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在屋里歇了两天便好了。
天气越来越凉，蒋瑛也不敢出门了。
一出门，耳朵冻得通红。
李俭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消息，还专门过来瞧了李洵和蒋瑛一趟。
李俭自那次冷宫失火之后，便极少出门了。
这一晃已经有一月有余。
蒋瑛再见到李俭，竟觉得他有些不同了。
小小年纪，多了几分沉稳。
蒋瑛笑道，“小殿下瞧着长了不少个子呢。来年开春的时候，估计又得蹿很高。”
李俭道，“本就是长个子的时候，有何大惊小怪？”
说话也显得成熟了。
蒋瑛缩缩脖子，让他和李洵说话，也不插嘴了。
李洵便问起他的学业。
以前李俭提到读书写字一个头两个大。小小年纪，竟也能把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现在不同了。他坐在凳子上，双腿分开些，认真听着李洵的问题，竟也能对答如流。若遇到不能答的，也虚心向李洵指教。
李洵看了看他，道，“你有这个觉悟，是好事。”
李俭道，“以前不懂，虚度许多光阴。如今醒悟了，定要好好读书。”
蒋瑛在旁边暗自咋舌，十岁的孩子呢，竟说虚度光阴。
可看他这般成熟，蒋瑛竟又生出几分心疼来。
是呢，谁不想永远天真烂漫。但现实会推着你成长。你若还原地不动，就有现实狠狠的给你教训。
皇家的子女就该成长的更早。
李俭这样也没错吧。
又过了两天，李洵说要出宫。
屏儿多嘴问了一句，李洵淡淡道，“喝花酒……”
一旁的蒋瑛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外面下雪了。
却不是很冷。
喝花酒这种事情，只能蒋瑛跟着。
屏儿拉着她千叮咛万嘱咐，“殿下是个男人，去就去了。你得劝着点，不能喝多啊。还有，这种事情，差不多就行了。时间长了，伤身。”
蒋瑛听得稀里糊涂。
屏儿见她犯傻，拽着她的手臂，“你记住了没？殿下若哪里不适，我可拿你是问。”
“记住了，记住了。”蒋瑛只好点头。
跟着李洵出了宫。
却直接奔着一家酒楼去了。
李洵要了一个包间，一壶上好的茶。
他给了茶馆小二一锭银子托他去办点事。若是成了，还有赏。随即又递上去一个系好的纸筒。
小二赶紧去了。
换了两壶茶，才有人来了。
蒋瑛看到来人，吃了一惊。
便是上次在李驰府上见到的那位百花阁的顾小小。
她抱着琵琶，福了福身子，“奴家见过公子。”
顾小小在那种地方成长起来，修的一双火眼金睛，过目不忘。
男人是个货色她能看出来。
男人是何身份样貌，她见过也不会忘。
虽然已经知道李洵的身份，但顾小小还是聪明的以公子相称。
李洵微微颔首，“姑娘不必拘礼，请坐。”
一个眼神，把蒋瑛也给支走了。
李洵抬了手，这架势是要亲手给顾小小斟茶了。
顾小小可不敢当，忙自己起身，“还是奴家来吧。”
李洵也没和她客气。
顾小小将琵琶放在了一侧，皓腕轻抬，修长玉白的手指提了茶壶，给李洵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不知公子如何得来的那首曲子？”
“先前从先生那里见了一回，便记下了。”
顾小小惊叹，“公子竟这般聪颖？”
李洵道，“姑娘琵琶弹得出神入化，曲子给姑娘，也是宝刀赠英雄。”
顾小小莞尔一笑，随即道，“公子找奴家可是有事？”
顾小小又不傻。
在李驰府上，这位是看了她。不过仅仅是欣赏她弹琵琶。与旁人那些想入非非的眼神完全是不同的。
她便知道，这位是个君子。
至少，不图她的色。
曲子，不过是抛砖引玉，让他们有个见面的机会而已。
比起那些用银子直接砸过来，要她见面，甚至献身的臭男人好多了。
顾小小生出红尘之中，便觉得这一份惺惺相惜更可贵。
李洵见她明镜似的，便也不绕弯子，“想托姑娘办件事儿。事成与不成，我都答应姑娘一件事。”
