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的声音清冷却有力,让蒋瑛觉得安心。
可她还是觉得不服气,问道,“那就让他们这般要挟了?他们着实无耻了一些。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
李洵一笑,打趣,“书没白读,还知道说这些。”
蒋瑛白他一眼,“瞧不起谁呢?也不想想我的老师是谁。”
李洵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进怀里,“放心,他们吃力不讨好。再等等,让他们来求我。”
“你早就想到对策了?”蒋瑛问,“难道是边境的谢老将军?”
李洵凝视她。
“怎么了?”
“你竟能想到?”
蒋瑛撇嘴,“我怎么就不能想到?”
李洵失笑,“对,你为什么不能想到?你在危机四伏的皇宫能好好的生存下去,你在到处欺负你的蒋府也能好好活下去。我又怎么能质疑你?”
“阿瑛,我看你,比我坚强,也比我聪慧。”
蒋瑛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道,“那倒没有。像这次的事情,我便什么也做不到。”
“你做了很多。”李洵卖了个关子,道,“我送了北齐一份大礼,这个需要谢老将军配合。书信今日应该能到他手里。动作快的话,下午就该有消息传到北齐都城。”
蒋瑛不多问了。
她信李洵的本事。
“吃点东西吧,都快凉了。”
李洵点头,又问,“你用过没有?”
蒋瑛道,“我不饿。”
“一起。省的我去找你。”
李洵拉着她到餐桌前,竟又喂她。
蒋瑛红着脸受着了。
一般送的都多,只能叫他们吃着剩,若是不够,便是当下人的不周全了。
等吃完,蒋瑛道,“你别难受,好好歇着,我叫人来把东西收了。”
李洵摸她的脸。
“怎么了?”
李洵声音格外温柔,“希望你跟我一起。”
“嗯?”
“想叫你陪着。”
蒋瑛心底都柔软了。她知道,李洵现在需要人陪。
他冷静的背后,定然也隐藏着忧心和难过。
她红着脸道,“也不是不行。”
李洵看着她,温柔一笑,又摸了摸她的头。
消息来得比李洵预期的要晚些。
但终究是来了。
楚殷的国书已经备好,叫人送到穆国去。
一些铁矿而已,换一个王爷和皇子,其实很划算。
他手上证据确凿,穆国不占理。
这笔买卖,他赚定了。
他正高兴等着穆国的回复,谁知道却先等来了边疆战事的消息。
天还没亮,急报的声音响彻大殿,把他从睡梦中叫醒。
楚殷赤着脚,从床榻上急急起来。老内侍年纪大了,正打盹,被动静吵醒。脑子还没清醒,人先跟了上去。
好在有机灵的年轻的内侍官,赶紧给皇帝披上衣服。
皇帝披着衣裳,看着送来的奏折。气的直接砸在了地上。
“宣楚冉进宫。”
楚冉也是从睡梦中被叫醒的。
他匆匆进了宫,楚殷保持那个坐姿已经许久。
那折子还在楚殷脚边,无人敢收。
楚冉过去,捡起来看了,立刻道,“狗日的,这些匈奴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犯我们边境。皇兄,我这就去灭了他们。”
“你能灭几个?我们北齐几斤几两,你心里没点数?”
楚殷的质问,让楚冉无言以对。
“可是他们……难道就这么算了?死了人啊。”
半夜里,边疆有匈奴扫了他们的一个村子。抢了很多东西,还死了人。人没走远,就在附近扎营,十分嚣张。
楚殷道,“你知道他们是谁?匈奴人分了多少拨,你知道是哪一拨?还有,你没想过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他们匈奴人从来都是强盗,能有什么逻辑?”
楚殷叹气。
他这个弟弟真的脑子简单,以后难堪重任。
以后谁能帮他?
楚殷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只好耐着性子教。
他以前也没那么懂,慢慢摸索出来的。
所以楚冉也只能慢慢教。
楚殷道,“皇叔的事情刚出来,就有匈奴人在边境引起骚乱。这不是在给我示威么?你不是抓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匈奴人?”
客栈的匈奴人没有全撤。有些人仗着掩藏身份好,就留下了。
但楚冉宁可抓错,也不能放过。所以抓到了那么几个。
但那些都是边缘性的人物,问不出更多。
只能确定秦王府确实和匈奴有联系。
楚冉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说他们是在示威?”
“匈奴人残暴成性,也不讲任何路数。相比穆国人,他们更难打交道。哎,我们正要敲竹杠呢,匈奴人却出现了。”
正说着话呢,又有急报过来。
说是谢怀安在边界正在调动兵马,正在逼近北齐地界。
“那个老东西不上当啊。”楚殷叹气。
楚冉道,“不上当我们就不放人。他能当那个挑起战事的人吗?”
楚殷无语的看着楚冉,“若是谢怀安动手的同时,匈奴也趁机入了北齐,我们能扛得住哪一方?腹背受敌,我们哪一方都扛不住。我们只能站队。”
楚冉沉默。
“二弟,我们还太弱了。我们两边都不是对手。可他们谁也不敢轻易动我们。你说我们有用,又没用。实在是可笑。”
楚冉愤愤。
他的父皇太昏庸了,浪费了很多年,还把北齐给弄得民不聊生。
但换个角度想,他们的父皇没有任何办法。两边都搞不定,就不搞了。保持原封不动的关系,像是个三角,稳固住。偏安一隅算了。
可楚殷是有报复的。
只可惜这报复现在还不能实现。
没关系,他还年轻。
他才登基半年。
而穆国的那位皇帝已经步入中年。虽还康健,可他有好几个儿子。
太子成了跛子,这太子之位还不知道稳不稳当。
现在来看这位九皇子也非等闲之辈。
日后穆国若是内乱,便是他可趁之机。
楚殷问,“你觉得现在匈奴和穆国谁更强?”
