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睿王爷和李洵要出门去吊唁李昭。
睿王爷到底没睡好,又或者是因为忧思,气色不大好。
蒋瑛却另有去处。
昨晚李洵回来和睿王爷分别之后,又去见了蒋瑛。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蒋瑛。
蒋瑛十分欣喜。
那是楚成璧交给她的信。以为因为行次一事,这封信已经被楚殷给销毁了。
更令蒋瑛感动的是,李洵竟记着给她要回来。
蒋瑛真挚道,“殿下,谢谢你。”
李洵抬眼,“阿瑛。”
“嗯?”
他不知道何时改的这个称呼,只觉得小时候母亲常这么喊她。蒋府也有人这样叫她,但都不如李洵,好像能多处几分意味来。
李洵看着她,“我们已经互通过心意,且已经祈愿能够结为夫妻。虽没有正式过礼,但于我已经是一定要做的事情。所以……”
“你不必与我如此客气。”
蒋瑛心底一片柔软。她笑一笑。趁着现在夜晚,四下更不会有人,脸靠近在他手臂上蹭了蹭,像只乖巧的小猫。
“我知道殿下对我好,只是不想显得恃宠而骄。”
“既愿意宠你,随便你骄。”
蒋瑛噗嗤笑出声,“殿下,你好会哦。谁能知道你一直一张冰山脸,原来内心这么火热啊。”
说着,又大着胆子,脸去蹭李洵的脸。
李洵淡声道,“你现在手没好,自己悠着点。我若做什么,吃苦的是你自己。”
蒋瑛才不怕,“有本事你来啊。”
李洵目光投向她,眼神幽幽,透着一股危险。
蒋瑛可不敢玩火自焚,瞬间认怂,“我就是随便说说。”
“瞧你这点出息!”
随即又说了明日的计划,以及要出发的事情。
当然那份盟书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蒋瑛果真高兴,“这么说,你不必迎娶北齐的什么公主郡主了?”
“和亲到底只是一种形式。真的有事,女人就可以随时牺牲,这份盟约并不保险。倒不如真刀真枪来的实际。”
蒋瑛嗯一声。
她不由想到李昭,还有楚成璧。
“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人。我们过好自己就好。”
蒋瑛点头。如果她和李洵的计划,不必赔上一条无辜的性命,那就真的太好了。
她没料想,这件事发展的结果竟这么好。
所以白天里,蒋瑛没跟着李洵他们过去。
蒋瑛去了一趟代王府。
也就是楚成璧的父王。
代王看了信。
信被拆开过,内容十分简单,不过是一些叮嘱关心之类的。
如今秦王的事情已经结束。
楚成璧的父王不可能不知道。他不管有没有什么歪心思,都不敢乱动。
代王问了一些楚成璧的事情。
先前楚冉回来,倒是托人传了话。
但代王一个字都不信。
那两兄弟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什么都没做,竟也被软禁,简直毫无人性。
如今从蒋瑛嘴里听说了楚成璧的事情,又看了她的信。
抹了抹眼泪,道,“她好就好。叫她不必担心,我安分守己,争取好好活着,希望还能与她再见一面。这里一家老小都本分,不会闹事,都好好活着。她好好和女婿过日子。”
蒋瑛点头,道,“王爷的话,我一定带到。”
蒋瑛离开代王府,仰头看了看天。
下雪了。
她披上李洵给她的厚厚的狐裘,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到了宅子门口,屁股刚离身,突然发现身下不对。
竟是葵水来了。
蒋瑛每个月最怕这种日子,虽说是个女郎必须有的,但实在是麻烦。
下了车,便遮遮掩掩的,深怕别人瞧出什么不对来。
偏偏现在都在准备离开北齐的事宜,门里门外都是人。
有人跟她打招呼,蒋瑛敷衍着应了,赶紧回屋了。
李洵和睿王爷回来,正要用午饭。
他们都是各自在房里用。
李洵想起蒋瑛手还不大方便,问了小林子,“蒋瑛可回来了?”
