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吹着冷风,直冷到了人的灵魂里。
萧乾看着奄奄一息的“东绫婉”和显然惊恐过度的李如海,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他拔出匕首贴在女人的脸上轻轻一划,轻松的将那张人皮面具剥了下来,面具下,是一张扔到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回来的脸。
“东绫婉在哪?”萧乾的声音淡淡的,而那名女子却并不答话,萧乾笑笑,“有个女人说本王不君子,故而,本王是否该做些不君子的事?”
明月依旧,没有半分出彩,而躺在地上的女子却已经被折磨得只剩进气,没有出气。
眼前这个男人,他就是一个魔鬼!
看着萧乾一脸的浅笑,女子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在锦城私刑处时,她很看不起那些被送来的所谓的死士,七十二道刑罚,没有受够十道便纷纷背主,只求一死,实在可笑。可如今她才发现自己根本连那些人都不如,只是三道,她便受不住了。
前朝最严苛的酷刑,果真名不虚传,可这东西用在自己身上,真是生不如死!
看着萧乾手中的刀,女子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当你受尽折磨一心求死的时候,折磨你的人却一脸意犹未尽!
“想说了?”萧乾笑着,那女人疯狂的点头,却说不出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李如海。
萧巡将人送去了哪里她是没有资格知道的,但该是送去了元帅和王妃哪里,那么,李如海一定知道。
萧乾将目光投向了李如海,方才,这个人背着一个昏迷的男人偷偷摸摸进了东绫婉的帐篷。萧乾是聪明人,自然猜得出,他是要毁了东绫婉,不杀他,是因为不想他死的太痛快,却不想,还有这样的收获!
萧乾慢慢的走向李如海……
杨肇“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信纸拍在了桌上,可着这整个大营,敢摔萧乾的信的人,也就只这一个。
“还说怎要我先行一步,原是根本就不打算走!”
赏雪淡淡看了一眼桌上的信:“主子那样的性子,杨大人早该习惯的!”
“习惯?”杨肇气不打一处来,“为了那个女人半年不回营地,战报不看,军情不管,这仗还打不打!”
赏雪却是根本不理会杨肇的火气:“主子打仗不就是为了小姐,没了小姐,这仗主子更没心思打。主子虽未承认过,可熟悉如杨大人,又怎会不知?”
“你……”杨肇自认饱读诗书,这一刻却噎了半天也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说什么?原本就是如此,他不想承认也得承认。
杨肇一甩衣袖,看着被他扔在桌上的信:“我欠了谁的!”
萧乾为了东绫婉任性妄为,凭何要他来收拾烂摊子?一个两个,全是来找他讨债的!
大邺边境,居冥山。
“你让人绑了东绫婉?”
两个男人肯为了一个女人争得你死我活,就可以为了这个女人联兵北上,以他如今的实力对抗这两个人,疯了吗?
慕容凌尊收起手中的银匕,抬头看着红衣女子,那张脸依旧美若云霞,尤其那精致的下巴,如白璧一般完美无瑕,谁会想到不久前那里曾割了一道伤疤?
“绑了也就绑了,又能如何?”
“你就不怕那两个男人联兵?”
慕容凌尊闻言笑了:“联兵?凉姬,你高看了东绫婉。一个男人就算对一个女人再好,也不会丧失理智。他们愤怒,只是因为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在自己手底下被抢走,这关乎男人的面子。便是联兵又如何?本宫自有法子让他们反目成仇。”
凉姬看着慕容凌尊,他的目光却又移回了刀上。
真的不会吗?凌尊,是不会,还是爱得不够?
东绫婉被送去的地方很隐秘,但是并不远,骑马也就半个月的路程。
东绫婉坐着马车,又是最近才启程,萧乾追上她并不困难,但是,当他走到半路的时候,眼前这一幕却让他心底一寒:
满地的狼藉,已经开始腐臭的尸体,还有散落在外的两只深蓝色的护生荷包……
东绫婉迷糊着醒来,只见一抹朦胧的影子,像是一个女子的面容,她正看着她笑。一只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扫过,凉姬勾起红唇:“醒了?”
东绫婉向后挪了挪,眼睛却从未从凉姬的脸上离开过,好美的人儿!
清冷若寒潭秋水,美艳至不可方物,原来这世上,真有如此风华绝代的人物,能让她一个自认见过不少人间绝色的女人都移不开眼!
