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早膳时间还有将近一个时辰,做一顿简单的早膳是不成问题的,东绫婉也不是下不了厨房,但是,她只会煲粥和煲汤。
作为东府千金,东绫婉当真可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学煲粥也只是为了磨练心性。
煲粥和煲汤最是耗功夫,得一直在炉前盯着,什么时候文火,什么时候武火都是极其讲究。从不胜其烦,到坦然处之,东绫婉经历的折磨可不止一点半点。
久病成医,何况东绫婉本就挑剔,故而,什么东西养胃东绫婉还是知道个大概的。在灶火前坐了半个多时辰,东绫婉终于停了火。
掀开盅盖,浓郁的鸡肉香便散开了。剁得极烂的鸡胸肉几乎和熬烂的米融到了一起,又黏又软,连一旁守着的婢子也忍不住往此处多看了几眼。
最后的最后,是一丝淡淡的药草香,东绫婉立刻将盅盖盖上,脸色也变得没之前那般享受,她讨厌药味!
看着东绫婉端着粥在萧乾的门前徘徊,月晚凉纳了闷儿,做都做了,怎不送进去?
傍着门思虑了半天,月晚凉忽然眉头一挑,这女人,该不会是腾不出手敲门吧?敲不开门就不知道叫门吗?月晚凉扶额摇头,这些个闺秀,该不是让家里调教傻了吧?
不再多想,月晚凉褪下腕间的一只乳白色的骨环,腕上一使劲儿就朝萧乾房间的门上扔了出去。
这骨环生得奇异,通体光滑细圆呈乳白色,头尾相连处是一颗蛇头骨,蛇口中衔着蛇尾围成一个圆,恰恰有人的手腕粗细。骨环泛着淡淡的玉石光泽,给人有一种诡异的舒适感。
骨环撞在萧乾的门上又原路反弹回月晚凉的手中,凉姬伸手接住重新戴好,扭身进了门,与此同时,萧乾的房门打开:“有事?”
萧乾自是知道她在门外,只是她不开口,他当然是不会给她开门的。东绫婉隔着门的缝隙看到桌上满满摆了一桌的菜,心知自己是被月晚凉给戏耍了。然而,萧乾问起她却不能这么回答,于是道:“煲了粥,给殿下送一点儿。”
“用过早膳了?”
“用过了。”
“那便再用一顿。”
萧乾让开门放了东绫婉进来,近到桌前,东绫婉才发现桌上的饭菜是两个人的分量,看来萧乾是早猜到了她要来。
谎言被戳穿,东绫婉也没有尴尬,伸手揭开盅盖给萧乾成了一碗粥。粥的香味吸进鼻子里,萧乾的脸上总算有了满意之色。
饭桌上依旧很安静,萧乾喝着粥,觉得胃里暖暖的,反观东绫婉,由于今日的菜式大多为药膳,便吃得很是挑剔。
萧乾将一筷子菘菜夹到她碗里:“有心事?”
东绫婉低着头用筷子拨拉着饭粒:“没有。”
“若是我与萧巡易地而处,你可会为了我去求他?”
“会。”东绫婉的答案向来给得干脆。
萧乾闻言不由苦笑,这时,却听她又道:“只是,殿下,”东绫婉抬起头来,“绫婉只是一个说客,殿下没那么不堪一击,他也是。”
萧乾看了她许久:“那日,是我冲动了。可伤着你了?”
“不曾。”
萧乾看着她仍是蔫蔫的,又问:“想家了?”
东绫婉摇了摇头,眼泪差点没憋住:“想哥哥了。”只有哥哥会无条件的宠着她,不问理由,不问对错。只有哥哥永远都不会对她发脾气,可是,她已经将近六年没见过哥哥了,如今年关又至,过了今年,就是第七年了。
知道东绫婉又想起伤心事,毕竟,乱世之中,至亲多年杳无音信,对人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那种夹在希望与绝望中间煎熬不是谁都能体会的。更何况,她如今只剩这一个亲人了。
东毅川是一个宠妹妹能宠上天的人,想到这些天她在此处受到的惊吓和委屈,她必是更加思念东毅川了吧!
知道这时候多说多错,萧乾就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用膳吧。”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的声音有点急促。
“门没关,自己进来。”月晚凉的声音隔着门缝传出来,东绫婉急急忙忙推门而进就看到慕容凌尊一脸严肃盘坐在榻上,而月晚凉刚放下手中的碗,则正在用毛巾给他擦嘴角,显然是刚刚喂某个人用过膳。
月晚凉歪头看了她一眼:“有事?”