小林子跟着李洵一块儿出去,一块儿回来的,所以也不清楚。
小林子忙转身出去问了,很快回来,“蒋公公在咱们之前就回来了。不过瞧着不大高兴,进了屋子就没出来过。这个点,也不知用了午饭没有。”
怎么不高兴?难道是代王让她受了委屈?
眼前的饭菜便没有食欲了。
“我去瞧瞧。”
“殿下要去瞧蒋公公?”
小林子的观念是,真要问蒋瑛到底怎么了,依照李洵的身份,也是该把她叫过来询问。
“有问题?”
小林子缩脖子,“那倒没有。”
“你在这候着,不必跟过来了。”
李洵撇下小林子很快就到了蒋瑛屋子跟前。
敲了门,便听蒋瑛不大的声音传来,“我不吃午饭,不必管我。”
门还是开了。
蒋瑛正躺在床上呢。
垫了月事带,什么都不想动,只想躺着。
她听到动静,扭头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咦,你怎么来了?大公主那边的事情已经忙完了吗?”
李洵走过来,在床沿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烧。
他道,“都忙完了。怎么躺着了,哪里不舒服?”
蒋瑛到底不好意思,只嗫嚅道,“就是有点不适,没什么的,躺一下就好了。”
看蒋瑛那神情,李洵猜出来了,小声问,“是不是葵水来了?”
蒋瑛又是吃惊,又是害羞,“你怎么,怎么知道?还直接说出来了?”
“有何不能说的?你以为我是什么老古板?”
蒋瑛道,“这事情男子都不大谈的。”
“那是他们。”李洵转而问,“可有腹痛?”
蒋瑛摇头,“以前偶尔有,这次倒没有。我方才喝了一大杯温水了。”
“我叫人熬些红豆汤给你。”
“我喝是不是不好?别人万一想歪了呢。”
李洵失笑,“我就说是我喝的。”
……
李洵想她在宫里诸多不便,每个月遇到了这种事情,也不知是如何藏着掖着躲过去的。
想到便心疼。
正好有人敲门。
李洵便起身去了。
再进来,已经端着一碗面了。
“咦,你要吃面吗?”
李洵敲了她脑袋,“忘了你生辰?”
“我生辰?”突然明白过来了。
下雪了呀。
第一场雪,便是她的生辰。
她那时候和李洵谈心,不过是随口一说,他竟记得。
“你这人,怎么这般细心?”
李洵道,“也是分人。到底是你的生辰,还不至于不记得。”
说着,将她扶起来靠着。
李洵用筷子夹了去喂她。
蒋瑛原没有什么胃口的,李洵这一喂,竟觉得这碗简单的面条简直就是人间珍馐。
眼圈不自觉的泛红。
这么多年,她哪里能过什么正经生辰。
蒋思思每年生辰,都有人过来送礼。
她及笄的时候,办得就很盛大。
而她,蒋渊大概都不记得。
她不想让李洵看到自己此刻的神情,只低着头吃面,不说话。
李洵道,“你这起码三四天,我们就延后再走。”
蒋瑛惊愣抬眼,忙道,“不打紧的,也不是特别大的事情。”
李洵道,“你别不在意。这些事情于女郎都是大事,事关以后生育和身体的。养不好,体就虚,以后都是毛病。”
蒋瑛咋舌,“你怎么什么都懂?”
