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读高中的时候就有肠胃炎,吃的东西不干净或者饮食不规律都可能引起呕吐和腹痛、腹泻,她要上班,不敢请假,每次都是吃点儿消炎药。
现在她工作没了,人也很消沉,晚上睡不着,白天也不按时吃饭,身体不舒服就忍着。
苏夏给她回电话的时候听出她不对劲,问了几次她才说肠胃炎犯了,不想一个人去医院,只吃了点儿药,苏夏只能请半天假,陪她在医院的输液区打消炎针。
姜瑶是独生女,家境普通,父母早就想让她回江城,努力考编制或者考公务员,有个稳定的工作,但她不愿意,毕业后一直留在京都,生病了都不敢告诉父母。
有小朋友在输液,电视里播放着他们爱看的动画片。
“苏夏,我其实挺忌妒你的。”姜瑶习惯了苏夏的冷淡和沉默,自顾自地说着,“我没你聪明,没你漂亮,没你学习好,没你上进,方方面面都比你差,也不怪肖齐这么多年还是看不上我,我如果是个男的,也会更喜欢你。”
“我有时候也会羡慕你。”
“不用安慰我,你也说不出违心的话。”
苏夏看着动画片,偶尔也会被逗笑。
“叔叔和阿姨每个季度都会给你寄衣服和零食,在你过生日的时候给你打电话、发红包,过年前天天盼着你回家,给你准备各种好吃的,这些我都很羡慕。”
高三住宿舍那段时间,舍友给她尝过家里做的炸鱼块,那个味道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感情只是生活里的一部分,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不要妄自菲薄。”
姜瑶苦笑:“你真的很不会安慰人。”
“所以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我就是觉得这些年白过了,没赚到多少钱,工作能力没有得到多大提升,人际关系也很糟糕,连一次正经的恋爱都没有谈过。”
“很多人是这样,你才毕业两年而已,慢慢来。”
苏夏低头回了一条微信,姜瑶猜到对方是陆川:“他是真的喜欢你,还是只想玩玩?”
“谁知道呢?”苏夏笑笑,没再说什么。
陆川的新剧在京都取景不是什么秘密,网络上已经有粉丝拍到演员的路透(指通过非官方渠道曝光的艺人资料,包括但不限于图片、视频、行程安排等)照,他确实很忙,但每天都会给苏夏打通电话或者发条微信。
苏夏的新课题刚开题,她也没闲着。
如果刚好看到他的电话,她会接,错过了也懒得回,这样过了大半个月,他突然让人送来一束花。
负责送花的人是他的助理:“苏小姐,陆导说晚上一起吃饭,让您等他的电话。”
“他不忙吗?”
“今天晚上能休息,六七点钟应该会给您打电话。”
苏夏把花接过来,没再问什么。
陈橙在写毕业论文,看见苏夏抱着一束花上楼,顿时就兴奋了:“哇!”
“小点儿声。”苏夏并不是高调的人,没将花扔进垃圾桶只是觉得可惜。
陈橙捂着嘴小声问:“师姐师姐,这花是不是那个导演送你的?”
“不能是别人吗?”
“别人送的你都不收。”她一副看透本质的样子,“确定在一起了吧?什么时候请客?”
苏夏也不否认:“想吃火锅?”
“嗯嗯!我馋了很久了,就等毕业前师姐脱单的这一顿大餐了。”
“今天不行,等他忙完这阵子。”
“太好了!恭喜师姐!”
张老师习惯下午三点左右开组会,正常情况下组会两个小时能结束,今天因为要确定本科生毕业答辩的时间和其他事情,就多讨论了半个小时。
苏夏准备先回宿舍换件衣服,顺便把那束花带回去,刚走出实验楼就看到了肖齐。
他以前每次来都是这样,也不给她打电话,就蹲在路边抽烟等她。
那辆摩托车是他来京都第二年的国庆节那天买的,当时卖家送了两顶头盔,粉色的是女款,他等她的时候总把这顶头盔挂在车头,粉色很亮,她远远地就能看见。
“也就帅了那么一点点,不至于认不出来吧?”今天风大,他穿得薄,又瘦了很多,身上的衣服就显得过于宽松。
苏夏走到他面前,风吹得她的鼻腔酸酸的:“你冷不冷?”
