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瑛只是掀了掀眼皮，道，“我劝蒋夫人省点力气。不然一会儿上路没力气。”
“你这话什么意思？老爷，她说的什么话？”
蒋渊看着蒋瑛呵斥道，“蒋瑛！我是你爹，你纵然看不惯你母亲，也不能对她如此不敬。见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行礼。我对你从小的教诲，都被狗吃了吗？”
蒋瑛轻嗤一声，“你与林妍沆瀣一气，欺负我娘。你不配人夫，不配人父，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教诲？敢问父亲，你对我有什么教诲？”
蒋渊气的不行，两步冲上前，便要给她一耳光。
蒋瑛仰起脸，硬生生接了这一巴掌。
外头都听得真切。
有人坐不住，要进去。
王坦将人拦了，“他有分寸。不叫我们，不必进去。”
只好作罢。
蒋瑛完全不躲避，接了这一巴掌，道，“你是我父亲，这一巴掌，我受了。从此以后我们父女之间便没有关系。”
蒋渊听她说这混账话，便还要动手。
这一次蒋瑛抬手拦住了，“外面可站着人呢。我叫一声，你就可以人头落地。”
林妍不屑，“你还能有这个本事？”
蒋瑛道，“不然呢？蒋渊，你觉得我有没有这个能力？”
能让他延缓宣判。
如今又能一个人在这里面对他们。王坦奉圣旨而来，也只能在外听候差遣。可见蒋瑛如今的地位。
蒋渊缓缓把手收了回来，道，“你如今出息了。是不是要做大逆不道之事了？”
蒋瑛道，“不过是有仇必报而已。爹，我想问你，林妍当初不叫人请郎中，后来又换了郎中的药，让我娘活活病死，这件事你可知情？”
蒋渊沉默。
蒋瑛嘲讽的一笑，“你竟知道。那是你的家，你不可能毫无察觉。但你选择了装聋作哑。从小到大，你都知道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你选择视而不见。你知道那个太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你为了蒋思思毫不犹豫的把我送了出去，你没考虑过我会面临什么。我如何我都不会怨天尤人。可我娘，她救你一命，原以为遇到了如意郎君。不惜与家里决裂，一心要跟着你。你辜负了她的一番真心，你甚至见死不救。蒋渊，你是人吗？”
林妍指着蒋瑛骂道，“小贱蹄子，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竟骂起你爹来了？真是开了眼了。”
谁知道蒋瑛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直接摁在了桌面上，在林妍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蒋瑛快速的掏出匕首，直接斩断了林妍的一根手指。
林妍发出惨叫声，看着自己的手指，难以置信的又去看蒋瑛。
蒋渊赶紧将林妍搂在怀里，质问蒋瑛，“你到底要做什么？早知你如今一身反骨，大逆不道，当初你生下来，就该掐死你。”
蒋瑛道，“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恶有恶报，我今日便要替我娘报仇。”
“方才我受了你那一巴掌，便是还了你对我这些年微不足道的养育之恩。从此恩断义绝。”
蒋渊质问，“你要做什么？”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娘死了那么多年，你们却快活了这么多年。也该到头了。”
林妍忍着剧痛，还在低吼，“你敢这么对我们？思思不会饶了你们的。”
“啊。我那个好姐姐。她如今已经被我弄哑，不能说话了。现在在宫里等死呢。你们走后，我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当然了，不用急，她也会和你们一家团聚的。”
