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启程去大苍山之前，李季有一日回到王府。
竟发现家里多了两个美人。
钟灵玉道，“母妃给你找的。她叫人传了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希望你早日有孩子。”
两口子自从钟禹骁的事情之后，就再没心平气和的说过话。
钟灵玉平静的阐述完，便走了，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心死了。每一日都是煎熬。
比心死更可怕的是，她还得仰仗这个男人活下去。她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就这样吧。
他要几个美人都随他。他要多少孩子都随他。
李季晚上到她房里，“你别难过。我是想和你有孩子的。但你身体不允许。没关系，他们生了之后，养在你膝下。你是嫡母。没人敢欺负你。”
钟灵玉不为所动。
他不懂。
伤她最深的不是那些美人，是他本人。
李季留宿在这里，晚上与她缠绵。钟灵玉与他一度很困难，但李季用尽了手段，总算让她有了一些回应。
李季搂着她，亲吻她，告诉她不要担心。她是他的正妻，永远有她的位置。
钟灵玉十分不解。
是什么让李季展现出了柔软的那一面。
她当然不会知道。
是宫里的蒋思思还有那个孩子。
李季对孩子是有愧疚的。这份愧疚不能对蒋思思说。
他还是将发妻做了自己的港湾，他难得的柔软只能给她。
蒋瑛得了空，去看了一眼陆湘。
到底两个人还算有些交情。至于蒋思思。蒋瑛倒不同情。只孩子没了。她与李季之间的私情便不能为蒋瑛所用了。
虽觉得可惜，但蒋思思恶有恶报，蒋瑛也是觉的畅快。
蒋瑛得了通报，便进了秋阑宫。
宫女给她撩开帘子，蒋瑛走进去。陆湘坐在窗边的榻上，默默的望着窗纸。
天气已经转暖，阳光透窗，空气里能看到尘埃飞扬。那光打在陆湘的脸上，照的她的脸更没有血色。
她忧思过度。进门的时候，身边的宫女对蒋瑛说了两句，想着她多劝一劝。她当时生孩子伤了元气，身子不大好，可她却不进药，就这么一直拖着。
此时见了，的确是与蒋瑛去邓州之前，见到的那个淑妃娘娘拍若两人了。
“奴才给娘娘请安。”
蒋瑛躬身行了礼。
陆湘转过脸来，看着她，“你回来啦。”
这话听起来像是盼着她回来的老友。
只她说话的时候，眉间十分平静，语气更平静。
“嗯。”
“路上可还顺利？”
蒋瑛道，“一切都好。”
见她还在关切自己，蒋瑛上前一步道，“娘娘瘦了许多，还得保全身体。”
陆湘苦涩的扯了一下嘴角，“我没事。”
蒋瑛无声叹息。
陆湘道，“我怀上她之后，知道了虎头夭折的真相，心思便不在这个孩子身上了。许是她感受到她的母妃没那么爱她，所以也不想活下来陪我。可她生下来的时候，我当时疼得视线都是模糊的，却还叫稳婆给了看了一眼。那是我的孩子啊，怎么能不爱。”
“可她到底没活下来。”
陆湘缓慢的说着，抬眼看向蒋瑛笑了一下，“我原以为我会悲痛欲绝，想死的心都有。可我后来却想通了。她去陪自己的哥哥了。他们兄妹二人在一起不会孤单。你说我这样想，是不是很绝情？”
蒋瑛道，“把事情往别处想，让自己从悲痛中走出来，那是个极好的法子。”
陆湘却摇摇头，“我还是更爱虎头的。因为失去过一个，这一个，就不那么痛了。我大约不是合格的母亲，所以孩子们都不愿留在我身边。”
蒋瑛道，“娘娘，这不是你的错。”
陆湘眼睛突然一亮，“你说得对，这本不是我的错。”
“你说，我的第二个孩子，是不是也是被人害死的？他不想我有孩子。”
