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酒水作用下的狂乱。情绪终于过去,时未决缓缓松开了她。
凌双靠在墙边轻喘,心跳如鼓久未平复,双目怔怔地,盯着虚里。
浮云遮住了明月,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见。
这种低迷的气氛持续了很久。
时未决一直在想,这个时候如果是连煜,他会怎么做?
然而他居然没有想出头绪来,似乎连煜当真随着那个莫名出现的面具人一起消失死去,归于尘土。
察觉到凌双神色有异,担心是自己下手太重,他往后退了一步,“对不起。”
“……有没有弄疼你?”
她深埋著头,语气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沉痛,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而非询问。:“你,你居然说了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是连煜……”如果不说,如果什么也不知道,她还能当他只是那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连煜。
时未决轻叹了口气:“我就不能是连煜么?”
她艰难地转过眼:“所以,当初在店门前应征的,是你?”
“……嗯。”
“那替我整理书架的……”
“是我。”
“替我卖出书册的……”
“……是我。”
“在胡同救下我的……”
时未决看着她不肯接受的眼神,还是道,“是我。”
瞬间她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这么说,连煜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凌双的表情复杂难言,“从始至终,这些事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听到他轻声说是,她几乎欲哭无泪,挨着墙蹲下,双手抱住膝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时未决撩袍在她身侧半蹲下来,“起初是怕你不待见我,我迫不得已才……”
他万万没料到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横插一脚,这一步棋实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凌双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着他,“我原本是想要忘记你的,我原本是想要重新开始新生活的,你为什么要来打扰我的生活,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
那一瞬,时未决浑身一颤,拳头握得很紧,双目充红。
“你已经是无人匹敌的至尊帝王了,你已经拥有全天下了,你的身边已经有其他人了,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听着那字字珠玑的控诉,时未决艰难地直视着她,一字一顿道,“我没有册封皇后,我的后宫里没有任何人,我可以不要这天下,但是我不能没有你。”
“……”
凌双的眼泪刹那间遏制在眼眶之中,她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你又在骗我……”
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半晌轻声道,“我从未骗过你。”
周围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化为宁静,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像是一个巨大的混沌将她困在其中。
凌双怔了怔,推开了他想要扶她起来的双手。
为什么?
她也在想为什么啊。
可如今现实告诉她,这个她企图避开的人,居然一直在她身侧。
这个企图忘却的人,却告诉她非她不可。
除了震惊之外,凌双想不出此刻自己还能有别的什么情绪。
“我不逼你。”他尽量让语气温和下来,伸手在她背脊上轻拍,“你慢慢想,慢慢考虑,好不好?”
凌双微微抬起头,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将他推出了后院门。
春风乍起,满院枝摇叶晃,落叶滚了一地。
……
五月,天气宜人,柔风吹润。
凌双如往常一样蜷在藤椅上,拿着笔开始想剧情。
曾经那个在后院里忙碌的身影,仿佛是不存在过般。
凌双刻意不去看那堆积的木材堆,刻意不去看那生长得欢快的葫芦架,刻意……
可是不管她如何刻意避过,那个人的气息久久缠绕不散,这令她脑袋里一片空白,连带着已经欠下了不少书稿。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突然就明白了孤家寡人这个词……
烦躁的将笔和纸放下,她轻轻起身走到后门前,盯着门栓看了许久,然后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
月光照耀下,那个人的身姿俊逸挺拔,似乎在仰首望月,面容光华流转,熠熠生辉。
凌双出了一会儿神,再眨眼时,身影已然消失,胡同里空无一人。
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暗叹自己眼花。
胡同里月光如水,寂静安然。
右眼皮忽然猛跳了一下,凌双忙出手摁住,心下隐隐生疑。
*
从暗牢内出来时,天正蒙蒙下著小雨,冰凉的雨丝飘在脸上,沁人心脾。曲离备了顶轿子,举伞在不远处等待。
时未决神色淡淡的,心情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望了那轿子一眼,只把伞接过来。
“陛下,可有审出什么?”
时未决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径直往前走。
自从精心培养的暗卫里混入了奸细,一时间人心惶惶。
却又不好打草惊蛇,只将先前抓到的两人又重新审问了一遍。
曲离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默默跟在他身后。
天色阴沉朦胧,满世界像是罩了一层雾,连雨中的灯火都是模糊不清的。
脚下的水洼随着他的步子被踩得噼啪作响,刚走到城门前时,时未决停了下来,连眼皮都懒得抬,轻笑了声。
“来得倒是挺早的。”
曲离正不解他此言的意思,突然间城门四周的高墙与屋檐后冒出了无数个头戴斗笠的刀客,深色的衣着在这场雨里显得尤其骇人。
“有刺客!”曲离和暗中保护的暗卫纷纷抽出刀来,“保护陛下!”
不知这次又是谁的人。
时未决没兴致去想,反正对他这条命感兴趣的太多了。
随着刺客从墙上跳下来,曲离持刀迎上去,暗卫们与刀客混战成一团,时未决只撑著伞立在人群之中岿然不动,姿态悠闲。
对方人数太多,一时难分胜负,一刀客疾行数步,忽朝他面门刺来。
就在刀刃逼近双目的那一瞬,他眼神突然凌厉,侧身,抬手,虚晃了一招,掌心直拍对方胸口,但见那人急速后退,溅起一道水花。
时未决握著伞的手半点没动,眸中带着嘲讽:“你们,是一起上,还是单打独斗?”
在场的刀客互相对望,使了个眼色,瞬间长刀齐发,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
时未决冷笑了声,旋身一转,将油布伞抛至空中,手上劲风快如闪电,一把扣住右侧刀客的手腕,猛地将他往前一带,他手里的刀不偏不倚没入左侧的刀客心口。
喷溅的鲜血洒在其余刀客的脸上,一群人还未回过神,他已将刀抽了出来,动作奇快,斜里斩了数下。
雨水混著血水滴滴坠落,就在伞将要落下的瞬间,时未决退开一步,握住伞柄,遮挡头顶上的鲜血。
昏暗的长街上,四下的刀客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立在尸体中间的人,他周身殷红,打湿的黑发贴在脸颊,不像是凡人,更像是恶鬼。
时未决波澜不惊地回过头,唇角微扬,“再来。”
凌双本是坐在店铺内百般无赖地听着雨声,却听到门外屋檐下避雨的行人惊恐万分的声音。
“我的天哪!刚刚城门外貌似是一群刺客追杀一名男子。”
“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太恐怖了!”
“那男子武艺高强,但是对方人太多,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在凌双耳里,雷声清清楚楚地在她耳畔劈过。
雨势比之前更大了,她取了把伞撑开,从后门出去,沿着正街一路往前跑。
瓢泼的大雨浸湿了裙摆,连鞋子都沉重起来。
城门内外外的街巷向来都是冷冷清清的,雨把街道冲刷得格外干净,淡淡的血红顺着石板的缝隙流到她脚边。
凌双喘着气,一眼就看见了孤身站在大雨中的人。
他没有撑伞,衣袍染满了红色,鲜艳极了,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
这一幕让她心里骤然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