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瑛到的时候,小安子正哄着李定吃药。
李定没一顿吃的都很少,身子不好,偶尔又都吐出来了。所以一日要吃好多餐。小安子实是个会照顾的人。
李定气色倒是好转了一些。
天气好的时候,小安子便扶着李定到院子里晒太阳。
李定能简单的走几步,但时间不能长。一直流口涎的毛病没有好,嘴巴还有些歪。
蒋瑛想,李定真能活啊。
太医说的只能活两三个月,他已经撑到快半年了。
蒋瑛都快等不下去了。
她看到小安子如同哄着小孩一样,一直不断告诉他那是仙丹,吃了可以得道升仙的。
李定便一颗一颗的往嘴里塞。
看着小安子傻呵呵的笑。
“大胆,皇后娘娘来了。”
小安子吓得手一抖,看一眼蒋瑛,忙跪下来行礼。
蒋瑛道,“免礼吧。”
小安子起身,也不敢抬眼。
蒋瑛道,“本宫与太上皇说几句话。”
一边的姑姑忙道,“还不下去?”
小安子忙退下了。
姑姑也退下了。
蒋瑛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挡住了投下来的阳光,李定皱了皱眉,似乎不大高兴。
他看向蒋瑛,“皇……皇后?”
蒋瑛点头,“皇后。太上皇好好看看本宫,到底是谁?”
一张娇艳的脸庞不必靠近,李定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看的是分真切。
“你。你……”
“太上皇没完全疯嘛。能认出本宫来。”
“怎么……是……你?”李定激动的问。
“为什么不能是我?本宫成为皇后,第二日便要过来叫你看看。你一心想杀的人,如今成了皇后,你作何感想?”
“本宫与皇上早就两情相悦。他一直知道本宫的女儿身。太上皇,你有没有一种被人戏耍的感觉?”
李定气的呼气。
可他行动太受限。
他的身体颤抖,手费尽力气才勉强碰到了旁边茶几上的茶具。只是这一拂,只是将茶几上的茶杯碰翻。离用它们来打到蒋瑛还差得远。
看到李定这副窝囊的样子,蒋瑛心里当然高兴。
蒋瑛从未对李洵说过,太上皇给她下毒的事情。包括后来想要勒死她的举动。
因蒋瑛恨李定,是她自己的事情,与李洵无关。
李定是他的生父,不必叫他为难。
但蒋瑛依旧恨李定。
他想她死,她不可能还能以德报怨。
若非他是李洵的生父,蒋瑛恨不得也用同样的法子杀他。
“对了,有件事得和你说一下。本宫的毒早就解了。你以为你给本宫下了毒,本宫就必死无疑?本宫的外公正好是个郎中,他看出了本宫身中剧毒。你竟还骗我说回来之后便可以解毒。好在外公已经给本宫解了毒。”
“是我放了李驰进来,告诉你李季要谋反一事。这样你才会愿意让九殿下继位。我猜到了行刺一事与皇后有关,也知道你吃的丹药上面被撒上了金粉。你一直想杀的人,成了那个搅动全局的人。”
“你一定很悔吧。一时妇人之仁。你肯定想着早早就该杀了我,不该还给了皇上一点情面。只可惜啊,现在你已经没这个机会了。你现在好好看着。你最不愿的人,如今已经登上了后位。”
“你……你……”
李定气的吐出一口血。
蒋瑛却无动于衷,美丽的脸上没有
她起身,理好衣摆,轻蔑的看了一眼李定,“太上皇,你怎么样想不到你变成今日的样子吧?多行不义必自毙,这话真不假。你的报应,你好好接着。本宫先走了。”
蒋瑛转过身,带着皇后该有的仪态离开。
而李定被她气的喘不过来气。还是小安子出来,喂进去两口茶水,他才顺了口气。
蒋瑛回到景澜宫,李洵已经到了。
“怎么才回来?与谁相谈甚欢?”
蒋瑛走过去,李洵主动伸手,牵了她的坐下来。
她不提去见李定一事,道,“去了淑太妃那里。那边人多热闹,就多待了一会儿。”
“臣妾与她说了。不想再骗她。”
“你想以诚心换真心?”
