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剑来的太快了。
执剑者更是其中高手。
蒋瑛甚至能感受到那剑锋带来的气势。
她被发现了。
死在这里,死有余辜。
因他们两个人,谁杀了她,都是形同捏死一只蚂蚁。
因一切发生的太快,蒋瑛呆愣在原地。
似乎就是一种等死的状态。
可下一瞬,突然她的腰身被人一揽,脚下也跟随那人的步伐,直接轻盈移动。
在她的身形在身侧的一根大柱子后面落定之后,她突然听到了一声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
在安静的大殿内,显得格外的刺耳。
蒋瑛惊得张大了嘴巴,却还记着在自己叫出声的时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一个宫娥直直的倒了下来,一双眼睛还睁着,看着的正是蒋瑛这边的方向。
她或许只是出于一时的好奇心,却害了自己的一条命。
她或许已经发现了蒋瑛的身影,但她没有机会说出来。
那个人没有给她任何求生的希望。
因为他是穆国最尊贵,最有权势的男人。
穆国的皇帝。
或许只要晚一步,迟一瞬,那个此刻倒在血泊之中的人就是自己了。
蒋瑛紧张到呼吸都不敢了。
李定将剑扔在一边,走向了太后。
太后将衣服往上拢了拢。她不过三十出头,天生丽质,又后天保养,依旧是肌肤胜雪。
只她面色冷淡,看着李定冷然道,“疯够了,就从我这里滚出去。”
药已经解了,李定此刻已经恢复了正常。
只是或许因为药效,又或者自己用力过猛的缘故,他的眼睛还是通红的。
他靠近一些。
谢琅华却很疏离的看着他,一条腿抬起来,脚抵在他的胸口,挡住了他。
“这一天,我想了很久了。谢谢你让我如愿。”
谢琅华笑了,“谢一个太后让你如愿吗?你简直就是疯子。”
“我为什么不疯?明明当初我想求娶的是你。可你转眼就成了我父皇的皇后。”
谢琅华道,“你在埋怨你的父皇吗?你杀了你的兄弟叔伯还不够?怎么,还想把你父皇从皇陵里面刨出来?”
“琅华……”
“你当然不会。因为你是个胆小鬼。你当初本可以和先帝说的。但你不想得罪他。你还要谋你的大业呢。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断送了自己的前途。何况我父亲早忘,谢楚月的父亲才可以真正的帮到你。你呀,向来都分得清轻重,何必在这个时候装出一个痴情种的模样来呢?”
“应该是痴情的。不然怎么会找那么一个和我相像的人。知道吗?看到她,我会觉得你恶心。拿她当我的替身,你在和她睡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
谢琅华字字句句都在往李定的心窝子上捅。
李定看着她,也不反驳。
他淡淡的说,“无论如何,我已经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了。便是你做了错事,我也原谅了你。”
“是吗?可我是太后啊。你能拿我如何?”
“这个太后,我若不让你当……”他不是没想过直接将她藏了。
谢琅华大笑起来,面对李定的话不为所动。
她不屑的看着李定,讥讽道,“皇上当年也是俊美风流的,如今依旧孔武有力。你想了那么多年,我们今日也算是浮生里偷欢一场。你满足了,我也不亏。既如此,你我就该体面的保持这关系。你当你的帝王,我当我的太后。”
“哀家再说最后一遍,既吃饱了,就滚!”
空气安静了一瞬,李定似乎不愿与太后起更大的冲突,最终还是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对不对。
但他不悔。
那么多年了,想的不过是这些。
多少次他都想过来。
因为谢琅华宁愿去找那些面首,都不看他一眼。
可皇帝的帽子压着他,没叫他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
今日借着药劲,终于满足了这十几年朝思暮想的愿望。
也该知足了。
皇上一走,慕言姑姑忙先进来了。
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形,所以没先叫其他人进来。
她垂眼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一眼认出来是谁。
永寿宫里新来的宫女,估计是个太好奇的,竟敢窥探太后的秘密。看到了自己不该看到的东西,这条命自然保不住。
慕言姑姑神色一点变化都没有,仿佛看到的是一件极为稀疏平常的事情。
只是余光瞥到身后的窗户是开着的。
她进去,看到太后正在拢衣服,地上衣物也散乱了一地。
慕言姑姑忙上前查看,小声道,“皇上是疯了?”
