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队伍便开始进行祭天仪式。
便是先皇也不敢涉足大苍山,进行祭天。
皇子们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各个心中澎湃。
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处。
以后若是他也能在这里祭天,一定会被载入史册。
祭天仪式结束,皇帝也十分疲累。
回到屋内,便躺下歇着了。
皇子们到底年轻,一个个心情还很激动,坐不下来。
皇上睡了一会儿,隐约听到一些动静,便闭着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一人答,“天已经黑了。皇上不如起来,吃点东西吧。熬得是燕窝粥,臣妾自己熬得。”
皇帝准备坐起来,皇后忙过来扶了他。
见到是皇后,皇帝还有些意外。
“皇后怎么来了?”
皇后道,“臣妾心疼皇上。这次祭天,身边没有带什么妃嫔。臣妾是皇上的妻,理应做这些。”
皇帝看皇后眉目温柔,逐渐也忘记了两人之间的一些嫌隙。
他穿了鞋下床,拉着皇后的手在桌边坐下。
“其他人都用过饭了吗?”
皇后道,“都用过了。诸位皇子皆心情激动,久久不能平静。感叹皇恩浩荡,四海升平。”
皇帝欣慰,“朕竟睡了这么久。确实是体力不大如从前了。大约是老了。”
皇后忙道,“皇上正值壮年。只是祭天之事,皇上事必躬亲,心心念之,自然比旁人要累些。皇上,先喝点粥吧。”
皇帝接了过来,闻了闻,很香,“朕的确饿了。对了,皇后,你用过饭没有?”
皇后摇头,“等皇上用完,臣妾再用。”
“一起一起。”
“臣妾谢皇上。”
皇帝利落的就吃完了一碗,皇后见他食欲好,又给他盛了一碗。
皇帝接过来,夸赞道,“皇后这燕窝粥熬得真是可口。”
皇后道,“臣妾也是多年不做这些了,生疏了。皇上若喜欢,等回了宫,臣妾一定多为皇上去做。”
在大苍山,帝后和谐,这是极好的。
皇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谢怀安已死。北疆那里已经安定。他可以慢慢的将兵权从谢家手里慢慢夺回来。首先,他已经派了监军过去,来削弱谢仲的权利。
这些事情可以慢慢做。
皇后虽然姓谢,却终究是皇后。皇后不止是他的妻,也是一国之母。
他情动,拉了皇后的手,“以前的种种,我们都忘却吧。你永远是朕的皇后。”
皇后温柔的点头,道,“以前是臣妾太任性了。做了不少有失仪态的事情。如今一切都想明白了。幸得皇上宽厚,臣妾一定以后好好打理六宫,给皇上分忧。”
皇帝一笑,点点头,“好。吃。”
皇后吃了几口,看到皇帝微微皱了皱眉,便自己手也撑着额头,“皇上,臣妾觉得有些头晕。”
“是不是太过操劳了?”
“或许吧。”
“来,朕扶你在这里躺一会儿。”
皇帝起身,扶着皇后到床边。
皇后躺下来,拉住了皇帝的衣袖,“皇上,你能陪陪臣妾吗?臣妾,是不是有几年,没有和皇上同塌而眠了?”
皇帝犹豫一下。
但一想,除了祭天仪式,并没有其他任何公务。
他也觉得有些晕乎乎的,或许是睡得不足。
最后便同意了,“朕陪你。”
便在皇后身边躺下。皇后小鸟依人一般靠在他的怀里。
结发夫妻,皇帝也有所动容。他看了一眼怀中的皇后,已经闭上了眼睛,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微微一笑。
不知不觉间,竟又睡着了。
皇帝的呼吸平稳。
在他怀里先于他睡着的皇后,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轻轻的推了推皇帝,“皇上,皇上……”
确定不会醒。这才坐了起来。
原先满是柔情的脸上,缓慢的出现狠辣的表情。与此同时,她从袖中掏出了匕首。
“李定,你负我,辱我,我早就不能忍。可我,到底还念着一份夫妻感情。可你不该,不该杀我爷爷。”
原是将这些藏在了心里,都化为了悲愤。
可此刻想及,她的泪还是落了下来。
她的爷爷,一心系着穆国。几十年如一日,替穆国守着北疆。作别了家人,为了穆国,死而后已。
可李定做了什么呢。
谢怀安为何会死?