顾小小笑一下，“公子身份尊贵，何来什么事情用得上奴家？”
李洵却不说事，而是道，“我替你赎身，还你清白如何？你若愿意，还可直接南下。”
顾小小心咯噔一下。
他是已经调查过她了。
她这些年，坚持卖艺不卖身，攒了些银子。可这一行，那些妈妈不会白白把她放了，便用了各种条件为难她。
她知道，她这清白身子，若不给了别人，赚上一大笔银子，妈妈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人。
可她怎么甘愿呢？她坚守了那么久了。
不是没有人愿意帮她赎身的，他们的要求不是将她留在外面，用个院子藏起来，就是要将她领回去当个妾室。说到底，还是图她的身子，图她的容貌。
如今现在有了一个不图她这些的人出现，她可以不作出那些牺牲，便能全身而退，自然是让她动心的。
只她还有个顾虑，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会不会危及性命。
很奇怪，顾小小明明什么都没说。李洵那双眼睛淡淡的扫过来的时候，仿佛已经将她看透。
他清冷的语气重申，“我说过了，无论事情成功与否，安全送你南下。”
这便没有任何顾虑了。
顾小小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她点头，“奴家愿意。”
蒋瑛就在外面候着，过了一会儿，里面便传出悠扬的琵琶声。
蒋瑛想，原来李洵看上顾小小了吗？
那个时候在六殿下的府上，李洵就觉得她不同了吧？
顾小小貌美如花，身形袅娜，一双眼睛秋波潋滟，便是她一个女儿家，也觉得这种女郎美得不可方物。
男人便是应该喜欢这样的女郎。
更何况他们都精通音律，更有共同的话题可以聊。
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该是替李洵高兴的事情。连贤妃都盼着李洵能喝花酒呢。
可蒋瑛为何觉得胸口闷闷的，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她没心思听琵琶了，那声音好像有人在哭似的，难听死了。
不过很快，声音没了。
顾小小从屋内出来，和蒋瑛打了个照面，便走了。
她和自己打招呼，明明没说话，也觉得好看。
她走起路来，模样也那么好看。
她身上好香，特别好闻的那种。
蒋瑛看着顾小小提了裙摆下楼的身影，竟一时没收回来。
“咳……”
李洵轻咳一声，蒋瑛这才回过神来，忙躬身。
“好看吗？”
“咦？”
“若喜欢，改日直接送你去百花阁看个够。”
“……奴才没有，奴才不敢。”
回到宫里，又过了两日。
蒋瑛原要去找蒋思思的。
她从屏儿那里知道，那晚是蒋思思来敲的门。若不然，怕是要到第二天早上才能知道她失踪的事情。
蒋瑛自然要去感谢的。可总没腾出时间来。
今日天气好，趁着李洵那里无事，蒋瑛便打算去浣衣局找蒋思思。
谁知道走到半道上，便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新闻。
顾不上去找蒋思思了，忙不迭的又跑回去。
没顾得上看路，险些和屏儿撞了个满怀。
屏儿笑着骂她，“怎么越发不沉稳了？不看路，就直接要往姐姐怀里撞？”
蒋瑛因为跑的急，脸都是红的。
她好容易顺了一口气，道，“有事儿，小的得找殿下。”
“去吧去吧，殿下正好吃了药，在看书呢。”
蒋瑛忙去了。
屏儿原要去厨房的。一听蒋瑛说有事儿，八卦心起来，也不去了，也找个理由，又折回去了。
反正李洵要是问起来，就说忘了要回来拿点什么的。
蒋瑛到了李洵跟前，直接道，“殿下，出事了。县主出事了。”
李洵眼皮都不掀，依旧看着书页，问，“慢慢说。她与谁的事？”
蒋瑛眼睛睁大，她就知道。
只先把自己这点猜想咽回去，先将自己听来的事情说了，“与什么尚书之子，就是上次在六殿下府上见过的那位裴公子。”