“憋了这么久,疯一次也无妨。谁叫他是皇上,什么事不敢做?”
慕言姑姑帮着太后整理衣裳,看到肩膀上,脖子上的很多痕迹,道,“这么也不收着点?平时谁敢这么做?那么多人,也没人……”
太后不大高兴,皱了皱眉。
慕言姑姑便不敢提了,问,“太后去净房吧,先好好洗洗。”
太后点头。
扶着太后起身之后,慕言姑姑又道,“奴婢瞧见窗户看了,估计那宫女就是这么来的。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旁人。”
新来的总是不知道利害关系,但有没有别人就不好说了。最近来了好几个新人呢。
“知道了。看到了又如何?敢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吗?不过就是个死而已。”谢琅华疲惫的摆了摆手。
慕言姑姑这才传了人进来。
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又是多年的心腹。
他们悄无声息的分工合作。给太后准备热水的,也有处理尸体的。
从头到尾,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便是连个神情都没变。
趁着皇帝离开的那一瞬空档,蒋瑛也被人迅速带离。
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是一个蒋瑛从未涉及的房间。
“别担心,这是我的住所。”
“这里暂时不会有人来。”
听到这句话,蒋瑛才敢大口呼吸。
没有人不怕死。
尤其是这样不值当的死。
蒋瑛知道,方才十分惊险,她与死神几乎是擦身而过了。若非眼前这个人拉住她,皇帝一定会发现她。
蒋瑛看着眼前这个人,道,“子期,谢谢你救了我。”
子期看着她,道,“你太胆大了。”
蒋瑛自嘲一笑,“是有点冒险了。”
她故作轻松道,“好在有惊无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蒋瑛才不信什么子期刚好出现在那的巧合。他看起来就不像是那么好奇的人。
子期看着她。
蒋瑛被他看穿,道,“你猜出我猜出来了。”
子期道,“你先说说看。”
见子期似乎并不排斥。
蒋瑛便想说出来。
她今天一下子发现了太多的事情。脑袋里的讯息已经快要爆炸。
在惊恐的同时,竟然还觉得有些激动。
甚至在面对子期,她也想好好求证自己的猜想。
她试探性的问,“你,是太后的面首?”
子期没否认。
有些事情就说得通了。
子期在桌边坐下,给蒋瑛倒了一杯茶,“先喝口茶,定定心神。”
蒋瑛现在的确口干舌燥。
方才面对那样的危险,她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先前已经遇到过不少险境,蒋瑛才能稍显沉稳的面对。
蒋瑛坐下来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
子期不由一笑。
虎口脱险,子期此刻也方能笑出来,由衷的。
蒋瑛将杯子放下,用手背擦了擦嘴。
“还要吗?”
蒋瑛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她思绪没有因为这杯茶而断了。只是从子期这里已经得到了答案,她就不能用和以前的眼神看他了。
子期笑问,“怎么了?还瞧不上我们面首了?”
蒋瑛忙摇头,“我没有瞧不起你。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其实你早猜到了?”
蒋瑛不好意思的一笑,“没往那方面想是真的。只是看着你,不像是一个公公。而且你,神神秘秘的,我猜测你就是太后身边亲近的人。不过这后宫,如果是正常的男人,就……”
“所以你方才是在寝殿,所以才能及时出现是不是?”
