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阿司匹林2025-11-07 14:4012,906

  杨露避着陆诚,最近很少在家里待着。

  陆诚是真的讨厌她,又故意摔坏了她新买的咖啡杯,梁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把碎碴扫干净,别让杨露回来看见。

  “老李,你忙什么呢?”梁琴问。

  “小夏刚才说想荡秋千,我给她做一个。她现在正是爱玩的年纪,却太安静太乖了,也不跟同学出去放松放松,不像我邻居家的孩子,一出考场就野飞了,玩到昨天半夜才回家,喝得醉醺醺的。”

  梁琴笑道:“这大热天的,她怎么想起玩秋千了?”

  “女孩嘛……”

  李叔家里有两个孙子,他没少自己做玩具,做秋千对他来说很简单,找一块不用的木板,再加一根结实的绳子就行了。

  苏夏没在班级微信群里,也没加学校里任何一个同学的微信,更不会去参加他们的聚会,她一直待在陆家。陆诚喜欢黏着她,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她的房间里送。

  陆诚睡午觉的时间,苏夏绕到后院的草坪处,树荫底下没那么晒。

  李叔踩着锯木板,抽空说:“小夏,再等一会儿,绑上绳子就能玩了。”

  “好。”苏夏在旁边帮他递工具,“您的手受伤了?”

  “一提起这个我就来气!我兄弟家有好几条狗,我孙子见了一次,喜欢得不得了,我就要了一条回来,但那狗太凶,第一天就把我咬了。”

  “被狗咬了得去医院打狂犬疫苗。”

  “打了。”李叔叹气,“小夏,你养过狗吗?”

  苏夏回忆起搬进新房子之前的那几年,那时候还住在家属院里,说道:“养过一条,刚开始也特别凶,我也被咬过,后来它就听话了。”

  “怎么养的?快给李叔传授点儿经验。我孙子护得紧,不让打也不让骂,我都快被气死了。”李叔绑好麻绳,拍了拍木板,“来,坐上来试试。”

  苏夏笑着坐到秋千上,脚尖点地蹬了一下,慢慢荡了起来。

  “也没什么,狗通人性,其实很聪明,先给它吃一顿,别让它吃太饱,然后饿它几天,再煮碗肉让它闻个味,等它完全臣服于你的时候再把肉给它。狗和人一样,越惯越得寸进尺,不能饿太久,也不能吃太饱,吊着性子磨它一阵,再给它点儿甜头,它只要心里有欲望,就会上钩,上钩了,主动权自然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了。”

  李叔也没听明白,憨笑着挠挠头:“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说话一套一套的。”

  “谢谢李叔,您去忙吧。”

  

  陆镇安最近在忙一个大项目,难得能回家吃顿晚饭。

  陆诚说要给苏夏做蛋糕,下午就待在厨房里,也不让梁琴帮忙,失败了就重来。

  他其实很会玩魔方,茶几上摆了好几个,有粽子形状的,有镜面的,杨露随手拿着拧了几下,怎么都复原不了,又趁他不注意小心翼翼地放回原来的位置,去给陆镇安泡茶。

  陆镇安忙工作,忽略了苏夏,但该问的还是要问。

  “夏夏,高考成绩出来还有几天吧,你估分了吗?如果你觉得你的分数很难上个好大学,我可以提前联系在国外的朋友,送你出国,国外条件好,出去见见世面也不错。”

  苏夏低着头,说道:“我没对答案,可能考得不太好。”

  杨露本来就没有对苏夏的高考成绩抱太大希望:“该学习的时候瞎玩,现在抬不起头了?你看你陆川哥哥,从不让人操心。”

  “哥哥聪明,我比不上。”苏夏也不反驳。

  “都长着一个脑袋,怎么就你笨?”

  “好了,别人家的女儿也没咱家的漂亮。夏夏刚出院,你就少说几句吧。”陆镇安不在意地笑了笑,陆家人脉广,出国留学是很简单的事,于是转移话题对苏夏说道:“夏夏你去看看陆川,他如果烧得厉害就叫医生来家里。多大的人了,心里一点儿数都没有,生病了也不知道吃药。”

  “嗯。”苏夏说罢,起身去小楼。

  陆家人不会随便进出陆川的卧室,因此陆川没有锁门的习惯。屋里开了盏台灯,苏夏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睡着的样子,他的长相像他的母亲。

  手心刚碰到他的额头,她就被他攥着手腕拽到了床上。

  陆川闭着眼睛,长腿压着她,埋首在她的颈窝处,嗓音沙哑地道:“哪里来的狐狸精,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他还在发烧,苏夏像是抱了个火炉。

  “给你量体温啊。难受吗?”苏夏笑了笑,“我关了空调,一会儿再把窗户给你打开,外面有点儿热,你忍忍。”

  “太闷了,开着。”

  苏夏把空调的遥控器丢到一边:“我发烧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对我的。”

  陆川松开她:“你走吧。”

