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头宫女在
晃荡中2025-07-02 20:172,459

长门宫里,几个白发苍苍的宫女对着空空如也的盆盆罐罐面面相觑,混浊的眼神里透着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二十年前,废后西去,她们都好好的活了下来,时隔这么久,长安怎么想起来对付她们这些黄土埋到脖子坎的人呢?

  可事实却摆在眼前:长安已经连着两个月没给她们送来供养了。

  在这偏僻寂静的长门宫里,时间已经煎去了她们所有生的乐趣与意义。她们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坐吃等死然后祈求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她们无数次地谈论过死亡,她们认为她们并不怕死,相反死对于她们来讲,应该是最好的解脱。可当死亡以这种方式站在她们面前时,她们慌了乱了惊恐了,混浊的泪水顺着脸上的皱纹蜿蜒而下:就剩下几年了,几年的时间他们也不给了吗?

  这种弱弱的诘问最后抛给了瘫痪在塌的赵女官,她是当年长安派来主持长门宫事务的最高级别的人,长安的态度都是从她的嘴里传达出来的。

  赵女官喉管里咕哝着些听不懂的词汇,许多思量在她的心里打着滚,外表却故弄玄虚地不着一丝痕迹。

  宫女们显然不指望着从她的嘴里得到什么,她同她们一样,也在长门宫呆了整整四十个年头了,就算她有颗七巧玲珑心,怕也被长门宫的一潭死水给锈成个棒槌了。

  她们最关心的是,在被饿死之前,她们还能找到点什么吃的。

  “去把张姑姑请来吧。”赵女官回了思绪。

  张姑姑是离此五里多地的毛村人,本名叫作张怜儿,世代做些倒骡子贩马的营生,与长门宫颇有些渊源。

  负责跑腿的是宫中最年青的五十三岁宫女秋菊。被卖入宫中时曾在老家放过几年羊,脚力出奇的好。按理说长门毛村之间打个来回也不过半个时辰的事,可她愣是离开长门一个多时辰。等的赵女官等人眼皮直跳。

  日落时分,众人终于看到慌慌张张跑回来的秋菊。宫女们也顾不得米米面面,询问的目光随着秋的胸膛急剧地起起伏伏。

  “皇后、皇后殿下~~,跟~~太子~~殿下,造反了。”

  什么……皇后殿下……哪个皇后?思绪卡在一个地方转不了弯。

  有太子的……卫皇后?

  宫女们的脑子懵懵懂懂。串联成一句整话时,惊得舌尖都在打颤,大眼盯着小眼――乱说可是要杀头的。

  赵女官冷冷地看着秋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舌头撸直了说清楚。”

  秋菊好不容易压住了惊,慢慢说起她听的事。原来张姑姑的儿子张乐本想到长安贩一批山货,半路遇到从京城里逃出来的百姓,说是长安已经乱成一锅粥。皇后的卫队、太子组织的民兵、臣相的军队、甚至还有监狱里的犯人、趁火打劫的匪徒、留守在长安的胡人,打的乱七八糟。皇后说臣相造反,臣相说皇后造反,弄得他们也搞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杀啊抢呀,整个长安现在已经乌烟瘴气,横尸遍地,成了坐人间地狱。

  宫女们又用了一段时间来消化掉这句话。——意思是长安现在乱了,她们成了没人管的多余人了?!

  那她们,当何去何从?

  难道因为长安动乱,她们要被活活的饿死在长门宫吗?