“你这个魔鬼。我要杀了你，要杀了你。”
“来人！”
蒋瑛一声令下。
便有几人利落进来，钢刀直接架在了两个人的脖子上。
蒋渊瞬间老实了。
林妍还在大喊，“我的女儿是端妃。这个人要杀了我们，她这是假公济私。你们，你们把她抓起来。她是个女……”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一个侍卫连扇了几巴掌。
侍卫的力道可想而知。
几巴掌下来，林妍嘴里吐血，说不出话来了。
蒋瑛抚平衣摆，对蒋渊道，“我母亲的骸骨我会送到周家去。你们蒋家不配。”
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蒋瑛走后没多久，蒋府起了大火。
蒋渊和林妍双双都被烧死。
蒋瑛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火光四溢。
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蒋瑛仰头，看着星空。除了将眼泪硬生生的憋回去，也是在告诉周素在天之灵。
她替她报仇了。
王坦过来告诉她蒋渊和林妍的结局。
蒋瑛拱手，“有劳王大人了。”
王坦道，“蒋公公客气。事情已经完结，蒋公公不如先回客栈歇息片刻。”
“不了。我打算连夜回京都城。”
王坦也有些意外。
蒋瑛自己笑了笑。
谁叫她答应了李洵早去早回呢。
王坦送了蒋瑛上马车。
属下上前道，“那妇人死之前，疯言疯语说了不少……”
王坦一道寒光射过来，冷声道，“既知道是疯言疯语，听过便忘。若敢说出去一个字，杀无赦！”
“是。”
王坦思索片刻，突然又道，“你们几个人负责这件事的？”
“就我们四个人。”
王坦点点头。
抽出钢刀，一刀过去，四个人皆见血封喉。
钢刀入鞘，四个人齐刷刷倒下去。
没办法。既听到了，便不能留了。若传出去，不仅是他们，也会牵连更多人赔上性命。
所以，还是死人是最安全的。
蒋瑛专门让船加快了速度。
本是十几日的水路，愣是十日就到了京都城附近。
她回了宫，风尘仆仆，也顾不得去沐浴更衣，便要去找李洵。
李洵不在乾清宫。
赵大虎也不在。
问了一个小太监，才知道李洵去御花园散步去了。
蒋瑛便又御花园去了。
走得近了，便听到女郎们娇俏的笑声。
再走近一些，便能看到一群如花美眷。
莺莺燕燕之间，年轻俊朗的新帝就格外显眼。
都是清一色的年轻女郎，必定都是闺阁女子。
意图很明显。
让李洵选人呢。
便是不为后，也该往后宫添几个人。
知道李洵有才学，还有女郎故意拿着自己的诗集请李洵指点。
蒋瑛什么都没说，扭头就走了。
她满心欢喜回来，就为了看这个？
才不要！
去找蒋思思了。
蒋思思老实得很。
做什么都被人看着。所以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原先还有李季帮衬，如今李季也没了。
像她这样没有多少背景的妃嫔，仰仗的便是皇帝的宠爱。如今太上皇神志不清，也早已没有权势，她谁也倚仗不到了。
每日还在承受喉咙间的痛处。
把她折磨的不成形。
不许太医来瞧，硬生生让她喉咙间的嫩肉都溃烂。
她没喝一口水，吃一口饭，都在承受折磨。
这才多久，用形销骨立形容都不为过。
屋内找不到任何可以写字的东西，她便想着咬破手指写下血书。可是每次都会被发现，然后他们就逼着蒋思思把她写下的东西直接吞下去。
她比坐牢还要难受。说是生不如死一点不为过。
终于门开了。
蒋思思看到了一丝阳光。
她被关在房间里，若不是还有满腔的仇怨，早早的就疯了。
门打开，蒋思思看到了蒋瑛。
蒋瑛扔过来一个东西。
手绢包着。隐隐渗了血。
蒋思思踉跄跑了两步，将东西捡起来，一打开，吓得直接扔在了地上。
是一根断指。
断指之上还有一枚上好玉石打磨的戒指。
蒋思思是有印象的。