  “哦,那我走了。”苏夏爬下床,找到飞到窗户旁边的拖鞋穿上。

  经过床沿的时候,她感觉手腕一紧,整个人重新跌坐到床上,脸朝下,砸在他的胸口上。

  苏夏疼得鼻腔发酸,没好气地给了他一拳:“鼻子都要被撞歪了,你赔。”

  “嗯,赔你一巴掌。”陆川不轻不重地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随后熟门熟路地往她的衣服里摸。

  他体温高,连手掌都是烫的。

  苏夏不能待太久,说道:“手拿开,我怕你被榨干了明早直接进抢救室。”

  “呵。”男人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对她的挑衅很不屑。

  苏夏推不开他,就作罢了,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陆伯伯要送我出国。”

  “你多有能耐,国内几千所大学都容不下你。”他平时嘴里就没有半句好话,现在病着不舒服,脾气更差。

  苏夏也不在意,慢悠悠地说:“我要是出国念书,近几年可能就不回来了,哥哥正值壮年,需求旺盛,我可舍不得让你独守空房。”

  “你就是欠收拾。”

  “别,别了,我怕你硬件跟不上,我演技再好也没用,多尴尬。”

  陆川被她气笑了:“你还是走吧。”

  “晚饭还没好,你先量体温。”苏夏把温度计递给他。

  沉默几分钟后,她忽然问了句:“他们要在老爷子回国前领结婚证,你什么想法?”

  陆川什么想法都没有:“无所谓,我跟他各过各的互不干涉,只要法律允许,他娶十个八个我都没意见。”

  苏夏心想:这样的父子关系也是蛮和谐的。

  “等他们领完结婚证我可就真成你的妹妹了,”苏夏说这句话时声音轻飘飘的,尾音上扬,“哥哥?”

  陆川根本不在乎。

  陆镇安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他也不会顾忌陆镇安,老爷子顾不上他,至于陆家的其他人,更没有资格管他感情上的事。

  “三十八点六摄氏度,吃完饭得吃点儿药了,是去主楼吃,还是给你送过来?”

  “你送过来。”

  “要送也是梁姨送,我送算什么,兄妹情深?”

  “那你现在这样算什么?”

  她还躺在他的怀里。

  “算……知恩图报?毕竟我生病的时候你也照顾我了,现在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陆川淡淡地道:“那就感恩地给我送过来。”

  苏夏也很好说话:“好吧,看在你病重娇弱的份儿上。”

  陆川的手顺着她的腰摸上来,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谁娇弱?”

  “你啊。”她换了个姿势,很认真地看着他,手指轻轻地从他的眉间划过,“你看你,眼睛红红的,脸也红红的,声音这么哑,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你不娇弱谁娇弱?”

  她说完就跳下床,快速跑出卧室,连房门都帮他关上了。

  

  主楼的餐厅里,饭菜碗筷都已经摆好了,苏夏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哥哥还在发烧,说不过来吃。”

  梁琴连忙说:“每样菜都留了,我待会儿给小川送到房间里去。”

  陆镇安还是关心陆川的,连忙对梁琴说道:“叫医生来一趟。”

  “好的,我现在打电话。”

  饭后,杨露熬了润喉的梨汁,也是梁琴给陆川送过去的,苏夏从头到尾没有插嘴。

  陆镇安在看新闻,杨露按照他的习惯泡了茶,两人对视之后会心一笑,陆镇安牵着她的手吻了一下,被陆诚看到了,他也学着去吻苏夏的手。

  苏夏看着自己手背上的口水印,有种反胃的恶心感。

  陆镇安不经意间看过去,陆诚在给苏夏演示怎么玩魔方,苏夏虽然不感兴趣,但还是认真地看着陆诚表演,给他鼓掌。他们以前也是这样,苏夏从小就很乖,给她一包零食,她就能陪陆诚玩一下午。

  “阿诚,夏夏过段时间就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学了,你别总是缠着她,让她好好休息。”

  陆诚紧张地看着苏夏:“你还会回来吗?”

  苏夏点头:“会的。”

  “多久回来一次?”

  “我不知道,可能要很长时间,也可能很快就能回来。”

  陆诚听完闷闷不乐地上楼了,他所有的情绪都很直白,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摄影师把精修后的婚纱照发给了杨露,杨露想要选几张放大尺寸挂在卧室里,陆镇安有些心不在焉,每一张都说好。

  杨露佯装生气:“又在敷衍我。”

  “好好好,再看一遍。”陆镇安哄着她,“你还是跟年轻的时候一样漂亮,每一张都放大尺寸,换着挂。”

  “一百多张呢,家里哪儿有地方放啊?”

  “我专门腾出一个房间给你放这些行吧?”