“这都几月份了,哪还会冷?”肖齐站起身,把烟叼在嘴角,拿过头盔给苏夏戴上,“走,带你去吃饭。”
苏夏还抱着那束花:“给姜瑶打电话了吗?”
“一会儿再打,咱们先去点菜。你是不是要先回宿舍?”
“嗯,回去放东西。”
“抱紧了啊,摔下去了我可不负责。”
苏夏坐上车,风从耳边刮过,他像是又说了句什么,但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这条街上多是火锅店和烧烤摊,肖齐直接把摩托车停在最熟悉的那家火锅店门口。六年前他来京都,苏夏请他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在这里。
这条街附近是大学城,店里的食客几乎都是学生。
姜瑶晚到了十分钟。她肠胃炎刚好,不能吃辣,肖齐点了个鸳鸯锅,又点了些菜,把菜单递给她。
她比肖齐瘦得更厉害,下巴都尖了。
菜单上被打了勾的菜毫无例外全是苏夏喜欢的,姜瑶曾经无数次明示暗示过肖齐她喜欢吃火锅涮香菜,但他永远都记不住,或者是因为苏夏讨厌香菜的味道,所以他从来不点香菜。
“我喝啤酒,”肖齐给苏夏换了杯热茶,“你就喝茶。”
“老板,来瓶白酒!”姜瑶别开眼,哽着嗓子吼。
她不能吃辣,清汤锅里的菜却一口没动,只挑辣锅里的吃,泪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喝什么啤酒,你是不是男人?”姜瑶夺过肖齐的杯子,几口就把啤酒灌下去,给他倒了杯白酒,自己直接抱着酒瓶喝。
肖齐拦住她:“行了啊,女孩子要多吃菜少喝酒。”
姜瑶突然哭得很大声。
肖齐愣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
“我去趟洗手间。”苏夏起身往外走,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肖齐在姜瑶的背上拍了拍:“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不就是香菜吗?待会儿单独给你涮一锅,涮到你吃饱为止,看你瘦的,脸上的肉都没了。”
姜瑶捂着脸,又哭又笑:“肖齐,我真的恨死你了。”
她大学毕业那年,因为被肖齐伤透了心,喝酒喝到去医院洗胃,室友戳着她的脑门儿骂了她一晚上,说她这样做不值得。
但她怪不了任何人,这些年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说得难听点儿就是她自找的,非要喜欢一个不喜欢她的人,肖齐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丁点儿希望,是她自己不肯死心。
幸好,她还年轻。
“你个王八蛋,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肖齐没说话,对他来说,不见也好。
苏夏忘记带手机,在小吃街附近绕了一大圈,给姜瑶买了瓶酸奶带回去解辣。
她回到烧烤店的时候,姜瑶趴在桌上,眼角还挂着泪。
周围很热闹,隔壁两桌的客人几句不合马上就要打起来了,老板跑过去当和事佬。
苏夏挑着锅里的虾滑,平静地问肖齐:“你怎么出来的?”
“两条腿走出来的呗。”肖齐咧着嘴笑笑。
隔壁 已经打起来了。
肖齐抽完一根烟,把剩下的半瓶啤酒一口气灌下肚,盯着苏夏的眼睛微微泛红“苏夏。”
“嗯?”苏夏没胃口,拿筷子拨弄碗里的丸子。
“你喜欢过我吗?”
他终于问出口了。
“我们认识十年,我追了你十年,哪怕一秒钟,你有一秒钟对我动过心吗?”
