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瑛被这么一打断，把人拉到一边，去看。
慕言姑姑早就瞧不见了。
她跟丢了。
她扭头看向跟前的人，声音从讶然换做了清冷，“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眉目微凛，蒋瑛已经不敢相信永寿宫的任何人。
即便跟前的这个人曾经还帮过她。
长盛继续傻傻的笑，在夜色下，一排牙齿就显得格外的白。
“就是，就是突然碰到了。蒋公公准备去哪里啊？”
“你不是跟着我来的？”蒋瑛的疑虑没有打消。
长盛茫然摇头，“我就是不小心碰到了你。”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长盛指了指身后的某处，“那里，有我一个家乡的妹妹，我，晚上给她送点吃的去。”
或许只是巧合。
她不能因为慕言姑姑一个人，而谁都怀疑。
既然跟丢了，就没必要再跟了。
蒋瑛道，“一起回去吧，不早了。”
长盛笑着点点头。
隔日上午，北齐的使团到了京都城。
鸿胪寺的人亲自去迎接。
皇帝设了晚宴迎接。
北齐的使团先在城内安顿了下来。
来的是北齐新帝的亲弟弟楚冉，如今已经是皇帝最信任的王爷。
当时老皇帝过世。他们兄弟二人齐心协力，竟能赢了那些实力雄厚的皇叔，最后他的哥哥成功登上了帝位。
楚冉刚落脚，六皇子李驰就来了。
因为楚冉和楚成璧是堂姐弟，便请着他到自家府上。
楚冉不坐马车，只自己骑马。
路上不小心遇到了正在过路的马车，两边差点撞到。
马车颠了一下。
马车上的人下来。
陪同的李驰一见是云安郡主，忙出面调和了。
不过是个小插曲。李蔓也不能不给使团面子。事情也就过去了。
李驰却没注意到，这楚冉见到云安郡主，眼睛都发亮了。
楚冉见了楚成璧，她就落了泪。
“堂姐莫哭，皇叔一切都好。”
楚成璧的父亲也是为亲王。虽然没参与这次的争夺皇位，可他也没站位。
所以新帝登基之上，楚成璧的父王也就被夺了权，成了一个闲散王爷。她的哥哥原先是当了官的，被父王劝着，也以身体为由辞官了。
心中再有不甘，朝堂之事也不敢再有参与。
楚成璧擦了擦眼泪。
女儿家，没有别的期盼，只希望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楚成璧和楚冉道了谢。
“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堂姐在这里一切都好，待回去，我也会向皇叔提起的。堂姐和父王平日里可有书信往来？”
李驰目光落在了楚成璧身上。
楚成璧柔声道，“路途遥远，经常会有遗失。这些年倒没有和父王联系过。”
楚冉笑着点点头，又问李驰，“堂姐夫呢？”
李驰笑道，“我就更不可能了。与岳丈之间，聊些私事用书信往来，总觉得有些奇怪。”
楚冉道，“好像是那么回事。”
楚冉在李驰这边用了午饭，这才离开。
到了晚上，便由鸿胪寺的官员引着几个重要的人到了皇宫。
皇帝见了他们。
楚冉带了北齐新帝的国书。
内容很清晰，要与穆国互通贸易往来，只是关税的点却要增加些。
这些皇帝早有预料。
北齐经过了内乱，终于稳定。
总是需要些银子，安抚老百姓。
虽说加了一些，但也不是什么亏本的买卖。
楚冉随即又提了一点。
他要找人和亲。
不要真公主，但要真的宗室女。
睿王爷摸着肚子哼哼一声。
想要真公主，倒是有啊。这就是屁话。
宗室女，年龄合适的就是云安郡主。
先前因为内乱，皇帝把能杀的很多宗室都杀了。
很多宗室之后也都被流放了。
留在京都城的，都是些乳臭未干的。
睿王爷去看了一眼皇帝。想让他直接拒绝。
皇帝假装没看到。
压力大。
当场拒绝人家一个王爷，不合适。
楚冉更得意的直接点名自己看上了谁。
听到云安郡主的名号时，睿王爷差点没冲出去朝他脸上抡几拳头。
你这什么破烂玩意儿？怎么还敢打我女儿的主意。
晚宴结束，楚冉喝的十分高兴的走了。
这次的任务将会十分的顺利。
还能抱得美人归。
睿王爷老大不高兴了。
跟在皇帝屁股后面一直叨叨叨。
皇帝后来听烦了。
原本睿王爷哪有这么多话。
这是真急了。
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嫁到那个地方去，他怎么舍得。
