了,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多少事情是真的。不知道人心背后到底藏了什么。我只想远离这里。我实在是觉得累。”
“母妃,真想这几日就能到邓州。”
她的儿子不会轻易说这些,那就是真的遇到事了。
徐青芷也不追问,只点头道,“好,咱们赶紧走。需要我做什么吗?若你父皇不同意,我去求他。他这辈子可喜欢看我服软了。我服软,他就高兴,觉得自己可有本事了。”
“要不然,我病一场?就说病入膏肓了,临死前要回去,你父皇大约会同意。”
李洵忍俊不禁,“母妃,委屈你了。”
徐青芷笑一笑,“不委屈。为了我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委屈的。”
她柔柔的顺着他的头发,温柔的说,“我的儿子,你觉得对的事情就去做,母亲是永远无条件支持你的。我只想看着你快乐一些。”
“那母亲让我靠一会儿。”
“靠吧。”
——
李蔓没想到那些娘娘们平日里高高在上端着的,实则是非常八卦。非要问她怎么和沈墨好上的。因沈墨实在是个很让吓人的存在。
一是怕李蔓受委屈,二竟是对这样的一对夫妻格外感兴趣。
李蔓后来实在是受不住了,说是担心睿王爷偷摸喝多,这才跑了出来。
谁知道到了筵席现场,人都散的差不多了。
没找见睿王爷。
李蔓拉了个宫娥问了一下,宫娥指了个方向。
说是睿王爷拉着沈墨去那边喝酒去了。
李蔓青筋跳了跳,觉得不大好。
她提了裙摆赶紧跑过去。
等找到两个人,睿王爷靠着柱子睡着了。
沈墨就立在他身边,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他反正经常面无表情,猜不透。
李蔓见睿王爷没事,又见沈墨也是衣衫完整,好险,两个人没打起来。
她放下心来,脚步也放慢了一些。等到了跟前,弯腰去扶睿王爷,谁知道沈墨伸手过来帮了忙。
“你不必管他,我找人扶他。我父王太胖了,你一个人也扶不动。”
沈墨道,“体会到了。方才他朝我靠过来,我差点没倒。”
李蔓先是觉得很好笑,后来又怔住。
难得沈墨说着那么轻松的话。
没多久来了人扶起了睿王爷。
睿王爷常留宿宫中,公公们知道把他往哪里送。
李蔓慢了一步,转头看向沈墨,“我父王没为难你吧?他就是把我看得太重了,觉得谁都配不上我。便不是你,是旁人,他估计也说一样的话,总怕我受了委屈。你别放在心上。等他明日酒醒了,我说他。”
沈墨却道,“睿王爷爱女心切,说什么也是理所应当。”
李蔓疑惑,“咦?你没生气吗?我以为你听不惯别人逼逼叨叨的。”
沈墨皱了皱眉,道,“睿王爷的确说了不少。”
李蔓一笑,“是吧?他一直话挺多的,只是偶尔在外面装的深沉些。”
“我不说了,我得看看我父王去。你,晚上还要当差吗?”
“没有。”
“哦,那你也早点歇着吧。我明日一早,和父王一道出宫。”
李蔓走了。
沈墨站在原地没怎么动弹。
他没告诉李蔓,睿王爷不仅拉着她说了很多,还哭了。
不是想象中的威逼利诱,趾高气昂,而是促膝长谈一般的诚恳。
睿王爷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那王妃走的太早了,她其实很可怜。父亲再好,总不能和母亲比的。母亲会教她许多父亲不会的,教她如何为人妻,为人母。她被我也一直惯坏了。但我这个女儿是天底下最好的。”
“她喜欢你,执意要嫁你。我不拦她。反正再不济,我给她兜底。她情路坎坷,其实也受了不少苦。你如果,如果还有些担当,和她好好处一处。人心都是肉长的,感情也可以处出来。处久了,你会发现蔓儿真的很好。她对谁都很友善,没有什么心眼。没有几个像她这个身份不娇纵的。”
“若实在过不下去,你多想想办法,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她若有个好歹,我也是活不下去的。咱们就这么说好了。”
“我的女儿是真的好,真的好啊。”
说着说着,竟落了泪。
他大抵是喝多了,情绪收不住。
沈墨沉默的听着,什么都没说。
后来睿王爷大哭,让沈墨皱眉。
他没见过哪个男人哭的这么伤心过。这颠覆了他的认知。
“你要待她好,不然我和你拼命。我压也要把你压死。”
……
嚷嚷几声之后睿王爷直接靠着柱子睡着了。呼噜声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