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将她束缚住，身体前倾，“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蒋瑛被李洵的气势所迫，自觉失礼，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说出来。
李洵眸子幽邃，盯着她，“怎么不说了？方才在外面，一句一句的没停过。阿瑛，你到底要做什么？”
蒋瑛闭了闭眼，细不可闻的叹息一声，随即道，“臣妾想让皇上选秀，纳妃。多生子嗣。”
“你确定？”
“臣妾……”
确定两个字没说出口，李洵低头堵住了她的唇。他不想听她说。
可移开之后，蒋瑛还是道，“臣妾知道，有些话皇上不喜欢听。可臣妾却要说。有些事情即便不愿做，皇上也该做。皇上是这天下的皇上，而并非臣妾一个人的。”
这些大道理李洵在那些臣子那里听了许多遍了。
他知道什么是对的，也知道什么是该做的。
便是现在蒋瑛说这些，也是她这个皇后该做的。
可李洵却不愿意蒋瑛这样。
他道，“阿瑛，我坚持了四年了。你难道不能再等等？”
蒋瑛道，“不想等了。没有希望的事情等十年也是这样。皇上，你接受这个现实吧。我没法给你生孩子。我不能自私的还不让别的女人给你生孩子。这世上的女人千千万，会有你觉得喜欢的。”
李洵觉得心寒。
他涩然一笑，“那个十七娘是你帮我选的吗？”
“你若不喜欢。锦知姑娘，或者其他贵女……”
“阿瑛！”李洵打断蒋瑛的话，“我是一个人，一个正常的人。你既狠心将我推到旁人身边，是否对得起我们之间的感情？”李洵的声音很冷。
如果只是普通的夫妻，蒋瑛知道自己这么做不该。可他们不是。
她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再继续下去了。
可她开口还是道，“臣妾做的事对的事情。只怪臣妾的身子不争气。”
“朕问你。你如今是阿瑛，还是皇后？”
这其实是不同的。
若是蒋瑛，便不能由着自己的夫君去见别的女人。与别的女人生孩子。
她要的从来都是一世一双人。
可她是皇后。
有些事情，不是她不想，就可以不做的。
她才知道，这个位置，有多么身不由己。
她屈膝道，“臣妾是皇后。”
李洵盯着她，半晌才轻声道，“好。”
“实在是太好了。朕成全你做一个千古贤后。”
李洵退后两步凝视着她，吩咐外面的额太监，“让十七娘留下。”
蒋瑛从案几上下来，朝他福了福身子，这才离开。
踏出养心殿的那一刻，蒋瑛心口疼的不行。
她回到了景澜宫。
看着这周遭。
才真正体会了，这个宫里一个又一个女主人在这里的心情。
是权势，也是束缚。
下午，有人过来回禀，皇上下了圣旨，晚上宠幸十七娘。
好在不是教坊司的那位。更不是北齐送来的美人儿。
十七娘是很合适的选择。
他还是有分寸的。
只还是难过。喘不过来气。
她精神恹恹的在榻上眯了一会儿。
半梦半醒的，脑子里一团乱，理不出任何头绪。天马行空的，什么都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身边宫女小声唤她，“娘娘，娘娘……”
蒋瑛睁眼。
宫女道，“太妃来了。”
蒋瑛糊涂了，问，“哪位太妃？”
“淑妃。”
陆湘来了。
是了，哪里会有别人。
蒋瑛懒懒起身，将衣衫理了理。宫女上前又替她理了理云鬓发簪。
“快请。”
不多时，陆湘便来了。
陆湘屈膝行了礼，便坐下来，问，“怎么看着精神不好？”
蒋瑛道，“倒也没什么。”