睿王爷道，“皇上，那个齐国的王爷怎么配得上我的女儿？”
皇帝道，“人家好歹是个王爷。他哥哥是皇帝呢，和我们一样。”
睿王爷道，“你瞧瞧他粗狂的样子，蔓儿从小没吃过苦，见到他肯定不喜欢，去了北齐肯定过不惯。”
皇帝道，“男人不看脸，主要是能力。到了那边么，慢慢就习惯了。昭儿不也在那边吗？去了有个照应。”
睿王爷气的吹胡子瞪眼，直接撒泼，“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把她嫁过去，你不如把我的老命拿去算了。反正她一走，我也活不长……”
皇帝张了张嘴，好像反驳不下去了。
最后化为一声叹息，“皇兄，你得体谅我。人家刚登基，拂了面子以后不好合作。朕听说匈奴那边的单于也在和北齐密切联系。”
皇帝谋的是全局。
睿王爷只想谋自己的一个家。
显然谋不到一起去。
皇帝拍了一下睿王爷的肩膀，“皇兄，你体谅我。”他当初连自己最心爱的女儿也嫁过去了。
睿王爷一抬眼，已经老泪纵横。
皇帝被吓了一跳。
上上次见他哭，是李蔓的生母，他的王妃过世。
上次见他哭，是皇帝开了杀戮，成功之后，睿王爷去收敛很多宗室的尸体。
都是自家兄弟，有些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不可能不动容。
皇帝由着他去了，他这个皇兄本来就是善心的人。
多少年了，皇帝再没见过他哭过。
一时间五味杂陈。
睿王爷擦擦眼泪，“皇上若要把蔓儿嫁过去，你问问那个什么王爷，介不介意我也跟着一块嫁过去。”
……
“皇兄……”
睿王爷却不说话，扭头走了。
睿王爷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很微妙。
睿王爷见过了皇帝杀了多少的同袍兄弟，知道自己也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皇帝只是不想把名声弄得更烂。
他也不想以后真的成为孤家寡人一个，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睿王爷就成了那场血腥夺嫡之争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睿王爷也无所谓。
他当一个闲散王爷，拿皇帝当帝王，又当弟弟。他自己是臣子，是哥哥。这些年一直做得很称职。从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兄友弟恭，君臣和睦。
直到今日，因为李蔓的事情。
睿王爷破了这个规矩。
因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是李蔓。
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所以他任性了一回，不做臣子，不做哥哥，只做一个父亲。
见睿王爷走了，皇帝叹息一声，也十分无奈。
皇帝太烦了。
他连福春都没带，一个人出去走。
到了一处亭子，坐下来。
娇美的宫娥给他上了茶。
皇帝想也不想就喝了。
等喝了茶，突然觉得不对劲。
再看那位宫娥，靠的近了，先是关心询问，再后来就变了柔媚的笑。
不过是一个想被他宠幸，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郎。
这种事情，在宫内并不少见。
他是宫里最有权势的男人，没有几个女人不想攀附他。
或许有梅常在的事情在前，让更多不安分的人抱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惜，这个宫娥出现错了时机。
皇帝并不想宠幸她。
更气急了她这种行径。
皇帝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练家子，力道极大。
年轻的宫娥脖子细，骨头脆。
皇帝用了力，那喉骨就被她捏断。
一松手，宫娥便直接瘫倒在地上。
皇帝拂了一下衣袖，举步离开，看也没看一眼。
等他走得远了，自有人来处理他的尸体。
可身体还很难受。