  杨露哼了一声,那模样看起来很娇俏。

  她是真的很期待她和陆镇安的婚礼。

  准备婚礼其实很麻烦,虽然他们都是二婚,但陆家有条件大办,要提前很久选婚纱,等婚纱做好了才能拍婚纱照;要确定宾客名单,提前发请帖;还要一遍遍地确定婚礼流程的细节;礼堂怎么布置也要她操心,包括整体什么风格,选什么花,灯光的明暗等等问题;为了让自己以最好的状态穿上婚纱,她还要定期去美容店做保养,练瑜伽保持体态。

  可即便过程这样烦琐,她也没有抱怨过。

  有时候苏夏也会想,如果杨露和陆镇安在彼此结婚前就认识并相爱,说不定也能长久,那样就不会有她了。

  陆诚似乎已经接受杨露这个“坏女人”总是住在家里的事实,因为他知道,只有她在这里,他才能见到苏夏;她走了,苏夏也会走。

  陆川病好后很少在家,每天走得早,回来得晚。

  这天下了雨,陆川的助理来家里搬走他的拍摄器材,梁姨看见后问道:“小川啊,怎么把摄像机都搬走了?”

  她以为陆川要搬出去住。

  “我要去外地拍公益广告,去半个月左右,那里偏僻,信号差,可能联系不上。”

  苏夏在客厅里看电影,回头时刚好对上男人的视线。

  二人只对视了一秒,她就能确定陆川这些话是说给她听的。

  “去外地?哪天走啊?”梁琴又问。

  “明天。”

  梁琴不懂他工作上的事,只好给予他生活上的关心:“你出发之前我帮你收拾几件衣服,偏僻的地方买什么都不方便。”

  陆川说好。

  机器很重,也很贵,两个助理小心翼翼地将机器抬上车,进屋跟陆川打了声招呼才走。

  下雨地湿,小楼的地板被踩脏了,梁琴过去打扫,客厅里就只剩陆川和苏夏两个人。她在看一部新上映的悬疑电影,剧情正进行到最精彩刺激的部分。

  “老爷子后天回来,你明天走,真孝顺啊。你还能赶回来参加他们的婚礼吗?”

  陆川扯松领带坐到她旁边,淡淡地道:“不能最好。”

  苏夏笑笑:“我也这么想,眼不见为净,说不定根本办不成。”

  电影里播放着男女主角生离死别的场面,梁姨把小楼打扫干净后回主楼处理食材——晚上要用的鱼得提前腌制,不然会腥,陆诚极其挑剔,稍微不如他的意,他就会摔盘子。

  陆诚在睡午觉,客厅里没有其他人,苏夏看着电影,悄悄把手蜷进陆川的手掌心,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挠他,他不为所动,只是在她有下一步动作之前收拢手指,裹住她柔软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像是警告,又像是抚慰,有种隐蔽的快感。

  “走之前陪我去逛街吧。”

  “不去。”

  “我想买部相机,随便拍拍,但我不懂这个,不太会选,陆导是专业的,帮我挑一部呗。”

  “我房间里有,自己去拿。”

  陆导有一个巨大的储物间,里面放满了价值不菲的拍摄器材和他在各大摄影大赛上获得的奖杯。

  “你的那些都太重了,我想要一部轻巧的,”苏夏用手比画了一下,“手掌大小最好,方便携带,像素不用太高,我就随便拍拍记录生活,保存一些视频,以后还能回看,而且你不在家我会很无聊,就找点儿事情做打发时间。”

  陆川也知道她平时不爱出门,也基本不与同学联系。

  “跟你那些‘朋友’飙车没意思?”

  他意有所指。

  “我最近很乖的,你不高兴,我就跟肖齐保持距离。”

  苏夏刚要起身就被陆川捏住下巴面朝着他,他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眸色很深。

  “我什么时候提过‘肖齐’这两个字?你活到这么大就他一个朋友?”

  “小心眼儿!算了不要你陪了,你走吧,我自己逛。”

  她换了张沙发,专心看电影,陆川也没再说话。

  电影结束前十分钟,陆川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苏夏把电影看完,上楼换了件衣服,梁琴问她回不回来吃晚饭,她说回来。

  陆川的车停在路口,车窗降下一半,他在抽烟。虽然他平时没什么耐心,但等人的时候很少催。

  苏夏知道他会等她,陆川也知道她会出来。

  苏夏坐上副驾驶座后关上门,以为陆川没开车是要等抽完烟再走,就拿出手机玩游戏。

  “安全带。”陆川提醒她。

  “哦。”苏夏只是嘴上应了一声,眼睛还看着手机屏幕,手也没动,“游戏开始了,我没空,你帮我系吧。”

  她清楚陆川烦这一套,又继续解释自己真的不是在耍他:“坑队友会被问候家里人,杨女士会在他们的嘴里去世好几次,她毕竟是快要办喜事的人,我良心不安。”

  陆川把烟叼在嘴里,倾身靠过去。

  下一秒,少女温软的唇便亲在了他的脸上,那半根烟也被她拿走了,又一个吻落在他的唇角,一点儿一点儿深入。

  陆川也不客气,把人收拾了一顿才启动车子。

  

  陆导显然不太会陪女生逛街。

  他一进商场就直奔主题,在某个品牌摄像器材专卖店里挑了一款适合女生用的相机,苏夏没有体会到任何逛街的乐趣。

  其实她也不是来逛街的。

  店员拿样机演示了一遍,苏夏决定就要这一款,陆川挑中的,怎么都不会差。

  结账的时候,陆川习惯性地拿出自己的银行卡。

  “不花你的。”苏夏比他动作还快,把银行卡还给他,重新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店员:“麻烦刷这张卡。”

  这张卡是高考完陆镇安给她的,她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也没花过,不过陆镇安对她大方,卡里的钱买相机肯定是够的。

  陆川看着那张被退回来的银行卡,似笑非笑地道:“不花我的钱?”