蒋瑛嘴唇微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后宫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蒋思思的孩子不就是被人害死了吗？
“娘娘还得往好处想，日子还是要过得。”
陆湘浅浅一笑，“你说得对。”
她这样说，笑意却不达眼底，让蒋瑛觉得她说的并不是真话。
不过陆湘的事情，她也只能来看一晚，却不能做更多。
几日之后，皇帝浩浩荡荡的去了大苍山。
京都城内有丞相，有阁老。
即使皇帝不在，朝堂，市井之间也都安定稳妥。
只临行的前一晚，小蝶却失足落水没了。
这阵子她都是疯疯癫癫的到处跑。听说晚上突然神志清楚了，要去见皇上。可是宫里头都在准备第二日皇帝启程的事情。没人注意到她落水，等有人发现的时候救上来，人已经没气了。
这事情传到了皇帝那里。皇帝十分不高兴。要去祭天，却碰上这等事，便觉晦气。
蒋瑛只是想让小蝶受到一些惩罚，倒没有杀她之心。听闻小蝶突然没了，心中也有些感慨。
皇帝毫不在意小蝶，带上了他的儿子们依旧上路。
李越自从被废之后，被迫已经搬到了宫外。他颓废了好一阵子，迷恋上酗酒，做的更多的事情便是和曹玉珠吵架。
曹玉珠被吵得回了娘家。
娘家劝她，“你再哭再闹便什么都没了。如今太子位置没了，你还这般，应该想着如何帮着三殿下分忧。你想想，以后若是别人登基，你夫君曾经当过太子的，能活吗？”
曹玉珠如梦初醒。
那件事她亲身经历的。好歹是把命保了下来。
可那个女郎，一尸两命，说没就没了。
她哭都不哭了，回到王府苦口婆心的去劝李越。
曹玉珠道，“你天天喝酒，父皇也能知道。真是想恢复你的位置，便也会失望。我们还没彻底失败，父皇不是没有再立太子吗？”
可李越看她一点都不爽。他把她正确的话当成了刺耳的话，瞪着她，吓得曹玉珠不敢说话。上次的事情，还觉得和她有关。
这嫌隙是没法弥补了。
这一次，他被皇帝喊上了。
终于看到了一点曙光。
他让曹玉珠给她更衣，给他束发。曹玉珠看的有些恍惚，差点哭了。
都多久了，没见过李越这般神行了。
他对曹玉珠说，“这次祭天，我好好表现。”
他又有了斗志。
曹玉珠直落泪，点头，“我算是盼到了。”
蒋瑛陪在李定身边。
其他几个皇子都在。
李定便感慨，“小九要是在身边就好了。这件事临时定下来的，钦天监算了日子，叫小九回来是不太现实了。”
这样光荣的时刻，李定也希望自己所有的孩子都能见证。
李定看着李季与钟灵玉，李驰与楚成璧，便问起蒋瑛，“那个什么芸娘，怎么突然就没了？”
蒋瑛心里咯噔一下。
当时李洵另外亲笔修书了一封给了皇帝，特意解释了芸娘一事。当然了具体细节都是胡说八道，只说芸娘以下犯上，生了异心，被李洵赐死了。
这也不是说谎，只背后的真相却不同。
当时李定看过了，没有问什么。
如今却突然问起来。
她去传圣旨，要立王妃。芸娘就这么死了。
听起来确实有些蹊跷。
蒋瑛道，“王爷与芸娘之间的事情，奴才并不知情。奴才只奉了皇上的旨意过去，大多时间都在邓州周边查看。当时看到邓州百姓饭能饱，衣能暖，都对王爷赞不绝口。恰逢秋收，收成不错。便感念皇恩浩荡，穆国一片繁华。”
李定心情的确很好。
蒋瑛马匹一拍，李定倒也没追问什么了。
李定道，“这个小九，也不知道怎么这么挑剔。他身边那两位，也不知道能不能瞧得上。也难怪，小九那容貌，他自己都长成那样了，挑剔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蒋瑛道，“王爷龙章凤姿，是遗传了皇上。”
李定哈哈一笑，“倒是会说些好听的话。”转而又道，“朕怎么听说小九凭空多出来一个儿子？不是那三位所生吧？”