凉姬把玩着胸前一绺长发,颇有趣味地看着她:“我美吗?”
“美。”东绫婉点点头,“美极。”
“见过我的男人都说我美,不过女人,你倒是头一个,我喜欢说实话的女人。”
话落,房间里便陷入了寂静,凉姬笑着看东绫婉,而东绫婉则理了理头发,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
虽华美,倒也还算雅致,书画字帖,笔墨纸砚也都一应备着。那时候,她忽然闻到一阵异香,觉得头很晕,之后的事,则是全然记不得了。东绫婉以为等待自己的将是阴暗潮湿的地牢,如今这样的环境,还真是大出所料。虽然被人绑架了,这待遇倒是不错!
“你不害怕?”
东绫婉无奈的笑了笑:“半个月前会,可是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还有何可怕的。你们费尽心机将我绑来,总不是为了杀我这么简单。”
“你倒心宽!”凉姬微眯着一双美目看了她许久,忽然起身往外走去,“安生等着救你的人来,别自作聪明,自然,”凉姬回头绝美一笑,“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来救你。”
凉姬出门后并未走多远,而是扭身进了隔壁的房间。慕容凌尊坐在她的梳妆台前,摆弄着她桌上那些瓶瓶罐罐,见凉姬进门才站起身来:“觉得如何?”
凉姬伸手将满头青丝拨到脑后:“模样还算能看,也有几分胆识,不讨喜也不招嫌。这样的人,也做得了你口中的祸水?”
慕容凌尊自梳妆匣中取出一支钗递上前来:“并非我说她是祸水,而是天下人。天下人说她是祸水,她就是祸水。”
凉姬淡淡看着慕容凌尊手中的钗:“这世间能让我为他绾发的男人只有一个,就是我的夫君,你娶我啊!”
慕容凌尊皱着眉看了看凉姬,又将那支钗放回了首饰匣中。凉姬别过头,掩去眼中锥人的酸涩,自嘲地笑笑。回过头,脸上的笑妩媚无比:“她那模样也能称为祸水,你说那两个男人要是见了我这张脸……”
“你敢!”
慕容凌尊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狠狠将她扯进了怀里,凉姬对他的态度毫不在乎,狠狠地推开他:“为何不敢?慕容凌尊,你是我的谁?你凭什么管我?”
“你是我的女人,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你的女人?又是男人的面子?你连一个名分都给不了我,我算什么你的女人?我们之间反像是……妓子和嫖客!”
“你够了!”慕容凌尊怒吼,双目渐渐变得猩红,看上去极是可怕,可是看着他这个样子,凉姬却只是冷笑,原来他也会有受不了的时候!
凉姬侧过头,只是吸了一口气,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抑制不住的往下掉。
世间最招怜莫过美人垂泪,慕容凌尊嗫嚅了一下,终是没有开口。
凉姬绝望地看着他,抓着他的衣服,强硬地将他推出了房间:“慕容凌尊,你给我滚!滚!”
关上门,凉姬的身体渐渐贴着门向下滑,最终抱着手臂蜷成了一团,楚楚可怜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十六岁到二十六岁,我把一生最好的年华都耗在了你身上,可你为什么连一个名分都不肯给我?慕容凌尊,你的心是铁铸的吗!”
门外,慕容凌尊听到这句话,眼底划过一抹愧疚和心疼,却又很快被收起,给不了她想要的一切,那就什么都不要给!
听着隔壁传来隐隐的争吵声,东绫婉抻起身侧的狐裘,悄悄打开了门。
冷,很冷。
偌大的回形走廊中空无一人,四颗大夜明珠照亮了整座楼阁,自栏前往下看,空荡荡的,举头不见天日,更无一扇和外界相通的窗,四下完全是密闭的。东绫婉好奇的同时又深感不妙,这是什么地方?
一路通顺,东绫婉却在快要接近楼梯的时候被一柄长剑挡了回来。眼前是一个黑衣人,除了双眼全都被黑布包裹着,那一双眼睛冰冷生硬,也不看东绫婉,只是一动不动执剑站在楼梯旁。
东绫婉一步步倒退回去,路过隔壁时停了停,犹豫了一下,东绫婉还是上前敲了敲门。许久,未有人应,东绫婉抬脚准备回房,门却在这时打开。
凉姬探出半个身子,一袭红衣,墨发轻垂,微红着眼眶,绝美妖娆,我见犹怜。她看了东绫婉一眼:“你有事?”