旁边有人被砸破了脑袋,嚷嚷着要报警。
一个酒瓶滚到苏夏的脚边,苏夏将它捡起来放到不挡路的地方。
她说:“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包括你。”
肖齐自嘲地笑了笑,明知道结果,竟然还会有所期待。
“程欣怀孕了,她身体不好,如果打掉这个孩子,以后就很可能没办法再生了。我的命真是比石头还硬,我马上就是程家的上门女婿了,多风光。但是苏夏,你千万别跟我说‘恭喜’这两个字。”
人生就是这样,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苏夏在学校里见到肖齐的时候,就想到了可能是这种结果——陆川不会帮他脱罪,只可能是程家那边情况有变。
“吃完送姜瑶回去,别骑摩托车,打车。”
苏夏结账走人,路边停着一辆跑车,她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
外套上有火锅味,她索性把外套脱掉。
陆川启动车子,打方向盘掉头:“有那么好吃吗?电话都不接。”
“太吵了,接了也听不清楚。”苏夏拢起长发,随意地绾在脑后,“我其实没吃几口,留着肚子陪你吃。”
远离闹市,车里静下来。
陆川清隽的五官隐没在黑暗里,看不出喜怒。
“聊了些什么?”
“聊分手啊,你难道想继续当男小三?”苏夏笑笑,“我倒是不介意。”
她想拿瓶水喝,却看到了江城的特色糕点。
陆川从不在车里放吃的东西,就算把车借给别人开,自己用之前也会送去里里外外都清洗一遍。
“我可以吃吗?”
“随便你。”
苏夏拆开盒子,这种现做的糕点保质期都很短,放三四天就不能吃了,她看了一眼,日期是昨天的。
“你回江城了?”
“嗯。”
“其实你可以先忙自己的事,不用管我。”
“想得美。”
苏夏无所谓地耸耸肩,把糕点掰成两半,一半自己吃,另一半喂给陆川,他虽然并不喜欢这些,但还是张开了嘴。
车开到一家泰国菜餐厅门口,助理提前订好了位置。
陆川把车钥匙递给泊车小哥,带着苏夏往里走。几个年轻男女刚好从另一边过来,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看到苏夏之后反应不小,陆川才会注意到他们。
那个男人年纪不大,就算不是学生,也是刚毕业。
巧的是,他们的包间就在隔壁。
苏夏从头到尾没有多看这几个人一眼,坐下后就认真地翻看菜单:“我想吃青木瓜沙拉和菠萝炒饭,你呢?”
陆川随意地道:“你看着点。”
苏夏就按照他的口味加了几道菜。
她每次和陆川一起吃饭时胃口都很好,直到吃饱才放下筷子。
“风好大,好像要下雨了。”她看着窗外,“你住哪里?”
陆川在京都不会待太久:“住酒店。”
苏夏点点头:“我吃饱了,走吗?”
陆川去结账,苏夏去了洗手间。
刚才在门口遇到的那几个年轻人在外面抽烟,陆川在等服务生刷卡时,从他们的口中听到了苏夏的名字。
“那是你大二那年追了半学期都没追上的妞吧?叫什么来着?苏什么?”
“苏夏。”
“对对对,苏夏,医学院的嘛。”
“我还以为她有多清高呢,原来是钱砸少了,早知道她图这个,当初再多送几个包说不定就泡到了。”
苏夏从走廊的另一边过来,等她走近,陆川把挂在手臂上的外套递给她,她虽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穿上了,随后手也被陆川握住。
陆川也不在意身后那几个人的眼神,牵着苏夏走出餐厅。
外面风大,男人的手掌温热干燥,苏夏不自觉地往他身边靠,等上了车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他那些不正常的行为可能是做给别人看的。
“跟他们认识?”
“不全认识,但有两个还挺熟的。”
“熟到什么程度?”
她想了想,回答道:“嗯……前前前男友吧。”
陆川也不戳穿,顺着她的话往下问:“既然这么熟了,怎么不打声招呼?”
“都已经是过去式了,没必要。”苏夏还没系安全带,顺势凑到男人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吃醋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吃醋?”