“说是两个人那什么了。现在裴尚书在养心殿负荆请罪呢。”那什么的过程，两个小宫女说的头头是道。
蒋瑛听的脸红，不好和李洵复述。
屏儿正光明正大偷听呢。
什么叫那什么了？
啊，恍然大悟！惊得捂住了嘴巴，险些叫出声来。
李洵点点头，道，“不是什么大事。下去吧，别扰我看书。”
蒋瑛和屏儿就退下去了。
屏儿迫不及待的将蒋瑛拉到一边，兴致勃勃，“快说说，我要知道更多细节，快点快点。杜县主怎么就和裴公子到一起去了呀？怎么皇上也知道了？他们俩是情投意合吗？皇上什么态度啊？”
……姑奶奶，你倒是一个一个的问啊。
蒋瑛听到的版本其实十分简单。说是杜若晴一睁眼，竟发现自己和萧霖躺在一张床上。一丝不挂的，显然是失了贞洁。
杜若晴当时就要寻死觅活，幸亏是被人拦下了，后来直接送回了府上，云安郡主现在就寸步不离的守着。
裴尚书这边刚下朝呢，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结果被袁令单独留下，说皇帝要见他。他一到养心殿，听说了这件事。险些晕过去。
养心殿内，萧志冷汗涔涔。
睿王爷一双眼睛一直瞪着他，恨不得要吃了他。
谁都知道萧霖贪财好色，名声十分不好。
睿王爷有一种自家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可不是要吃了他嘛！
萧志捏着袖子擦擦汗，跪在地上道，“犬子做出这等荒唐事，微臣回去就打断他的腿给县主赔罪。”
李定的脸色也是猪肝色。
他还想着给杜若晴许个好人家呢，谁知道被萧霖给毁了清白了。
萧志也就说说，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呢，如何能打断他的腿？
咬咬牙，又道，“只是这件事已经生米煮成熟饭，犬子虽然有几分好色，但也十分好学上进，也肯定微臣的话。他们男未婚女未嫁，不如就，就……”
就字没说下去，被睿王爷给哼了一声吓回去了。
睿王爷道，“你家那个混蛋儿子是叫几分好色？他家里已经有几个小妾了？他一个月要去几回勾栏院那种地方？还男未婚女未嫁，晴儿就活该被这么糟蹋了？”
被骂成狗，萧志也只能忍了。谁让他家儿子做了这等事情呢。
萧志点头哈腰连连称是，“微臣平时是有些疏于管教……但微臣的儿子做了这种事情，还请皇上和王爷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依微臣看，两个人恐怕也有些情谊，若不然也不会……”
从来没觉得说话这么难受过。斟酌用词稍不对，可能又要被骂一顿。
李定去看了看睿王爷。
他脸色不会好。
李定自然知道睿王爷心疼杜若晴。也知道萧霖不算什么好鸟。
但现在木已成舟。一个女人如果失了名节，那是要付出生命的。
李定给了睿王爷一个眼神，随即问，“方才王爷说你儿子家里有妾室？可有正妻？”
萧志见有戏，忙回，“就是家中两个丫头，打小照顾犬子，大了些，就成了通房。”
李定点点头。
这才大户人家十分常见。
萧志又道，“犬子玩闹贵玩闹，也知道正妻这件事关系重大。所以一直以来，因为没遇到合适的，便没有娶正妻。犬子也知道，娶妻当娶贤，自不是那些小门小户的女郎可以胜任的。”
睿王爷哼一声。
萧志又不敢说话了。
李定道，“总算是还有些分寸。平日里两个孩子有来往吗？”
萧志道，“虽说男女有别。不过县主常与云安郡主一起，犬子和五殿下六殿下都是好兄弟，常在一起，这一来二去的，就常能碰到面，还算熟。”
睿王爷直接指着他骂道，“你还敢把本王的女儿也带上？”
萧志忙道，“王爷明察，下官说的都是实话啊！”
李季李驰和萧霖年纪相仿，先前在西山猎场，皇帝也注意到他们偶尔聚在一起。
萧志这个时候不敢说瞎话。
他顿了顿，对睿王爷道，“萧霖也是尚书之子，晴儿配他，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