陆湘道，“这宫里呢，其实挺冷清的。以前的时候，后宫妃嫔多，大家争来争去的，每天都要不同的消息传出来。如今后宫只娘娘一人，所以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啊，就都知道了。”
陆湘喝一口茶问，“那宁家十七娘听说娇俏可爱，十分讨人喜欢？”
陆湘这等不爱八卦的人都知道了，可见这件事早传遍后宫了。
蒋瑛无奈道，“长得还不错吧。宁家基因好，女郎都好看。”
陆湘道，“我是问这个吗？”
蒋瑛装傻，“太妃方才问的不就是这个？”
还打哈哈呢。
陆湘急的只好开门见山，“这都四年了，你怎么好端端松口了？”
蒋瑛道，“本宫是皇后，这件事，本宫该做。”
“那宁家十七娘来京都城都一个月了。你能突然想通了？是不是有人劝你什么了？”
蒋瑛嗯一声。
“谁劝的？”
蒋瑛道，“你的兄长，陆相。”
陆湘扶额，“料不到兄长也逃不过世俗，还以为他多与众不同呢。”
蒋瑛道，“职责所在。听说是好多大臣架着他来的。他也不容易。”
陆湘道，“你别替他说话。他又不懂女人。”
蒋瑛不由一笑，“陆大人太能说了。果然读书多就是不一样。他说十句，我都想不出一句话来反驳。等我想到了，他又说了十句了。我脑袋都是懵的，就顺着他的话去了。最后便是感叹，他怎么说的这么有道理？”
陆湘道，“他故意欺负你。你不知道，我嫂嫂还在时，吵架的时候，他半个屁不敢放。因为我嫂嫂最烦他掉书袋不说人话，直接上手。手边有什么砸什么。”
这情形可以想象，蒋瑛又笑起来。
她发现，这对兄妹其实挺好玩的。
吐槽完陆昂，陆湘又言归正传。
本来谁劝的其实没那么重要。
她问，“你既然去劝了，皇上就听了？”
“额，不大高兴吧。但结果是他接受了。”
陆湘翻个白眼，“娘娘这话谁信？什么叫接受？你呀，现在把人推出去，有你伤心的时候。”
蒋瑛不瞒陆湘，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疼到现在。”
陆湘无奈，“你这何必呢？”
蒋瑛不说话。
陆湘又道，“你这决定。皇上不高兴，你也在这里黯然神伤。两败俱伤，图了什么？”
“可我如今是皇后。本也不能再任性的。”
陆湘道，“你该觉得幸运。皇上要面临的压力其实比你还要大。他挡下了百官们的炮轰上谏。原觉得那是件心甘情愿的事情，却不想被你寒了心。”
“你试想，你懂得的这些道理，他从小出身在皇室怎么会不知道？他早想到了，可他做了什么？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初心。娘娘倒好，竟搬出大义来压他。你同那些臣子们有什么区别？娘娘好好想想，你们先是夫妻，而后才是帝后吧？”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拙见。娘娘心存大义，或许想着早晚要提，早晚也得当这个恶人。只娘娘想清楚，提了之后，你觉得好受吗？皇家子嗣的事情，对你而言，重要性超过了对皇上的爱意吗？”
“日后真有了旁人的子嗣，你还真能视如己出？退一万步说，你强迫皇上宠幸他人，皇上生闷气，你也难过。这件事便是一根刺，拔不掉。日后帝后嫌隙只会越来越深啊。值当吗？”
蒋瑛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一个人独宠，要我，都高兴死了，还能忍心推给别人。这些年，你们身边走了多少人，你们只有彼此了。这条路其实多孤独，你比我有感受。何必在他坚守的时候，你要选择先放弃呢。”
蒋瑛抿唇，有些涩然。她看着陆湘，问，“是我错了吗？”
“娘娘只是被这位置，被这宫殿给圈住了。可其实娘娘有跳脱世俗的能力呢。”
“可是子嗣呢？”