  花他的钱、拿他的东西,挺像她是出来卖的。

  这些话苏夏当然不会真的说出口。

  “你和陆伯伯是一家人,花你的还是花他的不都一样吗?”苏夏颇有兴趣地摆弄着新到手的相机,“我用他的钱买相机,你请我吃饭。”

  陆川被气得没了脾气:“我缺这点儿钱?”

  “不,不是,陆导缺的是大钱。”苏夏将镜头对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他随便坐着都是一张海报,“我可以拍你吗?”

  陆川朝她伸手。

  苏夏茫然地道:“什么意思?”

  “先给钱,”陆川说,“拍一张五千,签名翻倍。”

  苏夏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当众勒索:“不要脸,你怎么不去街上抢啊?我又不是你的粉丝。”

  陆川面不改色:“不是粉丝才要收费,谁知道你要拿我的照片干什么?”

  结完账,店员把银行卡递给苏夏,苏夏顺手将银行卡拍在陆川的面前,一副阔太太折辱失足少男的模样:“这些够买你不穿衣服的照片了,晚上给我等着。”

  “谁等着?”

  “嘻嘻,我等着。”

  车停在地下车库里,前面有辆车堵住了出口,司机是新手,开得很小心,陆川也没催,耐心地等对方把车倒出来。

  苏夏抱着相机研究说明书:“这么小的东西还挺复杂。”

  陆川转动方向盘:“傻瓜机,够你用了。每个按键有什么功能,说明书上都写得很清楚,如果看不懂,等我回来再教你。”

  他话说到一半,秦淮打电话过来了。

  “陆哥陆哥,到哪儿了啊?都等着你呢。”

  “我不去了,你们自己喝。”

  “寿星本人不来有什么意思?赶紧的!别逼我们找上门。”

  陆川应付几句后挂断了电话,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苏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里面的情绪很复杂,意外之中又有些抱歉。

  “你今天过生日啊……”

  “不是今天。”

  苏夏松了口气:“那你朋友怎么说你是寿星?”

  “下周我不在江城,他吵着要提前喝两杯。”陆川简单地道,“先送你回家。”

  苏夏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

  她对相机比较感兴趣,一路上拍了很多照片,有窗外的风景,有开车的陆川。

  她拍的大部分是陆川,不过没有拍他的脸,而且很多照片是糊的。

  车到陆家别墅门外后,陆川没进屋,等苏夏下车后就直接掉头往外开去。

  陆镇安和杨露都不在家。他们有应酬,说是哪家公司总裁的千金订婚,陆镇安的老朋友来江城,难得见一面,晚上应该不会回来。

  雨还在下,空气很潮湿,天气预报显示明天凌晨两点后会有暴雨。

  陆川离开后,苏夏又自己打车出去了一趟。

  梁姨照顾陆诚很辛苦,吃完晚饭时间还早,她就回自己家了——她儿媳妇怀孕了,儿子在外地工作,不能常回来。

  肖齐叫苏夏一起玩游戏,她玩了几局,大概十一点的时候,撑了把雨伞去小楼。树上的桃子明显长大了,但摸着还是很硬。

  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天的雨,晚上的风很凉爽,陆川的卧室是极简北欧风格,过分干净整洁,床头柜上甚至没有一本乱放的书。

  他口中的“傻瓜机”并不傻瓜,苏夏吃晚饭前鼓捣了好久才弄明白。

  陆川的卧室面积很大,每样东西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

  苏夏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放置相机,这个地方不能离床太近,不然他会发现。

  阳台上有一盆绿植,树叶茂盛,不知道是什么树,苏夏试着把相机卡在树杈中间,用胶带固定好就不会掉。

  苏夏将窗帘拉上,留出一条缝隙,相机的镜头对着床的方向,开一盏台灯亮度就足够了。

  苏夏又下楼烧水,煮好一杯醒酒茶后,往里面加了点儿东西。

  她把杯子放在卧室里的床头柜上,最后又检查了一遍相机。

  被褥和床单都是新的,但她还是能从洗衣液的味道里分辨出哪一缕是属于陆川的气息,他的身上总是有一种很干净的味道。

  

  秦淮还是在老地方组的局。

  男人聚会无非就是那些消遣方式,他们几个好就好在没人有不良嗜好,最多就是玩玩牌喝喝酒。

  “贺昭怎么没来?”

