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乐宫请陪母亲的建议被景帝婉辞后,梁王劝阻了母后对景帝的施压,告别了母亲与长姐,返回自己的属地梁国。一路上心情郁闷,烈日下快马扬鞭,竟中了暑。回梁国后久经调治仍是一付病怏怏的样子。消息传回长乐宫,窦太后心急如焚,命自己身边最信任的御医去了,多日后回报仍是不见效果,情急之下要自己亲自去看。景帝与馆陶忙跪了请求收回成命,馆陶道:“母后体弱,怎可再奔波劳累?若有个三长两短,可叫孩儿们如何存活于世?”景帝也啼曰:“孩儿不仁不孝,害母后担忧,实是儿之过。”兄妹二人最后商定让太子携陈须同去探望,一来代表皇权二来也有亲情,不至于委屈了梁王。窦太后凝望景帝良久方道:“愿吾儿安康百岁,不至于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陈娇听后,也要同行,太子与长公主好言安慰了半日,方作罢。
五日后,一行人来到了梁国的国都睢阳。大公子陪同太子殿下一路赏风观景来到梁王府时,梁王后携五子早已在院中迎接。礼毕,太子殿下不及用茶洗尘便要求去病床前探望他的皇叔,梁王后推辞不过,亲自引着太子等人来到梁王下榻的宫殿。
“见过皇叔。”太子殿下快步走向榻前,躬身下拜。
“见过舅舅。”陈须双膝跪地行跪拜礼。
梁王伸出枯瘦的双手示意平身,同时示意上茶看座。这就是梁王刘武吗?乍眼望去,太子与公子有些不可置信,区区月余不见,正值壮年的刘武如同暮年老者,双眼深陷浑浊无神,与下聘之时与他的阿姐说笑的梁王叛若两人。那时虽说是神情落暮但还存有些王者风范,可现如今却?公子有些凄凉,不由得落下两行清泪。太子拿出皇帝的圣旨,也没有按君臣常纲进行宣读,只是当作家信一般让梁王接了,无非是些安慰宽心之类的话,顺带一些人参燕窝之类的礼物,梁王口头谢龙恩作罢。
“太后可安好?”“皇兄可好?”“阿姐可好?”……梁王将自已的亲人挨个儿问了个遍,太子一一作答,听到家人安好的消息,梁王脸上有了丝欣慰的笑。
“舅舅,这是娇儿送你的。”公子从怀中掏出一素绢,双手捧到小舅舅身边,侍者为梁王打开,却原来是一幅画:画中窦太后端住着,毫发毕现,眼睛慈祥地凝望着儿子,那眸子里仿佛能渗出许多母爱来。梁王盯着看了良久眼角出其不意地有层湿润,想拿帕子又怕众人看了笑了去,转眼却发现右下角还有一个搞怪的女孩子,鼻子皱得一塌糊涂眼睛大如斗,那夸张的表情让梁王把那层湿润无痕地收了回去,换成一个滑稽而奇怪的笑。
听大公子跟翁主讲,梁王的睢阳堪比长安。单单一个梁苑就已经令他们颇为惊艳。“其诸宫观相连,延亘数十里,奇果异树,瑰禽怪兽毕备”,最主要的是梁王“招延四方豪桀,自山东游说之士,莫不毕至”,形成了人才济济的局面,文人墨客写词作赋,广赞梁国人杰地灵,这才是真正的皇家大忌。即便走在大街小巷这种独特的浓郁的文化特性也无处不在,劳作的百姓悠然唱着由梁王创造的“瞧阳曲”:一人高唱“大风起兮”,众人和道“嗨嗨”,“谷飞扬”,“嗨嗨嗨”,“庆丰收兮”,“嗨嗨”,“歌声扬”,“嗨嗨嗨”……。简单明快朗朗上口,将这里富庶的民风表达无遗。
过了几日,半夜,一声高亢哀长的号角划破夜空,也惊醒了太了的美梦,整个梁王府听起来乱成一团。太子马上披衣而出,却见大公子也慌慌张张的向他走来道:“梁王薨了。”“薨了?”太子一把抓了大公子忙向梁王寝宫跑去。梁王瘦骨嶙峋的脸安详平和,象是睡着了。他的双手覆在胸前,紧紧地捏着外甥女阿娇送他的那幅画。他在思念他的母亲吗?还是放心不下他的母亲?大公子默默地流下泪,那个人,翁主喜欢着的亲人就那样去了。
消息是在第二天的夜半几乎同时传入未央与长乐两宫。虽然景帝与弟弟闹得极不痛快,但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还是如针刺般疼痛,独自一人黯然坐在宣室殿的宝座上,武弟音容画貌行为举止一一从眼前晃过……,不禁失声痛哭。
这几天就坐卧不安的窦太后也收到了快马送到的加急消息,一时不可置信,来人又重复了两遍,窦太后方缓过神来:“帝果杀吾子,帝果杀吾子!!”惊天动地的哭诉声中只重复着这一句,苍老悲凉的哭声萦绕在整个长乐宫的上空……。窦代等人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忙使人去未央宫请皇帝过来。
