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岱觉得他最近就是和汤犯冲。
一口热汤刚进嘴就烫得直打转，泊生的话又惊得他急着开口。
他捋直舌头：“什么？”
何岱的反应让泊生心觉不妙，他小心瞥向何晏之，果然见她正瞪着自己。
他果断摇头：“没有，那就是我哥新拓展的业务。”
他哥背个锅而已，不要紧的。
楼下正在献殷勤的郑潮生打了个喷嚏。
二人的小动作被何岱尽收眼底，何岱问道：“你爹知道吗？”
泊生咬了咬牙，肯定道：“他知道！”
泊生被何岱盯得心底发虚，但还是硬着头皮死扛。
对面的何晏之缩了缩脖子，不敢出声。
“何晏之，你知道吗？”何岱问。
突如其来的点名让何晏之精神抖擞起来，她直起后背摇摇头。何岱也没说话，就只盯着她看。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败下阵来，弱弱地点点头。
她曾从宋淮那里听说过一些，父亲好像对自家人经商一事颇有意见。
“爹，那个如意楼——”
“何将军，是我。”
一直没说话的韩十四开口。
“是我把手头的一些活儿交由何小姐去办的。”
韩十四揽过话头，抬手夹起一块芦笋放进何晏之的碟子里，随后收手放下筷子。
他端坐桌前，面色如常，若不是泊生知晓真相还真以为事实如此。
韩十四诚恳道：“前些日子府上杂务较多，又赶上我这身子欠佳。”他笑笑，“何小姐主动揽了些帮忙处理，说到底还是我要谢谢她。”
他看向何晏之，笑意涌上夹带着些许温情与柔和，也带着几分嘲弄。
她多看了一眼，也只敢多看一眼。
她匆匆躲闪回避视线，耳畔响起的是今早那句冰冷的“我不需要。”
何岱皱眉，表情迟疑，欲言又止。
他看了一眼垂着头的何晏之，心里清明了些，转又迎上韩十四的视线，对方再次笑笑。
泊生悄悄扫过三人，他怎么觉得自己又成了电灯泡了，还是那种家庭聚餐里的电灯泡。
一顿饭吃得四人心思各异，临别时何晏之在泊生背身离开后狠狠踢了两脚地上的石子。
“真是个大漏勺！”她小声吐槽道。
韩十四双手背后，“鞋子要踢烂了。”
站在身后的何晏之张嘴未出声：“要你管！”
她又狠狠踢了两下，荡起的尘土盖在她的新鞋上。
没有回头但仍对身后人小动作了如指掌的韩十四无奈笑笑。
随后他道：“走吧，回府。”
回府的路上，何晏之整个身子贴着马车的内壁坐着，韩十四闭眼小憩，她看他如此安逸，顿时觉得在这马车里憋得胸闷，她一把掀开侧边的帘子将头探了出去。
她猛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好像又缓过来些，紧接着又是几次吸气吐气，直到觉得胸口这口气排出去了才心满意足地回到马车里。
何晏之坐正身子，突然又觉得鼻尖发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是接连几个喷嚏。她急忙捂住口鼻，眼睛不自觉地瞥向一旁的韩十四。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她有些脸红。
韩十四依旧闭着眼，开口道：“看来还是不长记性。”
何晏之急急辩解：“不一样！这次和上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韩十四耐心问道。
“就——就是哪里都不一样！我上次是因为柳絮，这次——这次是——是保不齐有人心里正偷偷骂我呢！”
“哦？骂什么？”
“骂——”
何晏之顿住，后知后觉这不就是让她自己骂自己嘛。
“无聊！”她抱起手臂，用力蹬了两下。
驾驶马车的卓全感知到动静也跟着颠了两下，他大声关切道：“大人，这路上人多，您坐稳些。”
“坐稳些？你家大人哪里需要坐稳些？我看他稳得很！”
何晏之见他仍是闭眼安稳的样子，不禁嘟囔道。
卓全是自家大人不折不扣的忠实信徒，他哪里看得到其他。
话音未落，马车突遇颠簸，二人同时歪了身子斜斜倒去。
何晏之本就没坐好，慌乱中韩十四刚睁眼就见何晏之直直向着自己扑来。
少女的馨香先袭来，紧接着就是温软入怀，他没有思考的机会，伸出手臂将她接住。
他环住她的腰，纤细的腰肢不吃力，他不敢用力只虚虚扶着，却意外由得她重重跌入自己怀里。
少女跌坐他的怀中，红唇轻轻擦过他的耳边。
她搂住他的后颈，温热的指腹划过他的肌肤。
他听得她一声轻呼，似惊似嗔。
陡然，他心跳如山崩。
何晏之跌坐进韩十四的怀里，她瞬间变得通红，她结结巴巴不知说些什么，只慌慌忙忙想要站起身，不料马车外又遇什么，挨着又是一颠。
何晏之这次是重重落下了，重重落在韩十四的腿上。
堪比那日莫名其妙、突如其来、飞来横祸的金簪。
她压在他的身上，一只手也恰好覆在他的手心处。
她蹙眉，他的手掌及虎口处并未有老茧的痕迹。
何晏之的注意力被他的掌心吸引，全然未注意到此时二人间的不妥。
“大人！您——”
马车外的卓全大大咧咧地就要掀起帘子，被韩十四出声打断。
“我没事！”
卓全掀开一角的手停顿后收回。
韩十四虽出声，但并未有动作，任凭少女骑坐在他的怀里，盯着他的手心。她动了动手指，拂过他的掌心有些痒痒。
韩十四想要开口，却听何晏之喃喃道：“韩……时斯？”
她蹙眉抬眸，他不知言语。
风起，卷起帘子的一角。
“这么宽的路，你是成心的？”马车外的卓全大声道。
迎面撞上的那人立于马上，穿着严实，他像是听不见卓全的话，仅露出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马车。
卷起的一角露出二人纠缠的衣摆。
“我和你说话呢！”
“卓全！”韩十四出声，“在外不得无礼。”
他掀起帘子，探出半个身子与那人相视。
韩十四见那人眉眼凌厉，淡淡一笑道：“自家下人不懂事，公子莫怪。”
卓全瞧自家大人开口退让，心急想要开口又被一个眼神制止。
那人的目光自始至终并未在旁人身上停留，他看了看韩十四，手中勒动缰绳驾马离去。
卓全觉得奇怪：“他不会说话？”
那人驾马离去，韩十四嗅到一丝怪异又熟悉的香气，他的笑意顿消，再回头瞧去那人时只见一抹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