东绫婉摇摇头:“无事,来看看你。”
凉姬无奈地笑了笑:“你这女人还真是奇怪!”
凉姬闪了闪身,东绫婉跟着进了屋。这屋子不像是她住的那间,这里没有生炭火,十分清冷,与这一屋如火的红色反差巨大。
凉姬和她对坐在桌前,端起茶壶倒了一杯递给她,东绫婉接过茶杯,看向凉姬:“酒?”而且还是烈酒。
“这个季节,这种地方,自然是酒。”凉姬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酒能暖身,东绫婉也确实怕冷,便也举杯饮尽。放下茶杯看见凉姬勾着红唇,闪着一双迷离幻美的瞳看着她:“这样烈的酒,我以为你会醉。”
东绫婉一手撑着头,也笑着和她对视:“从前不行,不过后来有人教过我,也就会了。”
“哦?”
“我是商人,有些饭局不得不去,那人拿我没法子,便只能教我喝酒。”
“就是那个叫萧乾的?”
“不是。那个人,同我青梅竹马。他呀,面上总是嬉皮笑脸的,背地里却很厉害,我谈生意,他总是暗中帮我,还当我不知道,你说傻不傻?”
“傻。那……那个叫萧乾的又如何?”凉姬又和她对饮了一杯。
东绫婉懒懒地摇着头:“他?那个男人,神秘着呢!又讨厌又奇怪,做什么事都莫名其妙,我看不透。”
“为何看不透?”
“开始时处处针对我,又突然说要护着我,帮我的同时又监视我,可是又为了我不顾名声,屠了一整座山,还会记得我的生辰。”东绫婉笑了笑。
“对我好,对我不好,从来没有因由,也不问我。化齐郡虽小,胜在江南,巴掌大一块地方,养着大邺朝将近一半的人,他又不图我家的钱,你说他到底图什么?”
凉姬笑得妖艳,两人拿杯子碰在一起,酒就撒出来一半。
凉姬将杯中的酒饮尽后才道:“都道是‘女人心,海底针’。可是男人的心,连个影儿都没有。男人的心思不好猜,尤其是皇家的男人!”
东绫婉看着凉姬迷蒙的眼:“习惯就好。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习惯了,就不在乎了。只要他在乎你,两个人好好的不就是了,人心那么难猜,何苦同自己亲近的人过不去?对我的阿巡,我就不敢去猜,猜透了,这里就空了。”东绫婉拿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心口,“如今这般,就挺好。”
两人对视着,一双瞳迷离幻美,一双瞳朦胧微醺,凉姬失了神:“习惯?要如何才能习惯?”
十年了,她都快要习惯了他的冰冷无情,眼前这个女人的一切却又勾起了她的向往。
东绫婉拍着自己发痛的头:“你……”
凉姬收了神,看着半趴在桌上的竭力想抵制睡意的东绫婉,双眼不再似先前一般神采。她伸手轻轻合上东绫婉半张开的眼:“你累了,好好睡吧!”
直到东绫婉完全睡去,凉姬才揉了揉发疼的双眼,使劲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凉姬无奈一笑,仍一手撑头看着沉睡的东绫婉:“这样强的心性,竟害得我也有些头痛了。不过,也算是有些明白为何那两个男人会为你争夺。”
一个聪明而有能力的女人,这种诡波暗涌的世道,藏得再深,也能吸引住皇家的男人。她如今年纪尚小,若再等个三两年,必能成长成一个强大而可怕的女人!
凉姬一只手挑起东绫婉的下巴:“然而……真是个幸福的女人!”
不费吹灰之力,凉姬将东绫婉送回了隔壁。回到房间,拉开两层的屏风,其后赫然站着四个黑衣人,只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目光呆滞。
凉姬扫了四人一眼,默声道:“若是你知道自己精心训练的人心性还不如一个女子,该是会对她很有兴趣吧?不过,我是不会让你对她有兴趣的!”
“记住,今日你们一直盯着东绫婉,从未离开过。去吧!”声音中带着淡淡的蛊惑,让人忍不住想要去遵从。
凉姬拍了拍手,四道身影瞬间闪出了房门,重新隐在回廊的角落里。
凉姬看着不知名的方向,同是皇家的男人,区别怎能这样大?凌尊啊凌尊,于你而言,我究竟算什么?皇家的人都是无情的?你说的话,我越来越不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