是因为李定派了人,在谢怀安打破匈奴之时,告诉了他一桩秘闻。
谢琅华与他有私情,还有了孩子。
谢家的儿女岂能做出此等事情。何况,谢琅华是谢怀安十分喜欢的孙女。
因为受了这件事的刺激,谢怀安一口血喷出来,从马上摔下去。终究把命留在了草原上。
他曾经说过,不破匈奴便不还。明明灭了匈奴,便可以回到京都城安心养老了。
他这个年纪了,本就没有几年可活。可李定为了皇权集中在他一个人手上,不惜卸磨杀驴。
谢楚月便对此再无法忍受。
因为动了弑君的念头。
她的匕首,用力的刺向了皇帝的胸口。
刺破血肉,鲜血涌出来。
又用力下压。
皇帝身体因为疼痛动弹一下,可迷药的威力太强了,他并没有醒过来。
她爬下床,推开窗,拿了皇帝的鞋印下几个凌乱的脚印,然后放出去一个烟花讯号。等做完这些,她拿起匕首刺向了自己的手臂。
刺下去之后,她将匕首扔到了一边。外面突然响起了异动,说是有地方走水。不过离着这边不愿近。王坦抬眼看到浓烟,望了望周边守卫,分派了小部分人前去帮忙。
可就在大家慌乱之间救火之时,一群蒙面人持着钢刀突然出现。
他们从好几个方向而来。分散开来,竟一时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也有一部分人奔着皇帝的禅院而来。。
保护皇帝的御林军迅速反应,井然有序去对抗外敌。
而王坦的职责便是要保护皇帝。
他贴紧了门框,一双眼睛如鹰一般观察着周边。准备去扣门,询问皇帝安危。此时屋子里传来碗碟碎裂的声音,又传来皇后呼救的声音。
王坦带着人立刻推门进去,就看到了那样一副情形。
皇后跌倒在地上,手臂有伤,脸色惨白的指着床榻那里,“皇……皇上……快救驾……”
王坦立刻上前,看到了皇帝已经面如纸白。那血液已经将他衣衫染红。
“快宣太医。”
王坦随即又退回来,“皇后娘娘,怎么回事?”
“有刺客,朝着,朝着窗外逃了。”
王坦一看,窗户上有脚印。这座禅院背靠着山,后面就是一条小道,直接可以进山。
“你们立刻带人去追。皇上周围,不许有人再靠近。”
皇后拉住王坦的衣袖,“外面,什么动静?”
“有刺客。皇后娘娘放心,不会叫人再伤到娘娘。”
不仅有刺客行刺,还有几处禅房起了火。
一时间寺庙内乱做了一团。
同行的太医给皇帝诊治,一直在冒汗。
皇帝情况危急,他们比谁都紧张。
那些刺客且战且退。本要抓几个活口,却发现都直接嘴里含了毒药,一抓到,便咬碎了,直接死了。还有一些直接逃入山中。大苍山太大,便不好找了。
不过还是派了不少人马去追了。
诸位皇子都焦急的等在外头。
宫娥和内侍官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皇后也被医治了,索性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她执意要过来探望皇帝,旁人拦不住。
问了太医,太医说情况不太妙,还在尽力。
皇后发了大火,若救不活皇上,叫他们陪葬。
她因为生气,伤口增裂,纱布上便又渗了血。
一旁的姑姑忙劝她也要保重凤体。
王坦已经把周围都看了一遍,竟理不出什么头绪来。
他到了院子里,看到了皇后,问,“微臣斗胆,想问当时屋内情况。”
姑姑立刻呵斥,“你大胆。你这是何意?”
王坦道,“四周皆有侍卫,刺客从何而来让人生疑。而且除了窗户上的脚印,在附近没有发现更多可疑脚印。”
姑姑道,“当时刺客来袭,一片混乱。皇后没有治你们失职之罪,已经是格外开恩。你竟敢怀疑皇后娘娘吗?”