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陆川把那一缕碎发钩到她的耳后,顺势捧着她的脸亲了一下:“谁让你这么漂亮呢?”
苏夏适时地推开他:“虽然你把我夸得很开心,但车里不行。”
“那就去你认为行的地方。”
最后车停下的位置并不是酒店门口。
陆川把苏夏送到了宿舍门口,她从车开进校门的时候表情就变得很茫然,大概是觉得今晚的流程脱离了她的规划。
“下周末晚上的时间归我。”
“哪天?”
“两天。”
她又问:“多久?”
陆川想了想,说道:“不一定,看心情。我让小刘把公寓的地址发给你,你忙完了就过去。”
“好吧。”苏夏下车。
她走进宿舍的大门,又转身回到车旁,陆川以为她有什么东西落在车里了,降下车窗后听到她说:“我好像还应该跟你说一声‘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他可能没听清:“什么?”
苏夏走近半步,弯腰俯身,头刚低下去,就被他的大手扣着后颈压向他。
原来他不是没有听清,而是在陪她玩点儿幼稚的小把戏。
这个吻太纯粹了。
“这才是最后一步。”
陈橙把毕业论文的初稿写好了,还不敢发给张老师,先找苏夏帮她看看。
“师姐,上次我们聚餐你没去,李师兄新学了一个酒桌游戏,特别有意思。”
“多有意思啊?”
“就是一副牌,比大小,纯看运气和胆量,输了的喝酒。”
苏夏把有错误的地方给她标出来:“我酒量不好。”
“没关系啊!带上你男朋友,让他帮你喝。”
苏夏听出了陈橙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陈橙凑过去傻笑:“师姐别误会,我不是对大导演有意思,我就是想要一个签名。”
“谁的签名?”
陈橙说了一个艺人,这个名字苏夏以前也听她提过。
“他这两天在大导演的剧组里客串一个角色。师姐,求求你了,你可怜的师妹愿意给你带一个星期的早饭。”
苏夏想了想,觉得不划算。
她找陆川要签名,代价绝对不止一个星期的早饭这么简单。
“你不是买了有他签名的写真集吗?”
“那不是亲签,是印签。师姐,拜托拜托!”陈橙真的很会撒娇。
苏夏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还是没忍心说出口:“行吧,我帮你要,如果要不到别怪我。”
“师姐我爱你!晚上的聚餐一定要参加哦!”
“晚上我要去陪他,你们吃吧。”
“啊?”陈橙本来有些失望,但不知道想到什么,看苏夏的眼神就不太对劲了,“师姐,你明天还能来实验室吗?”
“为什么不能?”
“我姐妹分析过,大导演的性格、星座和长相都表明那方面的需求很旺盛。”她很难想象那样冷若冰霜的男人和苏师姐谈恋爱时,私底下会是什么模样,“师姐,你明天会不会下不来床啊?”
苏夏:“……”
“师姐,你下午一定要多吃两碗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战到最后!咱们大美女绝对不能输!”
