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胡思乱想,绿木那里又陪着梁闵喝了几杯酒,一招手,管弦乐女们纷纷开始弹奏,吹拉,一时间仙乐渺渺,群娥舞起,缭乱秀美。
梁闵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忽而开口:“墨云对慕容家的事上心的很呐,少见少见。”
乔言心里一动,暗道,这才开始真正的盘道。
她亦放下酒杯,“云淡风轻的六王爷也很上心,才是叫墨云惊讶。”
梁闵狭长的眉眼闪过笑意,这女子即使是在饮了酒之后也是谈吐滴水不漏,不由笑道:“从前有个人,他的牙不好,吃不动什么大块的东西,他的家臣劝他说吃些煮烂的东西,比较易嚼,他却不同意,只让人将大块的肉食全部切碎,细细品味。”
梁闵说完,寓意深刻的看着乔言,不再说话。乔言何等聪明,他一说,乔言就会了七八分意,只有一点出乎她的意料。
“我有点好奇,这么说来,那个人也对盘子里的食物食指大动,志在必得么?”乔言将心里的疑问问出,继而看着他欺世的俊朗容颜,带着点惋惜,“我以为那个人是逍遥恣意的谪仙,从不理会世间俗事。”
“就是仙人也有他们自己的不得已,也有他们的苦衷。”梁闵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让乔言心有戚戚。
人活在世,不管是多么的高不可攀,也难以摆脱命运和私心的左右,到头来还是要和自己的命周旋。
与天争斗,与自己争斗,一边苦不堪言,一边乐此不疲。
乔言端起面前的酒杯,释然一笑,“既然故事里的人牙不好用,想自己独吞那么大的一块也是难事,自己不行,自然就不能怨得别人来抢,抢的走是别人的本事,想一点好处也不让人捞到的话……”她顿了一下,眼眸略转,看着他,笑:“那就只能让满嘴的牙变得锋利,吃骨头不吐渣,也就没人能抢的过他了。”
梁闵眯起眼睛,想不到她居然说得如此直白,似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又像是没有。
楼下忽然传来吵嚷声,搅乱了两人的对话,乐女们纷纷停了下来,不明所以的开门往楼下去打探。
门一开,连同外面的声音一起传了进来,隐约有人提到了绿木的名字,还有些人叫好的声音。
绿木美艳的脸上蒙了一层霜,不悦道:“又是她来寻我的晦气。”
梁闵摇着折扇,看来是打算看好戏了。
只见门房一开,心娘探身进来,不好意思的赔笑,“来了个姑娘要和绿木比试舞艺,那个……吴公子,您看……”
“哦?还有人来和绿木挑刺儿?有意思,墨云,不如我们也去凑个热闹?你看如何?”梁闵一收扇子,问。
你都说了,我还能说不么,乔言心里想着,嘴上答应,随他一起起身,她也有些纳闷到底是哪个女子竟要想挑战京城第一的舞娘?原来人长得好看,又有才能是一件惊世骇俗的大事,比如在情楼楚馆这个行当里,竞争就是格外的激烈,像绿木这样有身份又有靠山的歌姬还会被人找上门来挑战。
乔言站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外,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知道绿木一下楼来,就被人围住,起中很多都是绿木的仰慕者,拜倒在人家的石榴裙下,怎奈绿木眼孔极高,没有地位又少金没才的反复俗子才入不得她的法眼,让这些泼皮无赖们难得能见上一次真颜。这次眼见有机会能一睹绿木的芳容,他们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听着音讯还不是一传二,二传三,竞相接踵而至,一时间,凤凰阁里被围个水泄不通。
乔言个子瘦小,居然才和梁闵一分开,就被挤到了人群的最外层。
她自己看挤进去是没希望了,索性坐在门槛上等着梁闵看完好戏一起回去,本来她是想先行回去的,但是梁闵好歹是一个王爷,将人家就那么直剌剌的扔在那儿也不好吧,更何况,乔言是个严重的路痴,根本自己也走不回去。
不大一会儿,听里面的声音小了很多,后来变得安静,再后来阵阵管弦之声传来,想必是开始了较量。
第一个唱的该是绿木,听嗓音,是刚刚才和他们说过话的绿木,歌喉婉转,响遏行云。她闭着眼睛听,是一曲古调。
锦城春色花无数。排比笙歌留客住,轻寒轻暖夹衣天,乍雨乍晴寒食路。
花虽不语莺能语。莫放韶光容易去。海棠开后月明前,纵有千金无买处。
歌罢,又一曲。
这一曲估计是加上了身段,乔言隐约能听见环佩叮当碰撞发出的珠玉的声响,接着就是大家伙叫好的声音,哎,可是让一群浪荡子们开了眼界,有了眼福,乔言边想着边换个姿势继续听。
这一曲大概是艳丽之风,唱的旖旎至极,乔言打了个哈欠,只差没睡过去。打死她都不信梁闵就是这个欣赏水平,会喜欢这种艳丽辞藻,还流连忘返。
曲子停住,忽而一道清亮的女音拔地而起,直冲入云,仔细一听,是首《夜行船》。
何处采菱归暮。隔硝烟,菱歌轻举。白蘋风起月华寒,影朦胧,半和梅雨。
脉脉相逢心似许。扶兰棹、黯然凝伫。遥指前村,隐隐烟树,含情背人归去。
词之灼灼,情深款款,字字动情,声声钩心。
一瞬间,乔言有些恍惚,似乎觉得那个唱歌的人是从自己的心里走出一般,眼前满是当初岁月青小的模样,幅幅画面闪过,尽是欢声笑语,再睁开眼,却是满地琉璃破碎,肢解不全,连一丝丝的美好都没有留下。
风刮到了脸上,吹得有些冰凉,乔言缩了缩脖子,觉得后面的动静都小了很多,纳闷的睁开眼,却见是一群人整齐的排开,梁闵一人在正中间手挥墨宝,刷刷点点,是在写字,两边有美艳少女左右站立给他展平宣纸,梁闵站着悬肘运笔,倒有那么几分意思。
他写完就有人过来取走,像供宝贝似的举得老高。
只是乔言离得太远,没有看到他到底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