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看着奏折,头有些大。
正要对赵大虎发难。
赵大虎先跪下来领罪了,“百官都跪在门口,以死相谏,奴才恐引起祸端。皇上,奴才请罪。”
李洵将奏折直接扔到地上,“一个个的,不管好自己手头的事情,倒盯着朕的后宫。是不是朕不立后,不立妃,他们也寝食难安?传朕的话,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有这个闲工夫,去体恤民情去。”
赵大虎忙垂首。
“朕不罚你。下次态度强硬些。就告诉他们,朕虽然看着文弱,但杀过人。若他们想当这个出头鸟,尽管来。谁还嫌命硬!”
赵大虎领命下去了。
有李洵这句话,赵大虎心里就有底了。
蒋瑛进来,见李洵气色不大好。
她上前给他捏了捏肩,问,“怎么不高兴?”
李洵只道,“无事。”
“自你登基,没见你笑过几回。可还是不适应?”
李洵拉了她的手捏在手里,避开了百官让他立后的事情,道,“父皇在位时,我知道问题比较多。如今我打算从下到上,一一肃清,却没想问题抖如筛糠。便是这贪污腐败的折子,便同山一样压过来。”
“十官九贪,贪官是抓不完的。”
李洵道,“我何尝不知。水至清则无鱼。只那些人,竟搜刮了民脂民膏,却不替百姓办一点事情。还以为这几年国库空虚是因为打仗打的,谁曾想都进了他们的口袋了。”
“那就抓吧。一抓抓一串。科举抓起来,多培养天子的门生。本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也该让他们都夹紧尾巴做人。”
李洵点头。
他本想仁厚治天下的。
不想做第二个李定。
却发现,不杀一儆百还是不行。
“这事儿交给谁办?”
“王坦吧。他是个可塑之才。”
蒋瑛道,“还很会杀人呢。”
李洵说办就办,王坦领了钦差之责,替皇帝去办案了。
这是后话。
两人正说话,有小太监禀告了一个消息。
县主杜若晴昨儿个死了。
被人捂死的。
李洵去看蒋瑛。
蒋瑛忙摆手,“和我可没关系。”
“知道不是你。只问你,怎么回事。”
蒋瑛摇头,“我也不是什么神仙,哪里晓得?”
又问,“查吗?”
李洵道,“不查了。不管是谁,死了便死了,不必查了。传旨下去,便以县主身份厚葬了吧。”
又补充,“那孩子,先送到睿王府去。说是朕的旨意。”
睿王府有教养姑姑。加上杜若晴和那边的关系,她的女儿过去自不会受委屈。
蒋瑛笑着看他,“你这人又心软,又仔细。”
李洵问,“这是夸我吗?”
“自然是的。”她思索道,“你说是谁杀了她啊?”
李洵自然不知。
杜若晴府上,数月前后厨那边招了个新帮忙的。
因脸上被烧伤过,不能进前院。
可她烧的一手好菜,很快被杜若晴打赏了。
虽见着她觉得害怕,但被杜若晴嘉奖,这厨娘只要躲着些杜若晴和小姐,很多地方倒是可以自由出入。
便是昨晚,大家都睡着了。
厨娘得了机会钻进了杜若晴的屋子。
她恶狠狠的看着杜若晴,抓起了枕头。用力压在了杜若晴的脸上。
杜若晴只是在那之前看到了她。
在她将脸上的头发撩开之后,她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刘蓉。
她是刘蓉。
可已经来不及了。
她被活活的用枕头捂死了。
刘蓉原本被刘家匆匆发嫁了。虽然不能得偿所愿,但也想着安稳过日子。谁知道那商户子,将她嫁妆连哄带骗的都拿走之后,便对她十分不好。
她怀了个孩子,却不小心没有了。那家人便拿她当猪狗了。