  “他在家陪媳妇儿呢,说超过晚上八点就不跟我们这些人出来鬼混了。”

  “别总瞎说,小心他知道了又跟你急。”

  安萝很小就被贺昭的母亲收养了,一直住在贺家,在别人嘴里她就成了贺家的童养媳。

  秦淮只是会在贺昭的面前逗逗他,在外面还是有分寸的,倒不是贺昭爱面子,是因为安萝脸皮薄,有些话传来传去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不喜欢听这些。

  “秦老的身体怎么样了?”陆川问。

  秦淮说起这件事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根本没病,上次是故意装病骗我回家结婚的,怕哪天有女人挺着大肚子找上门,催我尽快定下来。”

  “纪舒什么想法?”

  纪舒就是被逼婚的另一个人,她和秦淮青梅竹马,互相看不上,分分合合数十次,最后还是逃不过双方父母。

  秦淮根本不想提这个女人:“你看她像是想结婚的样子吗?”

  “你看起来更不想结婚。”陆川说出了事实。

  秦淮给他倒酒,拿起杯子碰了一下他的杯子,仰头喝尽:“没劲,我们俩就算结了迟早也得离。你们家老爷子不催你?”

  年纪到了就得结婚成家,事业稳定了就应该开始考虑生孩子的事。

  老一辈的观念根深蒂固,一天两天改变不了。

  秦淮是秦家的独子,陆川的处境也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等陆老爷子回国,肯定少不了在陆川的耳边唠叨。

  陆川神色自若:“我看起来很想结婚吗?”

  “谁想结婚谁就是有毛病。”秦淮跟他碰杯,“你不是早就不拍广告了吗?”

  “题材挺有意义的,拍摄周期也不长。”

  “什么题材能请动你?”

  “未成年人遭遇性侵。这种事其实很多,尤其是偏远落后的地方。”

  “我去年还听说过,说是哪个村里的女孩怀了养父的孩子,跳楼自杀了。”

  …………

  酒局在暴雨开始前散场,陆川叫了个代驾司机。

  平时他喝了酒一般不回家,直接住酒店,今晚代驾司机开车前询问他地址的时候,他却鬼使神差地说出了陆家的地址。

  鞋柜里有一双女士凉鞋。陆川对于苏夏不打招呼就往小楼里跑这件事已经习惯了,密码她知道,她也不怕他,一开始就不怕他,明知道他讨厌外人进入自己的领地,偏偏就要挑战他的底线。

  果不其然,卧室里亮着一盏台灯,床上的被子鼓起了一团。

  她喜欢侧躺着睡,黑色的长发铺散在枕头上。她那安静睡着时温婉的模样倒是有那么点儿良家少女的样子。

  桌上放了杯醒酒茶,陆川看了看玻璃杯,又看了看苏夏,竟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两人之间有种无形的默契,就像下午他虽然嘴上拒绝陪她去买相机先走了,但她就是知道车就停在路边。

  这种默契不会让陆川心烦。

  陆川喝完醒酒茶,拿着睡衣进了浴室,十五分钟后出来。

  一声惊雷在夜色里破空炸开,白光闪现,雨势骤然变大,床上的人被吓得缩成一团。

  陆川走到床边,把毛巾挂在肩上,俯身揉揉她的脸:“怕打雷?”

  “不怕,”苏夏闭着眼伸懒腰,顺势抱住他,“是被你吓的,你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是雨声盖住了他洗澡的声响。

  苏夏倒打一耙的本事陆川领教过,他喝了酒,懒得跟她扯:“回自己房间睡。”

  她拒绝:“不要,你的床睡起来更舒服。”

  又一声惊雷,一道白光将夜空里的幕布撕开裂缝。

  杯子空了。苏夏自然地移开视线,等雷声停了才开口问:“你们吃蛋糕了吗?”

  “谁吃那玩意儿?”陆川伸手掀开薄被,“往里面一点儿。”

  他突然停住动作,目光从苏夏的脖子往下,再往上,将她彻底扫视了一圈,心中暗流涌动,表面却不动声色,手指钩着她腰上那条丝带,轻轻一抽就散开了。

  “生日礼物?”

  “你说是就是。”

  她存了蛊惑的心思,笑意浅浅,却妩媚至极。

  “那么,你现在要拆礼物吗,陆川哥哥?”

  她话音未落,下颌就被抬高,阴影笼罩下来,陆川吮着她的绯唇轻轻地咬了一下,听到她低低的声音后哑声低笑,舌尖探入她的齿间。

  雨势越来越大,外面电闪雷鸣。

  石子路被雨水冲刷干净,两旁桃树的树叶和果子落了一地。

  天色大亮,陆川睡得沉,眉目柔和。

  苏夏穿上衣服,拿着相机回主楼,在楼梯口和梁琴面对面碰上。梁琴来给陆诚准备早饭,陆诚已经起床了,正在洗漱间刷牙。

  “夏夏,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昨晚睡得早,屋里太闷,去外面散步了。”

  “还在下雨,可别着凉。”梁琴无意间看见苏夏的膝盖处青青紫紫的——她皮肤白,很明显,于是问她,“摔跤了?”

