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村在这一年出一件大事,要出人命的大事。事件的主人公便是张怜儿。
话说由于雷青花的有意无意撮合,张愉不知不觉就跟猪妹张怜儿亲近了许多。一天,张愉从京城里回来,给她讲了一个盛京人津津乐道的金屋藏娇的故事。
公主姑姑问小侄儿,你想娶媳妇吗?想啊。公主姑姑指着周围的美侍问,娶她好吗?嗯~~,不好。公主姑姑再指,她呢?她呢?不好不好。公主姑姑忽然指着怀里的女儿问,那阿娇呢?
六岁的男孩喜气洋洋掷地有声,若得阿娇为妇,当以金屋贮之。
“金屋?你是说用金子做成的屋子?”那也太稀罕了。
“对啊,反正皇宫里不缺金子。”张愉的意思,如果金子能吃,皇宫里的人就直接吃金子了。
张怜儿拼命地想了想金屋的样子,终因对金子模样的不明而作罢,“一个尿裤档的小子说的话大人怎么能当真?”
“什么尿裤档,人家是王,胶东王。”张愉笑着摧了怜儿一拳,“你以为是咱毛村的秃小子,六七岁还光屁股?人家是太子,金口玉言驷马难追明白不?”看着怜儿迷茫的眼睛张愉挥挥手,“不明白算了。对了,你六岁的时候想什么?”
“爹娘不吵架,到现在也是这么想。你呢?”
“我好像不喜欢想事情,就是练武玩吧。”
“人家太子已经知道娶媳妇成家立业了,你却只知道玩。”怜儿终于瞅了机会嘲笑张愉,张愉却笑着不语,看得在一旁的怜儿不知道做什么好。张愉看着怜儿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想着她怎么就从印象中邋遢的猪妹一下变成了一个坚强清秀的女子呢?
“老笑什么?”怜儿嗔道。
“金屋藏娇啊。”张愉脱口而出。怜儿正待反驳却看到了张愉捉邪的笑,恍然大悟地低了头羞红了脸。
“等一会我送你回家吧。”俩人忙里偷闲趁捡柴的功夫调节一下生活。
走到怜儿的家门外就听到里面的哭骂声,怜儿的心咯噔了一下,张愉看看怜儿难看的脸,不知该如何安慰。“没事,你回去吧,我早就习惯了。”怜儿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对张愉说。对于怜儿家这种打闹常态,全村人尽皆知,张愉也就没太往心里去,只是为怜儿感到悲哀。看到张愉走远了,怜儿叹口气迈进自己的家。
“你个挨刀杀的,你自个儿胡闹还不够,非要把自家姑娘的一生给毁了吗?”李氏看到怜儿马上就把她抱在怀里,仿佛她会一下子蒸发掉一样,断断续续的说着不着头脑的话。
“怎么了,娘?”怜儿问。
“问你那该死的爹。”张氏的语气来了个高八度,乞儿也跑过来钻到怜儿的怀里“姐姐姐姐”地叫着,怜儿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张三汗蹲在墙角,不理会娘仨,张氏便抽抽泣泣地说起了事情的缘由。毛村的王娥子怀孕了,怎么说都是三汗的种,现在寡妇发话了,只要张三汗将怜儿嫁给自己的儿子,她就安心到张家来生儿子,否则她就打掉儿子。那是儿子哎,张三汗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妇人。李氏因为没有生出个儿子来所以总觉得对不起张家,现在张三汗在外面有了孩子,却由自己的女儿来换,心中自然不平,可事已至此,也想不出再好的办法来,只好哭闹发泄发泄内心的委屈。
“我不嫁。”怜儿从乱糟糟的思绪中安静下来,斩钉截铁地说。
“不行,明日那边就谴人来下聘。”这是怜儿进屋后张三汗说的第一句话。
“除非我死。”怜儿回道。
“死了也得抬过去。”张三汗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事情一下子陷入僵局,父女俩没有再交流的意思,只留下李氏与乞儿无奈的哭泣。
第二天,张家门外,人声鼎沸。
怜儿不知怎样跑到了自家的屋顶上,胸前不断地有血流出。有人想上去把她拉下来,可怜儿咬着牙关目光坚定:“谁都不许上来。”边说边把手里的簪更往胸中送一送……
张氏早已瘫坐在地,求三汗退了那门婚事。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在乡亲们的指责下,张三汗脸色苍白地固守着那个所谓的诺言。
雷青花对张三汗说:“事情也许有别的解决办法,那王婶子要娶怜儿无非是想给她的儿子后半生一个依靠,她娶一个死人做什么?要不,你进屋去商议商议,看给她钱可行?”
众人纷纷附和。闫媒婆自告奋勇地去,一会儿她就跑出来道:“行倒是行,可是得要三千钱。”
“三千钱?”也太黑了吧?猪妹二人不吃不喝喂十年猪也就是个三千钱。谁也不敢给张三汗拿这个主意,三千钱确实是多。雷青花见三汗象个闷葫芦一样不作声,李氏也傻着眼被这个三千钱给吓呆了,只有乞儿不知柴米贵的叫着:“行啊娘,快说行,我和姐姐还。”
“在生孩子以前就得送去。”闫媒婆又说出了那家人加的期限。
张愉看着弱不禁风的怜儿随时都要倒下来的样子,叫道:“行,我来还。”人们惊奇地看向张愉,张愉已经向房顶上跃去,抱住了全凭一口气支撑着的怜儿。
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战总算落幕。但张许家却拉开了另一场战争,张许愤然责备儿子的冒失,怎么可以娶一个不知孝道动不动以死相逼的女子来他们张家?可雷青花确说,儿子做的像一个男人,怜儿是个有主有意的坚强女子,足以够格当她的媳妇。
一个月后,雷青花命闫媒婆和张愉带着三千钱的聘礼去张三汗家,说今年就是个适宜嫁娶的好年头,只等秋后怜儿再长大些就可以迎娶怜儿了。
事后乞儿可怜兮兮地问怜儿,“如果没有愉大哥姐姐你怎么办,你会真的死吗?”
会吗?会吧。虽然事后她也感觉后怕,但事情摆在眼前容得她犹豫退缩吗?“与其像娘亲那样窝囊地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乞儿,你愿意那样活着吗?”
当然不愿意。五爷爷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并不是为了受苦而活着,但活着,免不了受这样或那样的苦。
人与人的差距就在这里。长门宫的宫女们不免有些感叹,有的吃尽了人间的苦受尽了人间的难,但她们选择了蝼蚁尚且偷生,结果一偷就是一生的艰辛。而有的人却为了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惜以命相博,结果却换来一生幸福。
所以,张怜儿成了传奇,成了自己的命运由我不由他的传奇,不仅赢来了自己的幸福还赢来了十里八村人们的尊敬。
可张怜儿的坚强能放到陈皇后的身上吗?陈皇后的际遇放到张怜儿身上,张怜儿又会如何决择呢?
答案永远不会有。假设的事情,放在一群白头人面前,显得有些幼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