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琬愣住了。
此时，温氏仍旧在耳边絮絮叨叨说些小事，邵琬却听得朦胧，脑中只是有些杂乱地回想着近来的事，然后在温氏说得正在兴头上时忽地笑了出来，有些自嘲。
温氏看上我有些癔症的模样，吓了一跳：“琬儿？”
邵琬回神，然后忽的抱住温氏，将脸埋在了她怀里：“对，女儿终于能陪娘亲了。”
邵琬眼角微微湿润，人们说着权是会让人上瘾的，如今亲身实验一番才知传言不许，今日若非母亲因一语而惊醒，她恐怕会就此沉沦下去罢？有权在手的滋味真的很好，好到她差点将母亲都忽视了。
温氏扶起邵琬，笑得慈爱：“好了，大姑娘了，还撒娇。快些用饭罢！”
“女儿要跟娘亲撒一辈子的娇。”邵琬握着筷子，靠在温氏肩头，笑得天真美好。
“你呦！真是个鬼灵精的……”
温氏还不曾说完，便见吟月从门外进来，轻声禀报道，“夫人，小姐，吟香姐姐求见。”
邵琬慢慢直起身来，方才仍旧笑意盈盈的脸一下子就冷了，看得温氏与吟月俱是猛地心中一寒……
对于追上来的赏雪，萧乾是有些意外的，然而既是东绫婉的安排，他自然也不好反驳，也便由着她一路跟着。
入夜，赏雪背着阿班与陈焕来了萧乾的卧房，关上门后，微微一躬身子，声音顿时便恢复了往日人前的冷若冰霜：“主子。”
萧乾微微蹙眉：“何事？”
萧乾盘腿坐在床榻上，手捧一卷医书，身后点着灯烛。许是灯烛有些不大明亮，萧乾的眉头总是微微皱着，身子微微后仰，往灯下凑了一凑。
赏雪一时沉默，似乎有些难言，半晌，只问了一句：“主子，小姐平日所饮汤药，当真并无问题么？”
萧乾原本有几分悠闲的姿态忽的一僵，猛地抬眸，锐利的目光便射向了跪在地上的人。然而，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地上的人今夜似乎分外大胆，竟是抬起头来，一双眼直直的瞧着他，甚至带着些责怪的意味。
萧乾慢慢直起身来，将手中书卷撂在了桌上，长腿微微前伸，拿一只手撑着头，搭在支起的膝盖上，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来，闪着危险的光，冷冷开口：“哦？”
赏雪微微抿了抿唇，浅浅吸一口气才开口道：“小姐如今所用汤药仍是当初居冥山时凉姬所给，慕容凌尊虽为自戕而死，可说到底是主子与小姐联手毁他心血。那凉姬对慕容凌尊爱慕入骨，这副汤药，主子当真信得过么？”
“小姐从来是不怕事的性子，最是信人逢知己那一套，自是信了凉姬的鬼话，可是主子，自打回了辽歌，小姐的性子便是愈发的阴晴不定，嗜睡且喜怒，属下不信主子发觉不出！”赏雪的手微微攥紧。
她真的不想怀疑主子的初衷，然，小姐与从前的不同之处若是细心之人是极易发觉的，小姐虽平日里看待人情冷淡了些，处置起人来手段厉害，却从不是喜怒之人。
从前的小姐最是勤勉，时常天不亮便起身查账，即便并无要事要处置，也素来醒的极早，或是在灯下看书，或是琢磨棋谱，便是病了，若身子熬得住，也从不嗜睡！
可如今的小姐让她觉得分外陌生，一个人变得陌生了，人们总爱将因由推给时间与经历。
若是赏雪并不了解东绫婉，或许她也会这般认为，然而，她曾在东绫婉身边待了十几年，她了解这个人的本性，即便是没有任何的证据，她也仍旧固执地感觉出小姐的变化并非因时间或是经历，而是她病了，她的身子出了事。
然而，这样的时候，素来对小姐极为紧张的主子却是沉默，这令赏雪十分难以接受。时至如今，她不得不对自己素来信任的主子提出质疑，究竟是为何，让他对这般不寻常的小姐不加一丝的关心。
“呵。”萧乾的嘴角动了动，发出有些清冷的笑声，“她素来最懂得如何笼络人心，本王该是你的主子，心却跑去她那儿了。她若晓得你这般护着她，怕不知如何欢喜。”
萧乾的声音很平淡，有些让人听不出喜怒，对于东绫婉，话语中也是有些了调侃，嘴角微微挂着笑容，然而赏雪却莫名觉得那一抹笑纹背后，尽是复杂。
赏雪垂了垂眼眸，忽的双手抱拳，对着萧乾道：“小姐多年来待奴婢不薄，奴婢斗胆，请王爷据实以告！”
她的称呼从“主子”变成了“王爷”，这样的转变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赏雪这样一个一直以来似乎有两位主子的人，也总算是彻底认了主。
自己精心培养的人，如今认他人做主，萧乾却也不曾过于惊诧，仿佛对这样的结局早已料到，他斜眼看着赏雪：“你倒衷心。”
萧乾微微牵一牵唇角，然而眉宇之间却仍是紧紧皱着，双眸微垂，良久，忽的扯出一个冷笑来，“可你觉着，杨肇与东夷府世代府医几番辗转钻研也不曾琢磨出一二，这世上又还能有几人更有本事？”
萧乾双手垫在脑后，斜靠在了身后的软榻上，双目看着头顶的帐幔，有些出神，似乎在努力的回想着什么。
“即便如此……”赏雪微微顿了顿，“王爷，您不该拿小姐的身子去赌，那凉姬，当真信不过。”
“的确，凉姬信不过，本王同时不信她，可东绫婉信！”萧乾歪着头看向赏雪，“本王不信凉姬，可本王信她。”
赏雪沉默了，跪在地上，微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许久，才听她轻轻的开口，话语中却仍是带了几分不满：“王爷不该由着小姐任性。”
“你在指责本王？”萧乾凉凉的目光射向赏雪，“你本是她带出的人，往后本王与她也是一家，故而你跟着她或是跟着本王并无区别，至于旁的，赏雪，你可还记着逾距二字是如何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