苏夏:“……”
去找陆川之前,苏夏还有一件别的事要做。
姜瑶要回江城。
她买了打折机票,只有一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比坐高铁便宜省事。有些必要的东西不能扔,她已经提前打包好寄回家了,剩下的全塞进行李箱准备托运。
苏夏赶去送她。
姜瑶把头发剪短了,显得脸更小了。她前段时间瘦得太厉害,脸颊都凹下去了,今天看着好了很多。
“我以后不来京都了,你肯定也不愿意回江城,说不定这是咱俩最后一次见面了,抱一下。”
苏夏笑了笑,张开双臂抱住她:“刚才你应该多点几道菜。”
“等你以后赚了大钱,我保证不跟你客气。”姜瑶说,“苏夏,你有时间去看看心理医生吧,能好一点儿是一点儿,一辈子太长了,总不能一直就这么过。”
先发现苏夏有心理疾病的人其实是肖齐。
那是来京都的第一年,苏夏总是睡不着,每半个月就要去医院开一次安眠药。肖齐知道后也没有当面问她,而是找机会认识了一个心理医生,用能帮她改善睡眠的借口骗她去见了那个医生几次,后来医生说她可能有潜在性抑郁症。这几年她虽然没再吃安眠药了,平时也没什么不正常的,但医生说抑郁症外人看不出来。
苏夏点点头:“一路平安,到了发条消息。”
“再见。”
姜瑶排队接受安检,进去之前还在往回看,苏夏知道她是在等肖齐。
肖齐不会来的。
时间差不多了,苏夏打车去陆川租的公寓,小刘告诉过她密码,她可以直接进屋。
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家具齐全,周围很安静,苏夏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陆川今天结束得早,下午六点就收工了。小刘把陆川送到公寓后又开车去超市,把单子上列的东西买齐了。
他拎着两袋新鲜食材和生活用品进屋的时候,看见一个小时前还在片场丝毫不留情面地骂人的陆导坐在沙发旁静静地看着苏小姐睡觉。
一道破碎声把苏夏吓醒,她差点儿从沙发上滚下去。
陆川反应快,接住了她。
“陆导对不起,怪我手笨,苏小姐吓着了吧。”
东西太多,袋子的手提绳断了,摔碎了一瓶醋,小刘手忙脚乱地收拾完,又风风火火地出门:“陆导,我再去买一瓶!”
屋里又恢复安静,外面天已经黑了。
苏夏揉揉眼睛,问是什么味道,她睡眼惺忪的模样让陆川心尖发软。
“醋味,开窗通通风味道就散了,就当消毒了。”陆川低头亲亲她,眉目间是少有的温和,“做梦了?”
苏夏双手钩住他的脖子,轻轻摇头:“没有,就是有点儿热。”
她的额头上一层细汗。
“去床上睡。”陆川抱起她往房间里走,“床单换过了,是干净的。”
“睡够了。浴室能用吧?我先去洗澡。”她没睡糊涂,知道是过来干什么的。
陆川停下脚步,换了个方向,把她抱进浴室。
“别用冷水洗。”
“嗯。”
苏夏洗澡的时间不算短。她带了睡衣过来,将头发吹到半干才往外走。
头顶的灯突然闪了两下,过了一会儿,整间屋子都黑了,苏夏定定地站在原地——她还没有仔细看过房间里的摆设。
“陆川,是停电了吗?”
她吹头发的时候好像听到了关门声,不确定是小刘买完东西回来了,还是陆川出去了。
“陆川,你还在不在?”
“在。”男人应了一声。
苏夏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刚才声音都在抖,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
她听到脚步声,然后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声响。
房门开着,陆川在沙发上摸到手机,打开手电筒,那束光很亮,苏夏抬手挡住眼睛。
“可能是跳闸了。总开关在外面,我出去看看,你坐着别动。”
“我也去!”
苏夏一着急就直接往外跑,脚趾撞到床尾,疼得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陆川几步走进房间,在苏夏身边半蹲下去,用手机照着她的脚,她刚才没穿鞋,脚背擦破了一层皮。
苏夏脸都白了,却坚持说:“不疼,贴个创可贴就没事了。”
陆川也是第一次过来住,什么都没准备,把人抱到床上后打电话给小刘,让他再去趟药房。
“别乱跑,我去检查电路。”
“我也去,”苏夏下意识地抓紧男人的袖口,“帮你拿着手机。”
陆川反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小,很软,能被他的手掌完全包裹,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她本能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让他舍不得推开。
过了一会儿,苏夏被陆川揽到怀里,他的心跳声就在她的耳边。
“你怎么又不去了?”
“等小刘回来,这是助理该干的事。”
“他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很快。”
“醋味怎么还这么浓?”
“擦过地板的抹布还在垃圾桶里,一会儿让小刘带出去扔了。”
“别人的助理都是大美女,你怎么找了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男助理?”