“殿下他……你救救他好不好?”东绫婉皱着眉头急得直想掉眼泪,月晚凉见她如此也皱了眉头,放下手中的毛巾:“怎么回事?边走边说。”
“原本还好好的,忽然就……”东绫婉一边说着两个人已经结伴往外走远了,没有人看到盘坐在榻上的慕容凌尊深沉的眼,仿佛有话要讲……
月晚凉随着东绫婉进门,谁知她还未看清楚屏风后的人是谁,脖子上就是一阵冰凉。东绫婉上前,从月晚凉袖中抽出那条红绫:“月晚凉,对不住了。”
月晚凉恨恨地看了萧乾和东绫婉一眼,从牙齿里挤出三个字:“我认栽!”
萧乾怎么可能理会月晚凉此刻的心情,冷声道:“解药!”
“我月晚凉下的毒,如何会有解药?!”月晚凉美丽的脸上多了一抹讥诮。
萧乾手中的剑又压下几分,凉姬的脖颈立刻渗出了细密的血珠:“慕容凌尊此时该是还不能动,信不信本王杀了他?”
月晚凉冷笑:“果真想杀他,还会在此处与我废话?我月晚凉还不糊涂!你们是走不掉的,你舍得死,可你舍得她死吗?”
眼见萧乾的剑又往下沉了一分,东绫婉连忙上前拦住他:“殿下,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旁的稍后再计较不迟。”
今日,萧乾提及此计划时东绫婉是不愿意的,毕竟萧乾的面色是真的很不好,惨白惨白的,但是,萧乾却坚持如此,因为等到如今这样的好时机真的不容易。
东绫婉终是拗不过萧乾,配合他将凉姬骗来了这里。萧乾上前点了月晚凉的哑穴:“乖乖带我们出去,不要自作聪明,否则,本王会在月之灵身上千倍万倍地讨回来!”
“卑鄙!”月晚凉原本平静的脸在听到“月之灵”三个字时目光瞬间转化为恶毒,恨不得立刻上前来将萧乾撕碎。
这座楼阁建成时日不短,但凡有点心机的人都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有几条暗道并不奇怪。月晚凉不敢在这件事上耍花招,一路九曲十八弯三人终是到了出口。
再一次见到阳光,东绫婉稍有些不适,萧乾拍了拍她的肩:“走吧!”
东绫婉应了一声跟上,却还是忍不住回了一下头,远远的还能望见居冥山,那个她待了近三个月的地方。这时的东绫婉并不知道,此刻她做别的,是她一生中最平稳幸福的时光。
居冥山方圆百里不见人烟,但慕容凌尊实际能控制的也不过是五十里而已,故而,只要出了这五十里,就能摆脱追踪。
居冥山那边最迟明天就会有动作,慕容凌尊的兵马大多被萧巡牵制着,按理来说应该走最近的路才对,可是,萧乾却偏偏带着二人走了最偏僻最绕远的一条路。
一天的时间,萧乾就是死撑也不可能带着二人走完这危机四伏,陷阱重重的五十里,尤其是东绫婉这样身娇体弱,巴不得多走几步都会喘,想一天走出去,没门儿!
既然如此,那就要必须走一条出其不意的路。慕容凌尊手上人不多,想搜到他们并不容易,何况,萧乾来时也不是一个人都没带,到时候会有人接应他们。
转眼天已经下了黑,三个人一路往北来到一座小山峰,月晚凉被缚住双手绑在前面,东绫婉和萧乾此时并排在后,走了半天,东绫婉已经累得快虚脱了,一双脚估计也已经磨出了水泡,但是她必须得走。
东绫婉抬手擦了擦汗却发现萧乾的唇色有些发白:“殿下?”
东绫婉见萧乾的目光往前瞟了瞟,立即抓住萧乾的手臂,撒娇般改口道:“殿下,绫婉走不动了,我们找个地方歇歇吧!”
虽然知道她是装的,不过她撒娇似的动作和语气,以及他与她的默契都令他十分受用。萧乾“嗯”了一声:“走了一天,是该歇歇,到前面找地方。”随即又对月晚凉道,“继续。”
月晚凉回过头,继续往前走,东绫婉担心地看了萧乾一眼,以目光无声询问,萧乾则是看着她,眯着眼睛微摇了摇头。
上天还算厚待东绫婉和萧乾,今夜月色不错,不打火把也看得很清楚,不至于暴露行踪。三人最终宿在一个山洞里,东绫婉解下身上的小包袱,拿出一些熟食三人分了分。
虽然走了这么久挺累的,但东绫婉确实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儿东西,还是在萧乾恶狠狠的目光下硬塞进去的。
东绫婉娇养惯了,但也知道这时候不是自己闹脾气的时候,即使这东西再难吃,也还是吃了个半饱,相比之下,她更担心的是萧乾,他的胃不知受不受得了?
看着萧乾拿着那些干硬的干粮吃得面无表情,东绫婉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掩唇打了个哈欠,东绫婉凑到篝火前想将身体烤热准备睡觉,谁知却意外扯到了自己的脚,脚底的刺痛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脚腕更是酸胀不已。
萧乾踌躇了一下,还是伸手将她捞到了身边,东绫婉吃了一惊,连忙往外逃。萧乾低吼:“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