子期点头。
皇上突然的出现,打乱了太后和子期。
子期只能匆匆离开。
只是他恰好准备去找蒋瑛,发现蒋瑛不在。所以才寻到了那里。
之所以能断定这里现在是安全的,当然是太后刚和皇帝大吵了一架,她是绝对不会这个时候又把自己叫过去的。
蒋瑛想起来一件事,道,“你是不是上次从青县来的。我好像路上瞧见了你。只你们一行几个人,与我不在一处。”
说起这个,蒋瑛惊了一下,问,“和你一起来的那几个……”
“也是面首。”
“他们人呢?”
“后院。”
“嗯?”
“死了,埋在后院。”
蒋瑛再次被惊住了。
许多事情都连成了一条线。
蒋瑛继续问,“所以冯公公替皇上挑选秀女,也同时替太后寻找面首。怪不得他刚到宫中,就被太后叫了去。是不是那个时候,你被带到了这里。”
子期点头。
神情似有些欣慰。
她认真思考的模样十分可爱。
也十分聪明。
“在你们之前,还有很多人是不是?都死了?”
蒋瑛意识到,她手上找到的冯立的那本册子,上面的名字就是他为太后寻找到的那些面首。他给自己留了一手。
但显然这一手,对皇帝和太后显然没什么用。
刚才听到皇帝和太后的对话,以及先前她听到的一些传闻。或许是皇帝容忍不了太后一直在找面首,所以才让沈墨把冯立给杀了。
目前为止,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而蒋瑛只是碰巧,见证了沈墨大开杀戒。
她之所以还活着,真的应该感谢沈墨刀下留人。
子期道,“我来的时间不长。和我一起来的,都死了。在我之前来的,我不认识,不过应该也都死了。至于冯立,我和他只有寥寥的几次接触。他和太后之间到底怎么样,我不清楚。”
蒋瑛相信子期说的都是实话。
现在来看,冯立的事情已经是顺畅了。
还有慧娘。
在看到太后的那一刹,或许是纱幔正好拂动的角度。蒋瑛终于确定,为什么看着慧娘有些眼熟。还以为是因为李俭的缘故。没想到是因为太后。
慧娘的眉眼之间和太后最起码有七分相似。
皇帝拿她当了替身,结果慧娘还给他生了个儿子。皇帝突然又不能接受了,又或者是不想让这个秘密被人看出来,所以毁了她的脸,把她逼疯扔进冷宫。
皇帝的偏爱竟是一场祸事。
他从未问过慧娘愿不愿意。难道和太后长得有几分像,是慧娘的错吗?
怪不得慧娘疯癫之下就会喊,我不是她,不要杀我。
那个她指的就是太后。
慧娘的事情令人唏嘘,可蒋瑛也做不了什么。
徐姑姑大约知道了这个秘密,想拿着傍身,后来把自己引到了慧娘那里,想以这个秘密保全雪阳宫。
沈墨也早就知道,所以一直在劝阻自己不要再接触慧娘。
太后也把她叫到身边,就是为了试探她到底对慧娘的事情知道多少。
她先前不明白的事情,现在都明了了。
但这些依旧和梅常在的事情联系不到一起去。梅常在为什么会死?
“如果你都问完了,听我的话,回去之后好好睡一觉,今晚的事情就当不知道。有些事情,不该查的,不该问的,也都别再参与。那个宫女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蒋瑛点了点头,“你武功很高吧?你那样救了我,没叫人发现。更能轻易的把我带出来。上一次,在院子里,你听到了有动静,所以很快就离开了是不是?(143)”
“我的武功也就一般吧。”子期谦虚道,“尤其在这宫里,双拳难敌四手。”
蒋瑛赞同。就算是换做了沈墨。若是有朝一日,皇帝要对他做什么,他一个人又能抵挡得了几个人呢?
这些暂且不论,蒋瑛竖起一根手指,“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子期目光柔和。
像是一个长辈看着一个晚辈。
蒋瑛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子期微微一笑,伸手很自然的碰了一下她的脑袋,“大概……和你很投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