“谁让我找不到比你更漂亮的大美女做助理,只能将就着用了。”
也不知道是谁主动的,苏夏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和陆川吻在了一起,他今天接吻的方式和以前不太一样,过于温柔缱绻,这感觉让苏夏有些心慌,反而应付不来。
小刘快速买完东西,喘着粗气跑进屋后迎来的是陆导的冷眼,漆黑的房间里只有一部手机亮着光,着实瘆得慌。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回来得太快了。
“戳在门口干什么?腿没断就把东西拿进来!”
“哦哦。”小刘不敢再乱想,“陆导,我买了棉签、碘伏,还有防水创可贴。”
“断电了,去找物业的人来看看。”
“好的。”
小刘连忙出去把物业的工作人员找过来。电路没问题,就是跳闸了。
屋里的灯重新亮了起来,苏夏抱着膝盖看自己的脚,脚趾破皮的地方流出来的血都干了。陆川拿出一根棉签泡到碘伏里,然后给她消毒。
她疼得往后躲。
“现在知道疼了?”陆川握住她的脚,“别乱动,我尽量快一点儿。”
苏夏忍着没有出声,用其他的事来转移注意力,她好像闻到了煳味:“这又是什么味道?”
醋味还未散,两种气味混合在一起,不太好闻。
陆川想起什么,把创可贴贴在她的脚趾上,起身往外走。
苏夏单脚跳到窗边,把卧室里的窗户推开。风吹进来,她还能听到钢琴声,应该是附近的小朋友吃完晚饭开始练琴了。
那股煳味来自厨房。
锅里那一团漆黑的东西其实是可乐鸡翅,陆川本来要调小火收汁的,被苏夏一折腾就全忘了,鸡翅被彻底烧焦。
食材都还有多余的,陆川把锅洗干净重新做。
苏夏靠在门口看了十分钟,他这样清清冷冷的贵公子待在厨房里竟然毫不违和,洗菜、切菜有条不紊,两道菜一起做也不显慌乱,看他做菜是一种享受。
“是做给我吃的?其实可以跳过这些流程。”
陆川淡淡地道:“我找你不是只有解决生理需求这一件事。”
“好吧,那是我太狭隘了。”苏夏观察着男人的脸色,不禁有些担心,“你会做菜吗?别毒死我。”
陆川在调酱料,头都没回:“去把拖鞋穿上,电视可以看,手机里也有游戏。”
“那我去看电视了。”
苏夏单脚跳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综艺节目看,节目嘉宾里有陈橙喜欢的那个艺人。
某男团的六七个成员一起跳舞,舞蹈中有个撩衣服秀腹肌的动作,表演者撩得随意但很性感,后期制作人员很懂女性观众,特意把镜头拉近,还把那几秒回放了一次。
“好看吗?”男人不紧不慢的嗓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好看啊,最小的成员才十九岁,撩完衣服还有点儿害羞,蛮可爱的。”苏夏不追星,认不出这是哪个组合,现在这样会唱会跳的小歌手太多了,但从那些粉丝的尖叫声来判断,他们应该还挺红的。
她靠在沙发上,仰起头笑看着陆川,指着陈橙喜欢的那个男艺人问道:“他是不是在你的剧组里客串?帮我要个签名吧。”
陆川想都不想就说道:“他戏份少,早就拍完了。”
“你骗人。”苏夏听陈橙说今天早上还有该男艺人新鲜的路透照,“签名照而已,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张签名照也是人情。”
他话音未落,苏夏就钩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陆川身子压低,一手撑在沙发上,一手捏着苏夏的脸。
苏夏乖乖地让他亲个够,算是弥补刚才被小刘打断的那个吻:“我师妹最近很迷他,你就帮帮忙呗。”
原来是她师妹想要,不是她想要,陆川的心情好了很多。
“吃饭。”
他找到遥控器关掉电视,苏夏慢吞吞地跟着去餐厅:“我就当你答应了。”
四道菜,一个汤,卖相不错,味道也不差。
苏夏太久没有吃过这样的一桌家常菜了,她平时都是在学校食堂吃,过年在外面租房子时也只是随便泡碗方便面凑合,和同学出去吃饭也都是吃火锅、烧烤这些,外面餐馆的菜和家里做的菜始终不一样。
陆川给她搛菜:“签名照下次带给你,感冒药在饭后吃,先把饭吃了。”
苏夏笑着打趣:“陆导,别在我脆弱的时候进行温情攻击,太容易让人误会。”
陆川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满嘴谎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已经分不清。
“对你有用?”