后来又纳了妾室,她的日子便更难过了。
有一次与夫君争吵之间,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她的脸被烧伤。夫君便十分嫌弃她了。但凡心情不好,便对她拳打脚踢。
在偶然一次争吵中,才得知这夫君竟是杜若晴暗地里牵的线,为的就是让她不能和李洵成婚。
刘蓉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却不想是被人从中算计。
她恨极了。
终于得了机会,从那家人里面逃了出来。
她没有回刘家。
这几年,她写过信到刘家,哭诉自己过得有多难。想让他们把自己接回去。可是一封回信都没收到。
她知道,她已经被刘家给抛弃了。
所以她只身一人回到京都城不为别的,只为了找杜若晴报仇。
顺利进入了县主府,做了厨娘。用了数月时间,得到了府上的人信任。在今日终于得到了机会。
她将刘蓉捂死,舒了一口气。
她的目光已经凶狠。
她还要杀了杜若晴的女儿。
她自己再不能做母亲,杜若晴的女儿也得死。
嬷嬷年纪大了,睡得沉,还打呼。对刘蓉过来丝毫没察觉到。
小女孩睡在床上,呼吸平稳。
刘蓉拿着剪刀,高高举起,再落下,却犹豫了。
这孩子太可爱了。
主要是,她有次碰到了这小女孩,她对刘蓉笑了。不怕她,还对她笑了。
府里的人都嘲笑她的相貌,唯有这个小女孩却对她露出了善意的笑容,还曾经轻轻碰过她的脸,问她疼不疼。
这是刘蓉这么久以来唯一感受到的善意。
这孩子是个善良的孩子。
她什么都不知道。
刘蓉心想,以后长成一个善良磊落的人吧。不要学了你的母亲。
刘蓉便拿将剪刀放下,离开了。
她回到了刘家。
母亲看到她,都被吓坏了。
竟不关心她过得如何,责怪她竟擅自做主回来。便打算将她再送走。
刘蓉苦苦哀求之下,便叫她再留一晚。
谁料早上,刘母去喊她用早饭。推开门,直接被吓厥过去了。
刘蓉上吊了。
在她曾经的闺房上吊了。
——
王坦办事特别利落,又拿了天子的圣旨,自是无人敢拦。
每到一处,杀人不眨眼,很快就落了个杀神的头衔。
他这边杀人不停,那边事无巨细的奏折也一直八百里加急往京都城送去。
李洵都一一看了。
这一日,蒋瑛收到了一封信。
从蒋思思那里截来的。
因为现在的人都是听蒋瑛的,所以有信过来,没到蒋思思手里,就先被送到蒋瑛这里给她过目了。
蒋瑛赏了银钱,叫人走了。
她将信打开了。
蒋渊的亲笔书信。
他遇到了麻烦,写了信过来找蒋思思帮忙。
蒋思思如今虽然是太妃,但疏通关系,应该还有些人脉。
只可惜,蒋渊不知道如今蒋思思这个太妃,也不成人样了。
她收了信,到了乾寝宫。
李洵还在看着奏折呢。就见蒋瑛二话不说,便在这里翻找。
李洵道,“今日没有立后的奏折。”
蒋瑛头也不抬,继续翻找,“谁找这个?”
李洵捉住她的手腕,看着她问,“竟不关心这个?你在找什么?”
蒋瑛道,“王坦有湖州那边的奏折吗?”
李洵道,“有。”
说着,便很快找出来。
蒋瑛拿在手里,十分吃惊,“你怎么都记得在哪里?”
李洵却问,“要这个做什么?”
“我先看看。”
李洵也不管她。
蒋瑛到一边去看。
李洵继续批阅奏折。
王坦如今就在那边办案。蒋渊是那边一个知府。
蒋渊本就是一个贪心之人,但他不算大头。所以奏折中,只是对他一笔带过。
他所贪几十万两银子只能是虾米了。
蒋瑛认真问,“贪了几十万两该怎么判?”
李洵头不抬,回道,“抄家充公,革职流放。这算很重的处罚了。”
蒋瑛道,“不够。”
李洵抬眼看过去,“谁?”
蒋瑛道,“我一个仇人。皇上,我能去一趟湖州吗?”
