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阳宫一片静谧,细小的动静都能将人惊动。
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刚亮,大家似乎不约而同的就都梳洗妥当了。
屏儿问蒋瑛,“殿下要你找的那个人,真的帮不了吗?”
蒋瑛摇摇头,“人家也已经尽力了。现在这件事是皇上重视的,他们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屏儿直叹气。
前院,蒋瑛却要去找皇上了。
她谁也没带,奔着养心殿去了。算算时间,到那里,应该皇帝正好下早朝。
徐姑姑找了蒋瑛,蒋瑛这才知道。
徐姑姑道,“娘娘是一定要见到皇上才肯罢休的。可是皇上还在气头上,我都担心娘娘能不能见到皇上。依照娘娘的性子,若是敢强闯,恐怕只会更糟糕。我身体不争气,没拦住她。这个时候有人能帮帮娘娘就好了。”
蒋瑛心思转动,立刻道,“小的还知道有人能帮忙。”
蒋瑛忙跑走了。
如同徐姑姑估计的,福春依旧把徐青芷拦在了门外。
以皇上在处理政务为由。
徐青芷耐着性子对福春说了一番好话。只说见皇帝一会儿,不耽误太多时间。
福春还是那句话,皇帝不见,请徐青芷回去。
徐青芷急怒了,便要硬闯。
沈墨带人将徐青芷拦住了。
“贤妃娘娘,养心殿门口,不得放肆。”
徐青芷呵一声,“本宫今日就要见到皇上。你们既要拦,便试试你们的本事。本宫正好也见识一下沈大人的能力。”
徐青芷眉目如剑,即便早已是个妇孺,可眉宇之间的英气是掩饰不住的。
沈墨自有护住养心殿的职责在,可是和堂堂贤妃动手,也是件令他为难的事情。
但他职责所在,还是整整齐齐的几人挡在了徐青芷跟前。
他拱手道,“贤妃娘娘若执意硬闯,就恕下官无礼了……”
此时剑拔弩张起来。
“沈墨,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要对贤妃动手吗?”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后方是太后谢琅华坐着车辇而来。
顷刻间跟前的人跪了一地。
谢琅华坐在车辇上没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跪着的人,语气格外随意,“哀家就是路过此处,想着见一见皇上。照这个架势,怕是见不着了。也不知道他有多少事情要忙。”
福春机灵,跪过之后,匆忙爬起来一溜烟跑进了养心殿。
没片刻,皇帝就亲自出来。
谢琅华还是坐在车辇上没动。
皇帝上前道,“不知道母后驾临……”
“甭说这些客气话了。哀家也是路过。看到贤妃在这里。贤妃这个人哀家是明白的。有些事情她决计不会做。皇帝也不要因为一些事情生气难过,就不分青红皂白。”
“儿臣在彻查这件事,绝不会冤枉贤妃。”
“既然还在查,说明贤妃暂且是无罪的。人都来了,你就让她好好和你说说,把人拒之门外做什么?”
“母后说的对。”
“贤妃,你去和皇上好好说,说得清清楚楚。不够清楚的话,你来找哀家再说。”
“臣妾谢过太后。”
谢琅华微微扬手,车辇又被人抬走了。
皇帝恭送了太后,然后双手负在身后,看了一眼徐青芷道,“进来说话。”
不远处的蒋瑛看到徐青芷跟着皇帝进了养心殿,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个救兵果真是有用的。
这个宫里,若还能有谁可以让皇帝听话,那只能是永寿宫的太后了。
她正祈祷着徐青芷能让皇帝改变主意,李大虎匆匆朝她跑过来。
“你竟在这里,叫我一顿好找。”
“可是能见巧儿了?”