见李洵懂他,蒋瑛点头,“这后宫臣妾能说得上话的除了皇上便是她了。这层窗户纸早晚要捅的,若不然她每次见了臣妾肯定都不自在。”
“也好。他们兄妹都是靠得住的人。”
“兄妹?你是说陆大人也知道了?”
李洵笑,“自然。原本打算叫他来舌战群儒的,谁知道并无用武之地。来这里之前,朕还碰到了他。还以为婚假他还不叫朕消停,谁知道他是来见淑太妃的。”
李洵仁厚,许了太妃太嫔们可以在规定的日子里见家人。
“张相已经告老还乡,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拜相?”
李洵道,“再等等吧。明年的春闱,朕决定让他当监考官。总得一步步来。”
蒋瑛点头,“你要做的事情,一步一步做,不急的。你还那么年轻。”
李洵道,“还说呢。陆昂竟催我生嫡子了。”
“哈?”
李洵笑道,“他说反正早晚都得催。今日他不催,明日便有别人。叫我提前适应。这个陆昂,也是一副老油条的样子了。”
蒋瑛撇嘴,“他急什么?”
李洵道,“阿瑛,嫡子也是公事。有了嫡子,你的位置会更稳固。”
蒋瑛小声嗯一声。
李洵不知道她所想,道,“不必有压力,我们慢慢来,反正我们年轻。”
这句话让蒋瑛有了底气。
还年轻呢。没什么可担心的。
蒋瑛又问,“我还有什么人要见吗?比如宁阁老那里,他毕竟是我名义上的爷爷,不去是不是不好?”
李洵道,“你得适应你现在是皇后。若要见,也是你召见他。何况,你想见吗?”
“不想。”蒋瑛直接否定,“义母说了好些十二娘和宁阁老的事情,怕有人问起,我漏了馅。宁阁老好生重男轻女,对十二娘不闻不问。我与他热络便反常,对他冷淡才是常态。”
李洵道,“不见就不见。”
新婚燕尔,柔情蜜意。
一起用过晚膳,在周边散了步。重回到景澜宫,李洵便将人直接抱着到净房去了。
等再出来,换上干净的中衣,到了床上,便是银枪怒骂,长时间的鏖战。
半夜里,蒋瑛听到帐外有些动静,便醒了。
她起来喝水,问,“何事在窃窃私语?”
姑姑道,“外面小安子来了。说是要找皇上和娘娘有要事。”
既是小安子多半和李定有关。
蒋瑛看一眼帐内,李洵正睡得沉。
她道,“本宫去见他。”
披了衣裳,将头发理了一下,到了偏殿见了小安子。
小安子跪在了蒋瑛跟前,“娘娘,出事了。太上皇他……”
“他如何了?”
小安子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布,上面血字写了几行。
【妖后当道,新帝昏聩,我以太上皇的名义,劝尔等推翻新帝,另立明君,还我穆国安宁。我替穆国列祖列宗……】
这一封血书显然没写完。
小安子解释,“太上皇力气不够,他写到这里便写不下去了。太上皇藏在了怀里,奴才瞧见了。奴才只认识寥寥几个字,便觉得事情不对。所以赶紧来找皇上和娘娘了。”
“你做得很好。”只可惜不知道这封血书是写给谁的。
“你回去吧。看好他。”
小安子退下之后,蒋瑛拿着这封血书若有所思。
其实交给李洵意义不大。
李定已经是太上皇了,无论做什么,李洵都不会做到弑父这一步。
既然被截下了,便没有什么了。
看来李定真的被蒋瑛气的不轻。他竟还妄图推翻李洵,简直痴人说梦。
蒋瑛将血书叠好,交给身边一个宫女,“替本宫收好。”
她重新回到榻前。
李洵却醒了,问,“怎么起来了?”