  “去长门殿看看,有什么能卖的,卖了多换些粮物吧。”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赵女官发布了她在任的最后一道命令,“看样子,长安一时半伙是顾不到长门宫了。”

  长门宫里的东西,大多是前长公主馆陶所置。馆陶生性奢侈,所置之物自是不凡。废后去时,将其中之精华悉数带走,只留下些粗使物件。如缺角的玉几、洗脚的铜盆、笨重的香炉、甚至是拴猫的油灯,这些看似不堪的宫物都可以为她们换来足够的粮食,以渡过今年的冬季。

  众宫女皆有些动容,这些都是陪伴她们走过几十年的老东西,多少年来她们坚守着节操,不曾动过卖它们的念头,没想到临了临了,晚节不保,唉。

  两日后,张姑姑就陪着张乐把换来的粮食拉到了长门宫。带来的消息除了长安大乱外,还有传说中的巫蛊,不过主角换成了现任皇后与太子。

  巫蛊?!多少年的修养一时崩溃。

  在大家乱糟糟地议论声中,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哭喊声。“不要杀奴婢不要杀奴婢,奴婢什么也没有做过。”一直疯疯颠颠的宫女七蓝猛地爬伏在地,磕头如捣蒜。

  七蓝是废后陈氏的贴身宫女,曾任前皇后陈氏的一品女官。陈氏巫蛊事发后,椒房殿一干三百多人全部被处死,七蓝因疯而活命。但乍一听“巫蛊”二字,愣生生把个疯人也给吓出魔怔来。

  众人拉的拉扯的扯,七蓝只是拼命磕头,不一会儿地上额上已是血迹斑斑。

  张乐见状,上前用力地搭了把手。想必是张乐孔武有力地双手让七蓝起起了什么,只见她一个哆嗦,站起身来没命地冲出屋去,一转眼便没了踪迹。只留下一句刺耳的言语,“奴婢不去西市口。”

  西市口是朝廷处决犯人的地方,当年与七蓝共事的三百多人皆斩于西市。

  张姑姑惊叫道:“快,乐子,逮去。”

  张乐听了,一阵风似的卷出门外。只见前面的女子乱发飞舞,灰色的身影犹如脱兔乱撞,最后毫不迟疑地冲向了长门湖。

  十一月的长门湖,结了层薄冰,七蓝头朝下跌落,砸破冰面没入水中。张乐扑腾着四肢破冰向七蓝落水的地方游去,好一阵功夫方带着人脸色青紫地钻出来。摸摸心口,还有温热的心跳,张乐也顾不得其它,急急地向长门殿偏殿跑去。

  七蓝的头上裂开个口子,血已经凝固,外层的衣服被冻得僵直,宫女们七手八脚地换衣取暖包伤,而后又灌了些姜汤。张姑姑道:“没事,她会醒来的,猫儿狗儿九条命。”

  人穷,命贱,堪比生命力顽强的猫儿狗儿。

  宫女们不置可否,心想大冷的天入水连张乐那大汉子都吃不消发了烧,她一个瘦弱的女子一只脚恐怕已经在奈何桥上了。没成想两天后,张乐还在塌上吃药,七蓝却醒来了。迷茫的双眼扫过每一个脸庞,轻声问:“你们是谁?我在哪儿?”全然没有了疯傻的样子。张姑姑兴奋地道:“七蓝,我是怜儿呀,张怜儿。”七蓝盯着张怜儿看了半天,疑惑地问:“怜儿姐姐,你怎么成这样了?”

  众人哗然。显然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四十年前。啧啧称奇之下,张怜儿并宫女们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方使七蓝模模糊糊地明白,当年的巫蛊之事早已成了陈年往事,废后陈氏早已作古。七蓝苍白的脸上簌簌地掉下两行泪来,不停地喃喃着,“殿下她,怎么会去了呢?怎么会呢?奴婢尚且在这里,她怎么能去了呢!”

  世事无常。她那样显赫的人上人儿去了,而疯了四十年的七蓝好了,世间之事,谁又能料得到呢?

  当然,没能料到的还有现在的局势。宫女们心中惴惴不安地猜测着长安的形势,也不知长安成了什么样子,长安还会不会想起这个偏僻的长门宫里还有他们遗留着的几个卑贱的奴婢?

继续阅读:二、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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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坐说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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