“一般一般,我又不是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少女,一顿晚饭感动不了我。”
“那就吃你的。”
以前在陆家都是梁姨做饭,她做什么苏夏吃什么,苏夏也不挑食,偶尔遇到喜欢的菜就会多吃半碗饭。
苏夏其实在陆家没住多久。
提前腌过的鸡翅没有腥味,肉质软烂,用筷子轻轻一拨就直接脱骨,苏夏只尝了一口,食欲被勾了起来,刚才质疑陆导的厨艺是她太草率了。
他做什么都不会差。
他拍的第一部电影就被捧上了神坛,被电影学院当教材讲解,“有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这话说的就是陆川。
“谁洗碗?”苏夏抽空问了一句,不经意间抬头发现男人正在看她,于是又道,“嗯……吃人嘴软,饭是你做的,按道理我应该自觉地揽下洗碗的活儿,但我讨厌洗碗,我可以用别的‘劳动’抵这顿饭。”
陆川先吃完,泡了杯茶等苏夏:“用不着你,有洗碗机。”
“哦,那还挺方便。”
“所以可以闭嘴了吗?”
苏夏比了个OK(好)的手势,闷头继续吃。她每次和陆川一起吃饭都跟饿了好几天似的,最后撑得实在咽不下去了才放下筷子。
饭后陆川收拾厨房,苏夏继续看电视。
两片感冒药吃下去,没多久,苏夏就开始犯困。她先刷牙上床,脑袋昏昏沉沉的,却又睡不着,浴室里的水声格外清晰。
他洗完了。
他在床边换睡衣。
他在擦头发。
他掀开被子躺上床,睡到另一边。
他在翻身。
他靠过来了。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边,烧得她身体燥热,他却没有更进一步,只是从后面抱着她。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动什么?”男人的手臂横在她的腰上,稍稍收拢,她又被他揽进怀里。
苏夏睡不着,心里烦躁:“我想去外面抽根烟。”
陆川冷着脸训斥她:“信不信我抽你?”
“那你别抱着我,我快热死了。”
陆川伸手开灯,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空调遥控器,调到合适的温度。
“现在不热了,睡吧。”
苏夏刚坐起来,就被陆川搂着腰带进了被窝。
“你是不是有毛病,这才几月份,你就开制冷?”
她一直在动,陆川被闹烦了:“非要被收拾一顿才肯安分是吗?”
黑暗中,男人的呼吸像一张网,悄无声息地扩散、收拢,将她笼罩在这方寸之间,她反而静下来了。
苏夏也不反抗,低低的笑声里暗含深意:“有本事你别有这么大的反应啊。”
陆川对她向来没什么耐心,所谓的“温情攻势”仅仅持续了两个小时就彻底宣告失败。
他挣扎过,也自我抵抗过,一次次克制,却又一次次失败,还是只能向她妥协。
“没本事。”他说。
他很快就暴露出了脆弱的一面,苏夏应该得意,可她低估了陆川的自制力,只是稍稍放慢进攻的节奏,就被他找到了从这场博弈中逃脱的出口。
最后他们没有做。
等他洗完冷水澡,苏夏已经睡着了。
她能安心睡觉,就代表在她心里陆川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一顿晚餐也好,一夜相拥而眠也罢,都不足以让她卸下防备和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