  苏夏低着头,有些窘迫:“嗯,路太滑,我散步时玩手机没看路不小心踩空了,回房间抹点儿药膏。”

  梁琴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爱面子,不喜欢听人啰唆,就没多说。

  她拎着一串钥匙自言自语道:“咦,这是小川的车钥匙吧,他昨天晚上是不是回来了?”

  “我不知道,梁姨你忙,我再去睡个回笼觉。”苏夏说完就上楼了。

  她浑身没什么力气,一进房间就反锁了房门,确认相机还在正常工作后勉强撑着去洗了个澡,明明很累,倒在床上的时候却毫无睡意。

  陆诚在外面敲门,苏夏没出声,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了梁琴和陆诚说话的声音,陆诚被带下楼,苏夏的耳边才清净下来。

  苏夏再次睁开眼,是被手机的振动声吵醒的。

  雨停了,苏夏等系统自动将电话挂断后关了机,翻身继续睡。

  梁琴在小楼里帮陆川收拾行李。苏夏没接电话,陆川准备去她的房间,却看见陆诚坐在她的房间门口玩魔方。

  “声音小一点儿,夏夏很累,还在睡觉,不要吵到她。”

  陆川的记忆虽然很乱,但他也知道昨天他和苏夏弄到了很晚,醒来后身边空荡荡的,乱糟糟的房间提醒他那不是梦。

  “等她醒了打电话告诉我,我有事情要跟她说。”

  陆诚好奇地问道:“什么事?”

  “小事。”

  “好吧,等夏夏起床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嗯。”

  陆川赶时间,他从来都不是会因为私事而耽误工作的人。

  开车去山区需要六个小时,这还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陆川在路上一直没有接到电话,进山后信号就时有时无,忙起来就暂时忘了苏夏。

  

  陆老爷子回国,陆镇安和杨露带着陆诚去机场迎接。

  家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都是知道老爷子回国过来探望的人,苏夏没见过他们,安安静静地待着也免不了被拉进话题。

  飞机晚点,老爷子晚了一个小时到家。他一身深色的中山装,威严肃穆,鹰眸锐利,即使被扶着进屋,气场也十分强大。

  晚辈们都整齐地站着,恭恭敬敬地跟老人问好。

  老爷子对晚辈们一个个问话:学习怎么样,工作是否顺利。

  “小川不在?”陆老爷子问。

  陆镇安说:“他在外地拍一部公益广告,过几天就回来了。”

  老爷子本来想着陆川是6月20号的生日,自己回来和他一起吃顿饭的,却不想他刚好在前一天去了外地。

  陆诚把苏夏拉到老爷子的面前,兴奋地道:“爷爷,这是夏夏!”

  老爷子似是这才注意到苏夏,但也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随后看向陆诚,十分宠溺地说道:“我知道,上次在视频电话里见过。”

  陆诚用力点头:“对的。”

  苏夏礼貌地问好:“陆爷爷好。”

  “你好。”老爷子大手一挥:“别都站着了,开饭吧。”

  梁琴为了这顿饭早上六点就在准备了,几乎忙活了一天。大人们坐主桌,不能喝酒的小一辈坐一桌,老爷子最疼陆诚,在身边给他留了一个位置。陆诚本来想让苏夏和他坐在一起,但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旁边都是陆家的亲属,杨露的身份显得有些尴尬,她只能叫老爷子“董事长”。

  饭桌上气氛热闹,新添了曾孙,老爷子很高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会儿自然给杨露留了脸面,但没喝她敬的酒。

  陆镇安替杨露解围:“爸身体不好,最近在吃药,心意到了就行。”

  杨露就算心里再委屈,也不会在这种场合表现出半分:“是我疏忽了,董事长路上辛苦,您多吃点儿菜,这锅乌鸡汤炖了六个小时。”

  苏夏吃自己的,不在乎其他人等着看好戏的眼神。

  

  拍摄地在很偏远的山区,要爬到山上手机才有信号,第一天拍摄结束后,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演员都往山上爬。

  小助理刚结婚,也要给家里人报平安,他在下山的路上遇到陆川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陆导以前可是能在山里待半个月,不通网也不开手机只专注工作的人!

  “陆导,路不好走,我帮您照着灯?”

  “不用,你先回去。”陆川走了两步又叫住他,问道,“哪里信号好?”