李洵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没必要为了李定的事情而痛心。
她道,“渴了,起来喝点水。”
又道,“怪谁,闹得这么凶,嗓子都干哑了。”
李洵将她揽进怀里,摩挲她的肩膀,道,“怪我。竟不知收敛了。好像要不断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蒋瑛笑,“我们的皇上怎么傻了。分明都是真的,却一直担心是假的。”
李洵沉默片刻,道,“阿瑛,你不知道,失去你,像是死过一回。失而复得,便想拼命抓住。”
“我们永不分开。”
蒋瑛脱了外衫,只穿了中衣靠着。上床一番动作,香肩便露出来。
李洵看了,眼神又有深意。
“你别再闹。我吃不消了。”
将他一推,便故意侧过身对着他。
李洵靠近,无妨,侧身也是可以的。
天还没亮,小安子竟又来了。
蒋瑛见了他,小安子跪下来哭着道,“娘娘,太上皇驾崩了。”
太上皇偶尔痴傻。
小安子回去之后,见到他醒着。还以为他已经发现了什么。谁知道太上皇半夜里要吃丹药。
小安子便拿了药丸糊弄他。
去喂他的时候,李定突然伸手去掐他的脖子,“小偷……贼……”
小安子吃痛,本能的将李定用力一推。
李定一躺下,被什么呛了一下,痛苦的睁着眼睛,抬手去抓自己的脖子。
小安子被吓着了,爬起来赶紧去给他抚胸口。又用力捶背,都无济于事。
可到底没能把李定给救回来了。
李定被一粒药丸活活卡死了。
小安子害怕极了。
虽是个意外,可太上皇也算是被他害死的。
小安子想起袁令的话。
皇帝仁厚。
蒋公公也仁厚。
他来找了蒋瑛。
虽然还不敢百分百确定这个皇后就是那位蒋公公。但这是他唯一的出路了。
“求娘娘救奴才一命。奴才不想死。奴才不想害太上皇的,那只是个意外。”
李定就这么死了。蒋瑛还有些恍惚。
可她也知道,不管小安子说什么,太上皇就这样死了,一定会叫他陪葬。
当初小安子冒死出宫,给谢楚月和李季造成了假象,是有功的。当时她许过他前程。只还是将他安排在了李定身边。
如今小安子必死无疑,蒋瑛十分犹豫。
小安子不断的磕头。
蒋瑛心有怜悯。
她仿佛看到了一味求生的自己。在这宫里的那些卑微弱小的人啊,其实最大的心愿不过是能活下去。
蒋瑛闭了闭眼,道,“你逃出去吧。本宫告诉你一条路。出去了,好好藏好。是死是活,本宫就管不了了。”
小安子连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擦了擦眼泪,走了。
这件事她只当做不知道。
天一亮,李洵起来,见蒋瑛还睡着。
白皙的脖颈上有个粉色的痕迹,李洵觉得自己最近纵欲了。
心疼的理了一下她的头发,谁知道被一碰,蒋瑛就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看他。
李洵道,“今日无事,你多睡一会儿。我出去打套拳。”
蒋瑛点头。
李洵便穿衣起来了。
就在景澜宫的院子里打拳。
拳拳到位,虎虎生风。
看李洵面相,以为是个温文尔雅的柔弱公子,谁知道打拳便换了个人,神武有力。
打了一半,赵大虎跑着过来。
因太急,中途还摔了一跤。顾不得疼痛,又爬起来,到了李洵跟前,跪了下来,垂首带着哭腔,“皇上,太上皇驾崩了。”
李洵一怔,脑子里空空。
“皇上……”
“朕去看看。”
李洵披了衣裳匆匆赶往李定所在地方。
太医和仵作都到了现场。
已经确定了李定的死讯。
太上皇嗓子里卡了一颗药丸,这就是死因。
人常被东西卡住而死,比如花生,鱼刺,坚硬一点的果实等。
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只堂堂的太上皇是这么一个死法,难免让人唏嘘。
年轻的帝王却很快发现了问题。他问,“一直照顾父皇的那个小太监呢?”
他来过几次,对小安子有印象。
找了一圈,没找到他。
蒋瑛又多睡了一会儿,旁人也不敢喊她。
她翻个身,察觉到有炽热的目光,便睁眼。
看到李洵就站在床前。
他负手而立,神情却冷沉。
蒋瑛手臂撑着坐起身,“怎么了?”
李洵漠然的表情看着她,问,“阿瑛,父皇的死,是否与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