李洵看她。
蒋瑛道,“我要亲自动手。”
李洵道,“可。我叫人备船。坐快船去,顶多半月。我叫王坦在那等你。”
“谢皇上。”
蒋瑛便去准备了。
李洵看着放在案前的奏折,便拿起来看了一眼。
贪污腐败的案子,除了人不一样,手法都如出一辙。
本没有觉得稀奇,只里面出现一个人名。
蒋渊。
这么巧,和蒋瑛一个姓。
李洵已经有所了然。
蒋瑛要走,李洵只在乾清宫内送了送,叮嘱,“别贪玩,办完事就回来。”
蒋瑛失笑,“知道啦。我得回来看着你呢,别叫人钻了空子。”
李洵道,“别把性子玩野了。你比我还忙。”
蒋瑛便上前抱了抱,又踮起脚尖亲了亲他,“我不野。我是真的去办事。自己亲手办才好。乖乖等我回来,我会每天想你的。”
李洵脸色终于好转。
蒋瑛便坐船走了。
到了湖州。
王坦亲自来接了。
蒋瑛道,“耽误王大人办案了,实在是抱歉。”
“不妨事。我人虽在这,其他人却已经到了下个地方。”
蒋瑛失笑,“王大人这办事效率,实在望尘莫及。”
王坦拱手。
蒋瑛进入正题,“蒋渊人呢?”
“先收押了。按照皇上的旨意,没有宣判。”
“把人带到蒋府吧。我去见他们。”
王坦点头,又问,“可还有别的吩咐?”
“就是不论我做了什么,王大人替我掩过去。”
虽是玩笑话,王坦却认真叉手,“恭敬不如从命。”
他不傻。看得出来蒋瑛和李洵的关系如何不一般。
蒋瑛不过是个阉人,可她的权势却只在皇帝之下。
又问,“其他人呢?”
“嗯?”
王坦道,“蒋渊任人唯亲,但凡是有的职务,都叫了自家亲戚。其中有个不识几个字的,竟还当起了文书。一打听,原来是蒋夫人娘家的外甥。草包一个。”
这蒋瑛倒有些印象。林妍有个外甥,天生失智。林妍还动过心思要把蒋瑛许配给他。不过好在林妍娘家那边竟瞧不上蒋瑛一个庶女。
真是感恩他们不自量力对她高抬贵手。
“那些人该发配发配,该充军充军。”
“好。”
蒋瑛就在蒋府的花厅等着。
到底是到了不一样的地方,整个蒋府气派了许多。
便是花厅这张红楠木的桌子,便价值不菲。
蒋瑛喝了一盏茶的功夫,蒋渊和林妍就被带过来了。
提人的只说是京都城来了人。
他们心中一喜,觉得是蒋思思来帮忙了。满心欢喜的过来。在那之前,林妍还特意把蒋渊的仪容给打理了一番。
只见到蒋瑛,心就凉了一截。
换了新帝。
蒋瑛这个副总管的位置还不知道有没有。林妍一见到蒋瑛,脸便耷拉下来。
反倒是蒋渊因为在官场上混过了,觉得事情有蹊跷。
一来是如今蒋瑛的衣冠,十分气派。
二来他的同僚或者上司都已经被处置,唯有他还被收押,明显是在等谁。
如今蒋瑛来了,或许等的就是她。
蒋渊上前道,“阿瑛啊,我的好女儿,可算是把你盼来了。你是不是来帮爹的?我就知道当初把你送进宫,是没错的。”
说完,便用袖子擦眼泪。
林妍一听,便也觉得欢喜,忙道,“自己人来了,老爷,咱们就可以放出去了。是不是思思叫你来的?先帝虽说驾崩了,可她到底身份尊贵。阿瑛,咱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蒋瑛坐在那里,笑问一声,“走?去哪里?”
林妍和蒋渊面面相觑,随即问,“你不是来救我们的吗?”
蒋瑛耸肩,“我有说过吗?”
“这……不是思思叫你来的吗?”
“多亏她,我才知道你们二人遭了罪。”
林妍道,“那就是了。你们二人都在宫中,还能没办法把我们弄出去吗?我和你爹也不奢求别的,毕竟年纪大了。便打算回到老家去,不做官了。”
蒋瑛笑一声,“蒋夫人想的倒挺美。”
林妍一听不对,斥道,“呸。你怎么叫我蒋夫人?你便不是我所生,我是当家主母,你也得叫我一声母亲。”
蒋瑛道,“我的母亲只有一位。早被你害死了。”
林妍脸色微变,忙辩驳,“你娘是病死的。与我何干?老爷,你瞧瞧她。如今竟连谁都瞧不上了。不过是在宫里当个阉人而已。若没有你爹打点,你早不知早哪里吃糠咽菜呢。和你娘一样的贱胚子。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