该去找谁？
正走着，却发现自己竟离她那里那么近。
换做是平时，大概不敢，不能过去。
可今日，他十分烦闷。
喝了酒。
被下了药。
理智便被一点点蚕食，隐藏多年的欲望便逐渐将自己吞噬。
皇帝想，他是天下至尊，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
蒋瑛睡不着。
梅常在的头七还没过。
可宫里的人已经把她忘记了。
她像是没存在过。
活着或者死了。
更可恨的是，蒋瑛明明知道她是枉死的，也离真相只差一步之遥了，可却再也不能靠近了。
她怎么会甘心呢？
蒋瑛绝对不会放弃，她还要再找机会。
她知道李洵的顾虑是对的。
可是她可以谋划。
就像裴兰一样。
只要她不自己出面，总能想到办法，把那个凶手给杀了。
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如果连她都不做，这个世上恐怕没有人再会记得，梅常在她曾经存在过。且以她自己的方式，给了蒋瑛很多的温暖。
她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本不该就这样枉死了。
外面似乎有些异动。
她这里离着太后那边是有些距离的。
只是因为在太后寝殿附近巡夜的太监突然回来了。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别问别说，小心脑袋不保。”
两个小太监讳莫如深，小声说了两句，赶紧钻进屋子里了。
蒋瑛知道，太后的寝殿是个很神秘的存在。
即便蒋瑛已经可以踏入那个地方，因为没有得到太后百分百的信任，她依旧没有知道核心的秘密。
那会是什么？
若是换做以前，蒋瑛肯定只是想想，不会靠近。
她惜命。
她知道不是太后的对手，不能拿自己的好奇心去威胁自己的脑袋。
可如今，她的想法又不同了。
那里藏着什么秘密？她想知道。
就像她开始去查冯立的事情。她想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知道了太后的秘密，作为交换，是不是可以换来梅常在的真相？
她不知道。但她觉得，如果手上掌握一些筹码的话，好好利用，对自己是十分有用的。
蒋瑛心下一动，便准备悄悄到太后的寝殿那处去。
可她再次被拦住了。
才走了几步，长盛突然出来了，笑呵呵的问，“蒋公公去哪里？”
上一次是巧合。
这一次，蒋瑛不信了。
她拧眉看他，“你想说你突然睡不着起来，正好看到了我？”
长盛怔了一下，道，“我只是……”
“你可以好好找理由。什么睡不着，什么起夜，或者说，你一直在盯着我。”
“没有没有。”长盛连忙阻止。
蒋瑛却不想和他纠缠下去。
现在最主要的不是这件事。
长盛的事情，她可以事后再问。
她说，“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拦住我，你现在拦不住我。别逼着我做什么。”
长盛张了张嘴，与此同时手也动了，似乎要拉住蒋瑛。
“长盛，好好在这里做事，别惹事。出了事，没人能保住你。”
长盛的手缩了回去。
他其实只想本分做事，顺便赚点银子。若是他真的被发现，李大虎说了，咬死不承认，以后什么都不做。
既然蒋瑛已经发现了什么，那他就该适可而止了。
见长盛已经没有动作，蒋瑛直接离开。
太后的寝殿是个秘密的存在，因为平日里管理的就十分严格，所以从没有人敢破坏规矩。
尤其是今晚，只要慕言姑姑一声令下，闲杂人等都退了下去。
本该万无一失的时刻，蒋瑛却悄悄出现了。
门口处是有人守着。
蒋瑛发现了一扇没有关紧的窗户。
她本就身形娇小，轻易爬了进去。
双脚踩在地面，她步履轻盈的往前。
隐隐有些动静。
是呻吟声还是什么。
纱幔拂动，蒋瑛继续前行，要靠近最大的秘密。纱幔正好将她的身形挡住。
一条纱幔拂过她的双眼，落下时，她看到了一个男人，穿着白色的中衣，衣襟敞开，露着精壮的胸膛。
身后躺着一个女人，雪白的双肩露着。
她终于发现了太后的秘密。
不仅是太后。
还有冷宫慧娘的秘密。
怪不得……
怪不得……
在蒋瑛内心震撼的同时，剑锋所指，划破空气，朝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