“那还用说,自然是穆国。匈奴那么一帮子人,人心都是散的。就是抢了只羊,也得打起来,都想要最肥的地方。”
楚殷补充,“而且这些年,穆国的边疆军越来越多。那位有魄力的皇帝,一定会在他有生之年收拾匈奴。他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事,总得让史书上好看些,所以一定要做件大事。我们不是匈奴人的对手,不如放手让穆国去解决他们。我们只管发展我们的,等国库充盈,做什么事都方便了。”
楚冉不解的问,“所以,咱们这次,不敲竹杠了?”
“不敲了。不仅不敲,还要震慑一下匈奴人。我要和穆国达成盟约。我要让他们的兵马能再靠近边界线二十里。”
“这是我的诚意,穆国的皇帝一定开心。因为这些象征着,他们离后方包抄匈奴人,又近了二十里。两国若有战事,可以无条件的支持对方。我要和穆国达成这样的同盟。”
“来人,给朕拟旨。”
“皇兄不再考虑了吗?”
“既谁都打不过,就先明哲保身。二弟,我们得先保住这个皇位。没关系,我们俩都还年轻。叫他们先斗着,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楚冉不再劝。
楚殷的旨意下来,谢怀安的兵马就缓缓靠近。
在骚扰北齐百姓的匈奴人听闻了这个消息,不战,就退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李洵和睿王爷的耳朵里。
楚冉已经把看守的人都撤了,只留了十几人,守在附近,说是保障他们的安危。形同已经恢复了李洵等人的自由。
隔日,北齐皇帝再次宴请了李洵等人。
盛大的宫宴,群臣作陪。
楚殷给了最高规格的接待,然后亲自奉上了盟书。
他说明了之后,睿王爷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激动的一直摸肚子。
李洵颇无语,小声提醒,“皇叔,淡定。”
睿王爷道,“……好吧。实在淡定不了。你说他们怎么就这样了?明明前几天还那样。”
李洵道,“说明他们的皇帝很会看清现实。”
“谁说不是呢。只心里还是气。”
李洵挠了挠额角,道,“皇叔,我们是礼仪之邦。大国风范还是要有的。”
睿王爷正襟危坐,“知道啦,知道啦。”
楚殷以礼待之,李洵便也十分客气。李洵甚至说了些官话,把楚殷好好夸了一顿,两国相互结盟有利两国发展吧啦吧啦之类的。
给足了楚殷面子,楚殷脸上很有光。
一顿晚宴结束的十分愉快。
临走前,李洵要求去吊唁一下李昭,楚殷也爽快的答应了。
等回到宅子,睿王爷还觉得有些恍惚,“小九,咱是不是立功了?这不是比和亲还要好些?”
李洵浅笑,“皇叔说呢?”
“以为多么坎坷,没想到结果这么好。今晚真是最畅快的一天了。那个楚冉,一直憋着,不敢造次,看着就挺爽的。”
“皇叔开心就好。”
“那盟书你再给我看看,我还得多喝两杯,多好的事啊。”
李洵叮嘱,“明日还要去吊唁皇姐,皇叔少喝些。我们也快动身,大家也都要准备起来了。”
“知道知道,你比蔓儿还啰嗦。”
到了花厅,睿王爷又把盟书一字一句都看了。上面盖着北齐皇帝的玉玺印呢,假不了。
睿王爷赞叹的看向李洵,“小九,你简直料事如神。一步步都在你的计划之内啊。”
李洵谦和道,“不过是看出了北齐人狼子野心,言而无信,所以利用了这一点罢了。至于这么好的结果,先前也是不敢想。”
“你就别谦虚了。那些匈奴,也是你安排的?不能吧?”
李洵淡淡道,“匈奴本来就分了很多支。谢老将军一定知道从内部瓦解敌人,毕竟利益才是永恒的。一般人不会拒绝借助外力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我猜测里面有他相熟的匈奴人,所以让谢老将军去借了兵。”
整个匈奴的队伍,就分了五六部,各部都不和,也尝尝你争我抢。
谢怀安只不过借了其中一部的兵力,在北齐边界搞了些小动作。只抢了东西,倒没杀人。
只有一个倒没的,撞到马蹄子上,又砸到了石头上,命没了。
北齐皇帝本就猜疑内部有人一直在和匈奴人合作,他害怕自己地位不稳,现在也不是和匈奴开战的时候。所以不得不求借助穆国的兵力来震慑他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通常就是可以利用的盟友。
睿王爷竖起了大拇指。
想到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也高兴。
他心里还是有分寸的,想着再去喝点酒,但不会喝多。他明日还要去看望李昭呢。
因为谢怀安那边兵马的震慑,楚殷给足了李洵他们的面子。
连带着秦王和李昭,都可以得到厚葬。
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等睿王爷一走,李洵手指搓了搓,肩头微松,终于不再绷着。
他的喜悦不是睿王爷所能预想的。
于公,这件事大大的震慑了北齐。让北齐皇帝意识到,他还太弱,不是匈奴的对手,更不是穆国的对手。他需要依附于穆国。
所以自然要拿出自己的诚意来。
这份盟书就是他的诚意。
若有必要,北齐可以允许穆国的兵马穿过去去追击匈奴。这是多大的诚意。
恐怕连李定都没想到会有这样大的收获。
于私,才是李洵更欣喜的。因为他志不在大位,所以盟书一事,只是对他的辅佐。有了这个加持,李洵可以更有把握去邓州,包括把自己的母妃带上。
这件事情变得没有那么主动多了。
没有了和亲,李洵没有了更多顾虑,只差一个假死,让蒋瑛恢复女儿身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