蒋瑛不敢松懈。
皇帝怎么会知道康儿的存在。
李洵断不会在书信中与他说明。
那只能是她带去的人里面有皇帝安排的人。
这倒是在蒋瑛的预想之内，皇帝不可能只听她一人之言，或者是李洵一人之言。
好在当时李洵执意要让蒋瑛住在王府之内。她带去的人，没法打探到更多的东西。所知道的，也只是一些表面的消息。
康儿是绕不过去的。
蒋瑛便实话实说，“那孩子是屏儿所生。”
皇帝漫不经心的看过来。
蒋瑛道，“屏儿是先前在王爷跟前伺候的。只后来嫁了人。后来一路跟随去了邓州，当时有裴正的人想要行刺王爷，屏儿冲出去救了王爷。屏儿也因此没了性命。王爷感念那孩子无依无靠，便收在了身边。也打探了王家的情况。只可惜，暂时找不到其他亲人，所以就先在邓州王府留下了。”
皇帝道，“竟是个忠仆。这等事情，怎么不见小九与朕说明？”
蒋瑛道，“孩子出门在外，总喜欢报喜不报忧。王爷大约也不例外。只当是在邓州得知这件事，才知道也是情况危急。好在皇上福泽绵延，王爷才能躲过一劫。”
皇帝哼一声，“裴正这个老混蛋，死不足惜，连朕的儿子也敢刺杀。应该拉出来再鞭尸，竟还给他留了全尸。”
蒋瑛道，“王爷仁厚。他奉命前往邓州，不宜大开杀戮。如此一来，民心才稳。邓州稳，皇上也心安。”
皇帝点头，“你此行是不是觉得小九变了许多？”
蒋瑛道，“王爷长在娘娘和皇上身边，自小锦衣玉食惯了，什么都不需自己管。如今倒是像离家的孩子，什么都得自己操劳，人就沉稳的很快。”
皇帝露出欣慰的笑意，“你这比喻倒是恰当。是朕离家的孩子啊。原想着立了王妃，待有了孩子，他与孩子一道回来，不曾想朕这点期待竟没成。他……应当不是因为你吧？”
帝心如渊。
蒋瑛立刻双膝跪地，“奴才惶恐。皇恩浩荡，奴才与王爷都感激不尽，万没有其他心思。奴才一心想着便是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然后归来。”
归来，便是告诉皇帝，她和李洵有分寸，不会越雷池一步。她只听命于皇帝的。
皇帝不再说什么。
到了大苍山，因时间有些晚了，便在当地一处住了一晚。
到了第二天上午，队伍便浩浩荡荡的上山。
山上有寺庙，禅房都已经打扫出来。
皇帝等人都住了进去。
毕竟不比皇宫，蒋瑛要张罗的事情有些多。她事无巨细的都安排好，等忙完，便有些晚了。
皇帝那里有旁人伺候，蒋瑛能得闲。
她准备回去，晚上视线不好，她一晃神，便踩空了一节台阶。
脚脖子便扭了一下，身体也是往旁边一歪。
她疼得皱了眉，却有人托住了她的手臂。
蒋瑛扭头一看，竟是李驰，忙收回了手，便要行礼。
李驰却抓住了她的手臂，温言道，“蒋公公不必拘礼，你站稳了我就放手。”
蒋瑛觉得惶惶，忙道，“奴才已经没事了，多谢殿下。”
李驰收了手，一只手备到了身后，叮嘱，“晚上视线不好，蒋公公还得仔细些。”
“殿下说的是，奴才记住了。”
“殿下还有别的吩咐吗？”
李驰笑一声，“我有别的吩咐也不敢找你啊。你回去歇着吧。”
也不知到底有没有事。
蒋瑛只好垂首，“那奴才告退。”
她便继续往前走了。
李驰站在原地看了片刻，才转过身。
只他脸上笑意在转头的那一瞬，就立刻消散了。
转而十分肃然的行礼，“见过母后。”
皇后本是难以入眠，出来走走，不想就碰到了李驰。
“六皇子也出来走动？”
李驰道，“晚上吃的有些多，出来消食。”
“挺好。本宫瞧见你身边侍从大多穿红衣，你喜欢红色？”
李驰笑一下，道，“的确喜欢。叫母后见笑了。”
“这倒没什么。你继续走着，本宫往那处去。”
“恭送母后。”
皇后继续往前走，李驰又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