那是太上皇赏她的。那次林妍入宫，翻着她的那些珠宝首饰，瞧中了十几样。蒋思思便让她都带走了。
这个戒指，蒋思思记得。因林妍比她胖些，手指头粗一些，戴上去便取不下来。
蒋思思还想怪她。
林妍却笑说，“瞧着，戴上去取不下来，天生就是给娘准备的。我就拿走了。反正皇上赏你的东西源源不断。”
再见到，却是在一截断指上。
蒋思思抬眼盯着蒋瑛。
蒋瑛知道她要问什么，说道，“他们都死了。被一把火烧死了。尸骨无存。”
蒋思思痛苦嘶吼，可是喉咙里只发出低低的沙哑的声音。
她颤巍巍的将断指又抱了起来，握在手心，抬眼含泪盯着蒋瑛。眼中是怨恨，是杀气。
“就这么看着我，这样恨我，然后又无能为力。蒋思思，我说过了，我会让你活着看到他们如何死去。别急，你的故事也会迎来终章的。”
蒋瑛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
李洵从御花园回来，快步走进乾清宫。
“蒋公公回来了。”
李洵脚步一顿，“人呢？”
“奔着御花园去了？到了乾清宫问奴才皇上去了哪里。按理说蒋公公应该是去了，皇上没见到？”
赵大虎瞪一眼。
小太监赶紧闭嘴。
他说的是废话。
真要见到了，李洵何必问他。
小太监道，“奴才不知蒋公公去了哪里。”
李洵不说话，大步流星走到了榻前坐下。
赵大虎给小太监一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去找人。
小太监急匆匆去找人，半路上便遇到了蒋瑛，忙道，“皇上回去了，找您呢。”
“是吗？但我舟车劳顿，打算歇息了。”
“哈？”小太监为难，“这，小的，该怎么回？”
那位可是皇帝。
蒋瑛道，“你就如实说。”
说完，也不顾小太监，径自走了。
小太监回宫乾清宫，战战兢兢的把蒋瑛的话照实说了，一个字都不敢遗漏。
路上默背了好几遍呢。
说完，大气不看出。就怕皇帝震怒。
谁知道皇帝平声道，“知道了。叫御膳房随时备着饭菜。”
逃过一劫，小太监暗地里呼一口气。
蒋瑛果真是受宠啊。
这样子，皇帝竟都没怪罪。
李洵一直在案前批折子。
“皇上，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赵大虎小声提醒。
李洵头也不抬，问，“什么时辰了？”
赵大虎回，“已经过了子时了。”
李洵又问，“蒋公公用过饭菜吗？”
赵大虎回身去看。
小太监忙小碎步过来，道，“回皇上，一刻钟前奴才刚回来，蒋公公进屋便没出来，并未用过饭菜。”
说完，又顿时紧张起来。
李洵搁下笔，起身，道，“我去见她。”
小太监去看赵大虎。
赵大虎倒沉稳，准备跟上。
李洵拢一下衣袖，利落道，“不必跟着。”
“是。”赵大虎便立刻躬身退后一步。
等到了大殿门口，递上一盏灯笼。
李洵便自己提着灯笼去找蒋瑛了。
其实那屋子蒋瑛不常去。
但皇帝公务繁忙，蒋瑛偶尔也有不便留在那里的时候。
李洵推开门进屋。
桌子上点了一盏灯。
蒋瑛睡在榻上，侧身对着墙。
李洵将灯笼里面的烛火熄灭，搁在一边。走过去，在榻边坐下。
“好不容易回来了，不见我一面，就只顾着歇息？”
榻上的人没回应。
李洵推她一下，道，“算了，既这么累，我也不叫你了，你腾腾地方，我也在这里睡。”
蒋瑛依旧没动静。
李洵也不管她，脱了靴子便要往榻上挤。
蒋瑛忍不了了，翻身坐起来，瞪着他，“你那龙榻那么宽敞，你跑过来和我挤？”
“我不管。没你我睡不着。”
“说谎！我不在这些时日，你难道都是睁眼到天亮？”
“都是累睡着的。不信你去问赵大虎。每晚都有梦你。”
“我还带了这个。”
竟从怀里掏出一件小衣。
是先前蒋瑛穿过的。
蒋瑛面上一红，便去夺，“色胚。谁随身带着这个？”
没抢到还被李洵捉住了手腕，“阿瑛，你好好与我说话。”
蒋瑛怔一下，突然道，“皇上，这个皇后我当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