李大虎指了指她,喘了口气,才笑着说,“你呀,运气好。我原来一直没和义父提到你的名字,只说是雪阳宫的人。后来提了一嘴,义父知道是你,便松了口。义父啊,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忠厚老实,又对主子忠心耿耿的人了。你被皇上夸了两次忠仆,义父早知道你了。”
他的义父看中李大虎当干儿子,以后指着他养老,看中的也是李大虎的本分。
他的义父在辛者库做事,反而更看重这些。大概见多了太多背主的事情了。
蒋瑛不好意思的说道,“小的也只是凑巧,比不得李公公还有您的义父。”
“客气话就别说了。你赶紧去见见巧儿吧。人恐怕不行了。她都被打成那样了,也没说雪阳宫半句不好。我义父叫你过去,现在肯定还是来得及见最后一面的。”
“可是,可是……”可是明明还有转圜的余地啊。
李大虎一急,拉了她的手臂,“别可是了。真想着直接收尸啊。”
蒋瑛也不敢耽误,跟着李大虎一道往辛者库那边去。
见到巧儿的蒋瑛一下子就被呆住了。
鼻腔里都是浓郁的血腥味,还有潮湿的霉味。那些气味混杂到一起足以让人呕吐。
蒋瑛看着血肉模糊的巧儿,有那么一瞬间,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小瑛子……”巧儿被粘稠血浆弄得睁不开的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了似乎是蒋瑛来了,她嘴巴张了张,叫出蒋瑛的面子。
但太累了,简单的几个字,就把她的力气都要耗尽了。
蒋瑛快步冲到她跟前。
巧儿靠在墙上,身上已经鲜血染得,看不出原来衣服的颜色。斑驳血迹,还有那些裂开的伤口,蒋瑛咬紧了牙关,才没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她温柔的给擦了擦她眼睛上的血,让她能看的更清楚点。
“别怕啊,娘娘已经在找皇上了。你坚持坚持,很快就能把你带出去了。”
“小瑛子,我怕是等不到了。”
巧儿说着,嘴里又溢出一些鲜血。
蒋瑛用手擦去,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没事没事。出去了,咱们找太医。他们厉害,能把你治好。娘娘那么心善,肯定叫你几个月都不用伺候,好好养着就是了。我天天给你送汤,送点心可好?”
巧儿笑着点头,然后道,“我什么都没说。我知道没有人故意……所以我,我坚持那是意外。我不知道猫哪里来的……我没要害湘娘娘,咱们娘娘也没有……”
“我知道,我都知道。咱们都知道这是个意外。所以你要坚持住啊。不能叫别人冤枉了你。娘娘会和皇上说明白,他会把你无罪释放的。所以你要坚持住,知道吗?”
“我好痛。小瑛子,我全身都痛……我好难受,我,可能活不久了。”
蒋瑛激动喊道,“你别瞎说。”
“不瞎说。”巧儿虚弱的笑了笑,“我不后悔。我遇到娘娘很开心,她对我很好……遇到你……我更开心。小瑛子,我好喜欢你啊。”
蒋瑛怔了怔。
她心里明白。巧儿说的喜欢,不是单纯的喜欢,而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鞋子,做不完了,好可惜……小瑛子,你别怪我……”
“怎么会呢?我等着呢。我一直期待你给我做的鞋子。所以你要坚持住,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巧儿又笑了,口腔里又喷出一口血,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蒋瑛赶紧给她顺着背。
“小瑛子,能,抱抱我吗?”巧儿看着她,“这样我死了,也甘愿了……来世,我们再见面吧。”
蒋瑛如何拒绝?
她咬紧了嘴唇点点头,却轻轻的将她搂进怀里。
巧儿的身躯那么单薄而柔软。
在蒋瑛怀里的巧儿眼神突然滞了滞,随即她释怀的笑了,“原来你……没关系了……”
——
天子正怒,后宫各妃嫔都是看热闹的心态。就连皇后现在都懒得去插一脚,假惺惺的去安慰皇帝。
她也高兴呢。原本还想着找个人动手的,谁知道陆湘运气这么不好,自己孩子就没了。
多好,挺公平的。
她自己都没孩子呢,凭什么那些人都要有。
华阳宫里就更高兴了。因这事发生在雪阳宫。
裴兰虽然被禁足了,皇上还没打算放她出来。但她得知了这件事,也是高兴地好几天都合不拢嘴。时刻叫宫里的人关心着外面的近况。
她高兴说道,“你说说,徐青芷运气就是这么差。你说他们俩平时走的那么近,这孩子竟然就是在她这里没得。活该。徐青芷你不是要当老好人吗?现在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吧?”