长公主是接到皇帝的急诏进得宫中才知道消息的。刚进长乐宫就听到母亲苍老悲痛的哭声,仿佛天底下没了别的声音,只剩下母亲那呼天抢地的哀哭,如虫啮般钻进了长主的心中。“苍天啊,世人皆道我窦漪房专横独断,权倾天下,却为何保不住我儿的性命?”“我的长孙荣儿去了,我却连整治帮凶的能力都没有;如今我的爱子武儿命丧黄泉,却教我如何活下去呀……”“刘恒,你告诉我,我用什么理由活下去?”……
前太子刘荣乃窦太后长孙,被废后以“侵祖庙”获罪,窦太后多方打点以求活命,没曾想却在中尉府受致都侮辱而死,太后痛失爱孙,一心想让致都偿命,今上不忍,罢其官,没想到只得一年,致都便再度为官,窦太后想想都觉得心寒。
“母后”,景帝大礼跪拜在母亲脚下痛哭流涕,“儿不孝啊。”
长主见状忙奔到母亲面前搂了母亲道:“阿母节哀,武弟九泉之下见您如此伤心,该如何安宁。”
母女两不顾地上的景帝又哭了半天,长主道:“万请阿母节哀再节哀。”
或是哭太久太累了,此时的窦太后哑着嗓子竟说不出话来。推开女儿挥挥手独自一人跌跌撞撞地走进寝宫中的一处偏室,任姐弟二人如何劝说都不开门。姐弟二人一合计,不如让母亲自个儿静一静,谁曾想第二日也是如此――窦太后绝食了。
第三日景帝确实有些慌了,大汉自高祖始就以仁孝治天下,如今景帝已是杀子弑弟逼母的不仁不孝之人,这要传出去他以后该如何标治天下?朝中大臣也唯惊唯恐:自古废太子没有好下场先不必说刘荣,单说梁王那可是功高盖世与景帝一母同胞患难与共从小长大的亲兄弟呀,梁王尚不保命他们这些臣子又该如何自保?也有人说了,梁王千乘万骑比拟天子行为乖张跋扈早已犯了朝廷大忌,不得不死。但人非圣贤,有过你不早说最后来个秋后总算账,这招哪个能防得了呀?
“梁王久病不愈前日薨了,太后难释悲痛要绝食随武弟而去,请问你们可有何良策安慰太后?”景帝主动出击把大臣们私下的话题放到明处来,同时也把这个难题抛给了大臣们。朝臣们存了明哲保生的理念,唯唯喏喏一时没有一个说出哪怕是个下策的主意来。上阵父子兵危难见真情,景帝真有些想念自己的兄弟,哪怕是死也不会对自己藏着掖着的,看来关键时刻还得用自己的亲人,否则窦太后年老体弱恐怕真要出事了。退朝后景帝请来了自己的亲姐姐商议对策,长公主在自己的弟弟面前向来爽直,直言道:“皇家无小事,陛下一心只想为彻儿扫清执政道路上的障碍,难道就从来也没想过母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吗?”
“姐姐也以为是我害了武弟?”景帝难过的惊讶道。
“那荣儿呢?”刘嫖向来不吃素。
“我是他的父亲,一个父亲要自己的儿子去死,难道你就从来没有体谅过启儿的痛苦吗?”景帝搬出儿时他们姐弟间的称呼泪流满面。
看着弟弟悲伤的样子,刘嫖的心也无比难过:“可是,那是我们的弟弟呀,会耍些小聪明,总想着表现自己,可在危难的时候也总挡在我们的面前。”
“姐姐是想折杀启儿吗?”
“不,姐姐是想告诉你,我们兄妹永远是最亲的亲人。”“母后是个深明大义之人,朝政不稳绝不是她想看到的事,她现在想要做的是要保住她孙儿们的性命,皇弟不妨浩泽均分,让侄儿们分享梁国富裕之地,一来解了梁国国力太大对朝庭的威胁,二来也可保侄儿们富贵一生。”
这话传到长乐宫,窦太后有气无力颇为吃惊:“怎么,武儿尸骨未寒,就想着如何瓜分我儿的地盘?”。
“母后,如今之计只能如此了。梁地一分为五之后梁国国力大不如前,不再是朝庭的心腹之患,这样侄儿们才能安然渡过一生呀。”长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母后,您就好歹喝口粥吧,再这样下去朝中将会大乱,没了武儿您要启儿他如何收拾那乱摊子呀?”
“竖子就是吃准了我为大局着想的心,所以才肆无惮忌。”窦太后叹息着终于喝下了女儿喂她的一口粥。
第二日窦太后在长信殿召见大臣,亲口宣称:梁王刘武不幸病薨,举国哀悼,其子嗣皇泽均沾,均分封为王……
至此,一场因梁王去逝而引发的事件宣告结束,但由它引发的后遗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