李洵轻描淡写,“闲时也读过几本医术。”
李洵一贯谦虚。
他说读过几本,一定不止几本,或许还都精心研究过。
这个男人,怎么越看越喜欢呢。像是挖宝藏,越接触,惊喜越多。
“看傻了?快吃,要凉了。”
李洵筷子夹着面,温柔催促,蒋瑛乖乖张嘴。
离开北齐之行,便又往后拖了两日。
睿王爷还纳闷呢,来问李洵。
李洵给的理由很简单,来了北齐,还没好好逛逛,多留两日也无妨。
睿王爷撇嘴,这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可逛的。
不过现在一身轻松,心态也不同了,多留两日就多留两日吧。有一说一,他们这里的羊肉真是一绝。
多耽搁了两日,他们的队伍终于要出发了。
楚殷十分给面子,亲自过来相送。
楚殷道,“朕与九殿下你实在是相见恨晚。不知以后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
这不是场面话。
楚殷知道了,很多事情都是李洵在安排,楚冉就是当个先锋,他就很欣赏李洵。若是他身边有这样的谋士就好了。
又想着幸亏这个李洵是九皇子,与皇位无缘。若不然,日后成了敌人,便十分不好对付。
至于那位太子。
他打听过。非将才,也无王者之气。
所以最好是他上位。
穆国的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北齐的都城。
经过一日,到了边界。
谢怀安也跟着多留了两天,便是要见一见睿王爷和李洵。
一来是和睿王爷多年不见,也想叙叙旧。
二来在北齐都城发生的事情,他只是在书信中得知一二,具体的他要从瑞王爷他们口中得知。
队伍还是在镇子上歇下。
蒋瑛也跟着见到了谢怀安。
那位穆国史上最厉害的战神。
一直守在北疆,让匈奴人闻风丧胆,这些年都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虽说已经满头白发,但精神矍铄,威武霸气。
几人到了花厅中说了一番话。
谢怀安捋了捋胡须,道,“北齐不过是些宵小之辈,险些让他们敲竹杠占了便宜。这主意,都是九殿下出的?”
李洵道,“不过是凑巧。”
“哪有什么凑巧?若非洞察先机,我们的情况就被动了。九殿下实在是高。”
李洵道,“那也是谢老将军给的底气。古往今来,谈不拢就打。善战者才能止战,若没有谢老将军正好在这边坐镇,我恐怕也唬不住北齐的皇上。”
睿王爷哈哈笑,“你把老谢夸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李洵也是微微一笑,知道他们多年不见,便自觉说,“我有些累,先回去歇一歇。皇叔,谢将军,随意。”
李洵一走,睿王爷就不用端着了。
拍一下谢怀安的肩膀道,“下棋去,谁输了学狗叫。”
谢怀安颇无语,“都多大年纪了。”
“年纪大了就学老狗叫。走走走……我还专门给你留了一坛子好酒。”
两个都大半截入土的人,勾肩搭背的一道走了。
场面叫人忍俊不禁。
酒过三巡,睿王爷劝,“你我都是行将就木之人了,你不如早些回去养老。我们两个老伙计还能经常聚聚。”
谢怀安道,“匈奴不除,实在难安。他们也是皇上的一块心病。在其位谋其职,我想帮皇上除了这块心病。”
原本前几年就打算彻底除掉匈奴了。
谁知道这几年又是旱灾又是洪水的,国库不充盈,便不敢打。
战争打到最后不就是后勤么。
粮仓不足,总没有底气。
就又拖了几年。
谢怀安有预感,这件事快要办了。
睿王爷隐晦道,“有年轻人嘛,你不要总占着这个坑。”
谢怀安看他一眼,怎么不明白。
功高震主。
他们谢家是镇远大将军。封侯拜将。
家中的女郎,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后。
皇上已经没有能再封赏给他们的东西了。
这便是个危险的讯号。
谢怀安道,“我想把匈奴灭了,就辞官。至于我那儿子,他还当不了主帅,以后跟着别人干也挺好。这主帅皇上愿给谁就给谁。”
睿王爷担心那时候退不了。
谢怀安道,“你别劝了。那是我一辈子的心愿,你应该明白我。”
有些人想要封狼居胥,有些人只想偏安一隅。这都是个人的选择,没有什么对错。
睿王爷道,“明白,怎么不明白?不过也不必杞人忧天。太子不是还好好的吗?”
说起李越,谢怀安闪过一丝晦涩不明的眼神,“他,哎。”
以前没真正处过,还觉得太子有大才,一直协助皇帝处理政事。
可先前把他送到了边疆历练,才发现性子不够沉稳,好大喜功,有勇无谋。
他那腿,若非他非要去追,也不至于这样。
这些自然没有和皇帝明说,只说李越英勇抗敌,无所畏惧。
反倒是听说五皇子张弛有度。如今又见到了九皇子,也是人中龙凤。
这些不是他能操心的了。他估计是活不到另一位新帝登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