林姑姑道,“娘娘也别那么高兴。皇上只下旨审那个撞到了湘娘娘的宫女,却没对雪阳宫其他人问罪,显然还是有心包庇贤妃娘娘的。”
裴兰一听,道,“你说的也是。你说有没有办法让那个宫女反咬一口啊?徐青芷这个人吧,其实假清高的很,她肯定是不会做害人家孩子的事情。但如果那个宫女把她供出来,她可就真的完了。”
林姑姑道,“现在皇上把这件事看那么重。辛者库那边恐怕闲杂人都进不去。这种事太冒险了。还不如从湘娘娘那里入手。”
“你说陆湘?”
林姑姑点头,“失了孩子的是她。谁最难过?肯定是她啊。她现在的话最管用。只要她坚信是雪阳宫害得她,她只要到皇上跟前哭一下,皇上肯定会心软。一个宫女哪来的胆子,自然是主子授意的。皇上自然而然就要迁怒到贤妃那里去了。”
裴兰阴冷的一笑,连连点头,“你说的太对了,本宫竟没想到。不过这个陆湘和徐青芷关系好的跟什么似的。现在不给她求情就算好了,不至于还踩她一脚吧?”
“娘娘信这宫里有真正的友谊?任何事伤害到了自己的利益,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裴兰思索一番,觉得在理。
“你说怎么让陆湘坚定是徐青芷害了她呢?”裴兰想了想,突然道,“我没记错的话,是不是说凭空跑出来一只猫这才惊到了陆湘的?”
林姑姑点头。
裴兰得意一笑,“那就是了。你找个伶俐一点的,去找陆湘。就说有重要的事情找她,和她的孩子有关。然后也别多说,只告诉她一句话就成了。”
林姑姑立刻去办了。
陆湘刚服下了药,觉得总算是人活了一点回来。
可她才几天,眼窝都陷下去了,人瘦了许多。
自知道没了孩子之后,到现在,她不发一言,除了哭便是哭。
现在过去两天了,她这才开了口,“皇上还在查这件事吗?”
身边姑姑把雪阳宫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陆湘道,“其实我一直有预感,觉得这个孩子留不住。兴许在雪阳宫被那么一吓,只是凑巧。姐姐对我一直很好,我不信她会害我。如今我回过神来了,不希望皇上因为这件事遭了杀戮。我想给我这个没活下去的孩子积点德。”
身边的姑姑感动的要哭。这个时候了,竟还想着别人呢。多好的人啊,却不能如愿有个孩子。
宫女进来禀告,说外面华阳宫的宫女来见。
姑姑一听,便要回绝。华阳宫和这边素来没什么交情,此时不必见。不过宫女又道,“她说,知道娘娘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姑姑和陆湘相互看了一眼。
姑姑道,“要不奴婢去见见?她说了什么,奴婢再转达给娘娘。人,您就别见了,伤神。”
陆湘同意了。
姑姑回来的很快。
宁儿只带了一句话。
姑姑原封不动的转达给陆湘,“贤妃娘娘小时候被猫咬过,所以一直都怕猫。”
陆湘陷入了沉默。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陆湘知道。
裴兰是自小跟在徐青芷身边伺候的丫鬟,所以她是了解徐青芷的。她既然这样说,那这应该就是事实。
可怎么会呢?
陆湘还是不信。
碰巧外面又说徐姑姑来了。
姑姑道,“听说贤妃娘娘为着那个宫女到处奔波,不惜得罪皇上。眼下徐姑姑过来,估计是……”
“叫我出面求情。”陆湘道。
姑姑点头,“娘娘是什么意思?”
在那之前,陆湘就想过要求情的。可是宁儿的话却让她动摇了。
万一那只猫的出现不是偶然呢?
陆湘犯糊涂了,她搞不清楚这些,觉得难过。
她摆摆手,“我不见,谁也不见。就让皇上去处理,我只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