  助理指着山上说:“再往上走二十分钟吧,山上有块大石头,那里网络还行,能视频。”

  陆川不需要视频,能接个电话或者收条信息就可以了。

  天黑了,路上没灯,夏天山上虫鸟多,陆陆续续有人下山,等陆川来到那块大石头附近的时候,发现周围只剩两三个人了。

  陆川的手机有信号。

  工作上的事旁人如果联系不到他都会直接找他的助理,朋友们也都知道他进村之后会失联,生日也提前聚过,这几天没人会找他。

  昨天他走得匆忙,路上也忘了打电话。

  老爷子今天回国,家里应该很热闹。

  陆川打开微信,找到苏夏的头像,点进去,聊天界面上最新的一条消息还是昨天他走之前发给她的。

  她就算没看手机,陆诚也会告诉她。

  陆川拨了通电话过去。

  她没接。

  今天晚上她肯定在陆家,不接电话的原因就是不想接。

  她黏着他的时候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骚扰他,冷淡的时候不接电话、不回微信像是要和他断干净。

  陆川心里烦躁,有点儿想抽烟。

  前天晚上他喝得太多,酒后失控,大概是弄疼她了。

  她是在等着他哄?

  

  小辈们吃饱后就散了,各自玩自己的,只有苏夏还坐在桌边,大人那一桌还在互相敬酒,不知道谁讲了件趣事,惹得老爷子哈哈大笑。

  杨露也在旁边赔笑,脸都快笑僵了。

  “爸,大哥和嫂子的婚事,您表个态吧。”说话的人是陆镇安最小的弟弟,他与陆镇安同父异母,平时关系也一般。

  陆老爷子脸上的笑意淡去,目光从杨露的身上掠过,他沉思了许久。

  手机振动,苏夏看了一眼,没接,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夏夏,”陆诚嫌人多太吵,对苏夏说道,“去外面玩,我给你推秋千。”

  “好啊,”苏夏笑着答应,从衣服的兜儿里拿出一张储存卡给陆诚,“你把这个东西插到电视上,里面有部动画片,打开看完了,我就陪你玩。”

  “什么动画片?”

  “嗯……特别有意思的那种动画片。”

  “好,我去放出来。”陆诚接过储存卡,去客厅开电视机,他会弄这些。

  杨露泡好茶,用双手递给老爷子,陆镇安说了点儿缓和气氛的话,但气氛依旧很尴尬。

  老爷子开口道:“按道理说,我是不同意的,但是……”

  一阵奇怪的声音忽然从客厅传来。

  长辈们在谈正事,陆诚弄出的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打断了陆老爷子的话,陆镇安神色不悦,起身往客厅走,正要说陆诚两句,余光瞥到电视机里的画面,蓦地变了脸色。

  陆诚不懂,看得很认真,还没有认出视频里的人是苏夏和陆川。

  “阿诚,你在看什么,还不快关掉?!”陆镇安大声说道。

  陆诚被吓了一跳。陆镇安挡在前面,他不高兴地大吼,让陆镇安让开。

  陆镇安双目猩红,拎起椅子砸到电视屏幕上,那些暧昧的声音消失,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餐桌边的陆家人神色各异,苏夏微微低头,掩着嘴轻笑。

  “哎呀,人这么多,有点儿害羞呢。”

  陆诚注意不到周围气氛的变化,只在意电视坏了,于是开始大哭。

  “混账东西,你闭嘴!”陆镇安大声呵斥。

  陆诚闹得更厉害了,陆镇安气得给了他一巴掌。他先天有缺陷,是老爷子最心疼的孙子,从小就被溺爱,养出了一身坏脾气,被一巴掌打得发了疯似的砸东西,在客厅里撒泼尖叫。

  老爷子被气得血压升高,有人跑去拿药,有人倒水,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客厅里被陆诚砸得乱七八糟,场面混乱不堪,而始作俑者苏夏还坐在餐桌边,闲适散漫地看着一屋子的混乱场面,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仿佛觉得还不够。

  “苏夏!”陆镇安指着苏夏的手颤抖不止,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我自问对你不差,花钱让你读最好的学校,无条件地供你吃喝,你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陆川是我的亲儿子,也就是你以后的哥哥!你做出那样的事,还录下来,到底有没有羞耻心?!”

  苏夏不在乎地轻笑:“陆伯伯啊,您怎么会指望我能懂礼义廉耻这一套呢?我小时候被您心爱的大儿子侵犯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教我的。”

  陆镇安闻言,整个人僵住了,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

  苏夏看着还躺在地板上撒泼的陆诚,问陆镇安:“已经忘了吗?”