陆湘道，“先等着呗。皇上和娘娘都年轻，何必急于一时？以后说不定就有了，又或者有别的法子。你们才成亲多久，何必用这些事情就先坏了夫妻感情呢？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这千载难逢的事情被娘娘碰到了，却还拱手相让，说娘娘一句傻，不为过。”
“要我，我就耗着。谁劝都没用。谁有本事，谁去想办法让皇上找人生。非要娘娘出头，让娘娘里外不是人。便是我兄长，改日找了机会也得训斥他几句。少戴高帽，再是皇后，也是女人。就这么滴了……”
蒋瑛都傻了。
陆湘自从没了先帝，再不想虎头的事情，和太妃太嫔们与世无争之后，她的性子似乎也彻底解放了。竟换了个人似的。
蒋瑛喃喃道，“你说得对。是我糊涂了。他也问我了，问我是阿瑛，还是皇后。”
“我说我是皇后。”蒋瑛皱眉，“现在想起来悔死了。”
“还来得及。”陆湘看一眼外头的天，“真要宠幸，现在还不到时候。娘娘不如主动去求和？”
蒋瑛撇嘴，“本宫叫他宠幸，他就宠幸吗？”
陆湘推她一下，“你把人推出去的，这会子就别蛮不讲理了。真要宠幸了旁人，你可别哭。”
蒋瑛这才站起身，“那我去啦。”
“快些去。哎呀，要不是看你是皇后，我都要拉着你跑去了。”
蒋瑛失笑，“不用你拉，我跑着去。”
说完，真提着裙裾小跑起来。
陆湘看的不由笑。
真好。
年轻的帝后都有真性情在。
若一直能保持这样，真是人间幸事了。
但愿他们都不要走了先帝的老路。
蒋瑛匆匆跑出去，又赶紧停下来，问匆忙追上来的小宫女。
“怎么样，本宫现在仪态如何？是不是要回去补一些粉？唇色是不是也淡了？云鬓乱了没有？”
宫女细细瞧了，刚要发表意见，蒋瑛自顾自的说，“不管了，现在顾不得这些。”
说完，就继续往前跑。
等到了养心殿门口，正要进去，被赵大虎拦了。
“你敢拦着本宫？”
“皇上已经就寝，有口谕，不得打扰。”
“这个时辰就寝了？”蒋瑛一下子慌了神，“那什么，十七娘，在吗？”
越问声音越小。
赵大虎面不改色，“方才已经沐浴送进去了。”
“嘶……竟还敢真的宠幸了。”便要强闯。
赵大虎将她拦了。
蒋瑛指着他，“你再敢拦着本宫，本宫就不客气了。滚开！”
将赵大虎直接一推，直接一步跨了进去。
目标明确，便是奔着内殿去的。
推开门，都准备好了撸袖子干了。结果只看到李洵坐在案前看书。
蒋瑛不信，直接往寝殿走去。
床上空空如也。
没有十七娘。
反应过来，是赵大虎骗了她。
当然是李洵授意的。
他没有宠幸十七娘。
蒋瑛更羞愧。
她放慢脚步走到李洵跟前，低声道，“我错了，你别气好不好？”
“皇后哪里有错？皇后做的都是该做的事情。是朕，自作多情，不识好歹了。”
说着阴阳怪气的话，眼睛抬也不抬。
不好哄。
蒋瑛深吸一口气，又走近一步，直接跨坐在他腿上。一手将他手中的书抽开，然后双臂直接环住他的脖子，凑近，啄了一下他的薄唇，“不气了，好不好？”
不知好歹的，还在他腿上动了动。简直就是要命的举动。
白日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这女人给他下了春药，他瞬间斗志昂扬，再也不能生她的气。
他故意面色淡漠，“以后还敢劝吗？还要当千古贤后吗？”
“是我犯傻了，你别气我。我们都是世俗人，贪心些怎么了？我只要你，也只要你只有我。旁人，都滚到一边去。”
李洵勾了唇角一下。
蒋瑛主动吻上他的喉结。
李洵呼吸一滞，随即发出舒服的喟叹。
结束之后，他久久的，久久的不离开。
他们如此契合。
他们只要有自己的孩子，一切都圆满了。
他不信，老天不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