“微臣不敢……”
此时五皇子却站了出来,问道,“其实王大人也只是公事公办。父皇遇刺,何等大事。母后既是当事人,情况只有你最清楚。不如母后细细说来,也好给王大人提供一些线索。”
皇后端庄凤仪,扫视了一眼李季,道,“皇上遇刺,找出刺客的确是重中之重。原想着等皇上度过安危之后,本宫亲自与皇上说明。但既然你们也想知道过程,本宫可以和你们说一说。”
“当时皇上因为祭天劳累,倒头就睡。本宫就来看他,顺便熬了燕窝粥。后来皇上醒过来,就与本宫一道吃了。只是本宫也有些困倦,就和皇上一起躺下了。说着话,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再醒过来,便发现一些动静。等睁开眼,却吓了一跳。正看到一个蒙面人在行刺皇上。”
“本宫当时却全身酸软,无法动弹,嘴巴也被那人用手捂住,发不出声音。他似乎并打算动本宫。本宫只能干着急。当他准备离去,本宫终于能动弹。便爬了起来,要抓住他。他踢了本宫一脚,拿着匕首刺伤了本宫。本宫便跌倒,撞翻了桌子上的茶具。王坦也就是这个时候听到声音进来的。但此刻已经先一步跳窗逃走了。”
王坦一听,便听出来不对,“娘娘说身体酸软?而且你和皇上是很快就入睡了?”
皇后点头,“本宫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是现在头还有些晕。”
王坦想了想,立刻推门进了屋。
桌子上的燕窝粥还没有收走。他看了看,闻了闻,又去问了太医。
太医尝了一小口,又闻了闻,便说里面有迷药的成分。
这便可以解释两个人都睡着,被行刺都没怎么醒了。
皇后道,“许是我用得少,便睡得没那么沉。皇上吃的多,所以……”
王坦问,“这燕窝粥从何而来?”
皇后道,“是我亲自所熬。不过这里不比宫中,本宫是借了寺院的厨房。中间也因为一些小事走开过一刻钟左右。”
厨房人员杂,进出的人也很多。不排除有人提前在里面下了迷药。
如此一来事情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只可惜刺客是谁,现在却毫无头绪。
正在此时,有侍卫过来,说是在山上找到了一句尸体。是匈奴人。
李驰道,“看来是匈奴人因为被灭所以怀恨在心。竟趁了父皇祭天的日子过来行刺。这群匈奴人贼心不死,应该叫他们直接灭族。”
大家沉默一阵。
皇后道,“王大人,这里本宫守着,你该去找刺客就去找。定要将他们挫骨扬灰,给皇上报仇。”
王坦领命。
李季听完皇后的话,不发一言。
是匈奴,还是皇后,还不可知。
若真是皇后,依照现在这个情形,皇帝一旦没挺过来,她估计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去立李越为新帝了。
他方才也是担心这个情况,所以故意去问皇后。竟不想,皇后竟说圆了。更可恶的是多出来一个匈奴。这样一来,更怀疑不到皇后头上了。
他看了一眼房间,此刻是盼着他的父皇活下来,还是就这么驾崩呢?
一直在屋内伺候的蒋瑛,也将外面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她不由生疑。
王坦为人谨慎机智,他的怀疑绝对是有原因的。但皇后明显可以自圆其说,挑不出毛病。何况行刺是多大的事情,没有铁证,如何能定罪。何况这对象还是皇后。
所以此刻皇后的话就是实情,没有人敢诟病。
可蒋瑛当时就和李洵讨论过北疆的事情。这么巧,谢怀安被人设计突然死了,谢仲调集了兵马。然后就发生了今日行刺的事情,皇后是唯一的相关人。
蒋瑛想了想,视线突然落在了榻前的一双靴子上。
她突然间就生出了一个念头。
趁着别人不备时,拿了皇帝的靴子,走到了窗台前。
比划了一下。
严丝合缝!
蒋瑛骤然凝滞了双眸。
难道真是她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