  

  苏家明因工作需要常年在外地,有了苏夏之后也很少有假期回来,某次陆镇安带陆诚去一个退休老医生的家里,恰好遇到了杨露,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慢慢勾搭上了。

  苏夏那时候还小,只记得总有一个伯伯来家里,每次都待一个多小时,会给她带玩具和零食,还有一个大哥哥陪她玩。

  她能感觉到,妈妈一天比一天开心。

  她也是开心的,但是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爸爸打电话回来的时候,一句关于那个伯伯的话都不可以说。

  陆诚有先天缺陷,一生下来智力就有问题。

  说他命苦吧,他生在一个不愁吃穿的大家族里;说他命好吧,他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外人背地里都叫他“傻子”,苏夏觉得他很可怜,每次他来家里,她都愿意陪他玩。

  有一次陆镇安和杨露忘了关门,陆镇安那时候还算年轻,有点儿特殊癖好,杨露被他哄得也愿意配合,但被陆诚不小心看见了。

  陆诚是个很固执的人,不告诉他为什么他就会一直追着问,陆镇安就只能编谎话。

  “阿诚别闹,爸爸不是在打阿姨。

  “不是打她,喜欢一个人都会这样。

  “阿姨也不是真哭,是觉得舒服,爸爸在跟阿姨玩游戏,她喜欢得不得了。”

  陆诚最喜欢玩游戏,但没人愿意跟他玩。

  那一年,他的玩伴只有苏夏。

  不久后陆镇安又带陆诚去苏家,陆诚偷偷去阳台趴在窗户上往里看,想看看陆镇安和杨露是不是在玩游戏。

  他们果然是在玩游戏。

  他也想玩。

  苏夏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等杨露和陆镇安听到叫声跑到她的房间里时,已经晚了,苏夏昏迷着被送到医院,在她醒来之前,陆诚就被陆镇安送到了陆老爷子身边。

  

  苏夏看着陆诚那张因为撒泼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回想不起当年陆镇安是怎么给她洗脑的。

  他好像是说,陆诚那么做是因为喜欢她。

  “我小时候陆伯伯教过我,喜欢一个人就会这样,很正常,我确实是很喜欢陆川哥哥啊,我做的不对吗?

  “您看您都不记得了,是不是以为我也忘了?

  “但是很遗憾,我没有忘。这是我去医院做的体液检验报告,按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算,我还没有成年,就算陆家权势滔天,陆川也要在牢里待几年,他再有才华又怎样,这个污点一辈子都洗不掉,他到死都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一份检测报告递过来,陆镇安如梦初醒,是他低估了苏夏。

  “你想要什么?!”

  苏夏微微一笑:“陆伯伯这么快就妥协了?您还挺让我失望的。其实,我也没想要什么,只是看你们都过得好,我不太开心。”

  陆镇安三两下撕碎了检测报告,怒吼:“那你用这张检测报告威胁我,到底想干什么?!”

  他熟悉的苏夏乖巧懂事,少言寡语,一直很听话,几乎不用操心。

  可她无声无息地给他了致命一击!

  “是!当年是我不对,没有教好阿诚,他不懂那些,无意中伤害了你,但补偿我也给了,我给你家换了新房子、新车,你爷爷奶奶病重也都是我从国外请的医生来给他们治病,大把大把的钱往里扔,你还要我怎么样?难道要我把自己的儿子送进监狱你才满意?”

  “那陆伯伯对刚才看到的还满意吗?”苏夏淡淡地笑道,“您最骄傲的小儿子像一条狗一样求着我,您看他多喜欢我啊,去了那么偏僻的地方,十分钟前还在给我打电话。”

  陆老爷子被背上救护车前往医院,杨露疯了似的跑进屋,抓着苏夏又打又骂。

  “苏夏!你是不是疯了?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没疯。”苏夏看向陆镇安,缓缓地道:“检验结果不止你撕的那一份,给我道歉,我就放过陆川。”

  “你是个女孩子,你以为把这些发到网上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吗?”

  “谁认识我呢?陆川哥哥可就不一样了。其实还有更刺激的,我觉得给你们看很浪费,珍藏起来了,您千万别激怒我,就算鱼死网破最后后悔的人也一定是您。”

  陆镇安头晕恍惚——她蓄谋已久,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毁了陆川也搭上自己,就只要一声迟来的道歉。

  老爷子情况不好,进了抢救室。

  杨露精致的妆容花了,发型也乱了,她像丢了魂一样坐在椅子上。陆镇安接到电话后匆匆往医院赶,留下来照顾陆诚的人拿他毫无办法,只能看着他闹,客厅里被砸得乱七八糟。

  苏夏走出陆家,将是非黑白统统扔在身后,一直往前走,没有回头,仿佛终于卸掉了身上沉重的枷锁。

  她提前买好了火车票,去京都。

  她的手机里还有一通来自陆川的未接电话,上车前,苏夏关机,取出电话卡,将电话卡折成两半扔进了垃圾桶。

  苏夏的身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带着孩子。车窗外的光线忽明忽暗,六个小时后,火车会到达一个对苏夏来说完全陌生的城市。

  小朋友指着苏夏小声问自己的妈妈,这个姐姐为什么哭了。

  苏夏这才意识到自己满脸泪水。

  她为什么哭、为谁难过,这些都不重要。

  苏夏戴着耳机,火车经过隧道时,她的眼前一片黑,玻璃窗上仿佛映出了一张脸,那张脸很快又消失了。

  陆家被闹得人仰马翻,陆镇安在陆家人面前那副无地自容的样子让她很解气,按理说,她应该很轻松,可她一直很茫然,心里没有一丝报复成功的快意。

继续阅读: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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