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绫婉蓦地一愣，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萧乾出神，他这般贬低他，可东绫婉却莫名不觉着愤怒，而是一种淡淡的，凉凉的哀伤，也不知为何，心头的火气一下子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陡变的落差让东绫婉的心里猛地空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变故甚至根本不在她的把握之中，如不速之客一般，它的到来令人惶恐。
不知不觉，月只为和，东绫婉的眼泪就滑了出来。
盈盈的，一滴又一滴，顺着腮边滚下来，在下巴处又聚成一滴，颤颤地挂在脸颊上，将掉不掉，好似在留恋什么，坚定的不肯坠落。慢慢的，终是禁不住泪水的拖拽，不得不与紧贴的肌肤撕裂开来，摔进了泥土里，留下一个浅浅的印痕，然后渐渐被隐去了身影，消失了……
“我便是这样的人，便是你眼中的泼妇。萧浚风，你后悔了，是不是？”
她看着仍旧不曾动身过分毫的他，终于在那人的脸上找到了别的神情，他在蹙眉，状似不满。
东绫婉笑了笑，抬起衣袖抹了抹腮边的泪：“你该庆幸的，成亲前便发觉了我的真面目……就这样罢……你走罢。”说着又对着萧乾扯了扯嘴角，“殿下路上小心。”
东绫婉说完，两人便沉默了，看着对方，谁也不说话。
许久，东绫婉先转了身，走了几步便停下了，却也不曾回头，只是道：“殿下早些启程罢，今日是绫婉逾距，耽搁了殿下的功夫，给殿下赔个不是……方才的话，绫婉信口胡言罢了，又如何会有那样的本事，一时冲动不知言语，那些个‘割了脑袋当球踢’的昏话，殿下见谅。”
东绫婉说完又往前走，可没走几步，却又忍不住停下了：“虽说如今闹到了这步田地，可有些话，绫婉还是想着该与殿下交代清楚的好……我生气，与你闹脾气，不是因着你瞒了我，也不是因着你对着我故意将事情遮掩的不重要……”
“我怕我拖累你，浚风。”东绫婉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可以对着任何人撒谎，将任何人陷于流言蜚语之中，可那人不能是你啊浚风。”
“你为了我失掉太多了……我害你名誉扫地，害你为我孤身犯险，害你……我可以不要名声，可我不想害你也没了名声，甚至失了人心。”
“这回的事，连我一个外人也晓得有多紧要，我甚至都想得出你的煎熬，可你总不说，就忍着……忍得人心疼。”东绫婉咬了咬唇，忍住没掉眼泪，“我想要你给我很多很多的欢喜，可……我也想给你欢喜，给你很多很多，然而我想要你给的欢喜，不该是从你的痛苦生出来的……我也会心疼啊浚风，你总是那么不在乎自己。”
“为什么，就不能于我一同商量呢？”东绫婉手指绞着衣袖，“邵瑛背地里总说我是那么自负，我晓得你是为了我开心，可我却仍是会乱想，浚风为何不肯与我商量呢？是我不好，还是他觉着我没用？谁也会有患得患失的时候啊……”
东绫婉觉得有些冷，她用手抱着自己的手臂，轻轻地揉搓着，却怎么也暖不过来，也便放弃了，接着小声开口：“我知道，随影背地里总说我是狐狸精变的，是个狐媚女子……我气愤，可我连反驳的话也找不出，不敢去跟他辩个一二。浚风，你让我觉得我就是个狐狸精，只会祸害人……那些祸国妖姬，那些君王，又有哪一个得了好下场？”
“浚风，我不是凉姬啊，我不想做个祸害的，我从来都不想，可谁都说我是，你总叫我觉着你也觉得我是……”东绫婉抱着膝盖蹲了下来，牙齿总是压在唇上，血在唇上殷出了一块红痕。她眼中分明没有泪，却莫名比流泪还要让人觉得破碎，好似被所有人丢弃了似的，她的声音低哑得厉害，“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低低的啜泣声在林子里响起，很轻微，只要一缕轻风吹过，带得叶子微微作响，便能彻底掩盖。东绫婉轻轻揉着手臂，仍是听不见有脚步声，嗓音里便带了哭腔：“萧浚风，你若再不留我，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身后没有任何响动，东绫婉气息更加急促起来，嗓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萧浚风？”
身后仍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东绫婉急了，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回过头去，大喊道：“萧浚风，你若再不留我……”
东绫婉的声音只一瞬便卡在了喉咙里，就这么愣愣看着离她不过一拳的人，原来不知何时，那人早已站在了她身后。
东绫婉在原地站了好久，才忽的嘴角一瘪，慢慢伸出手抱他，将自己埋进了他怀里。
萧乾看着怀里的人，动了动唇，却始终没说出话来，只轻轻将手搭在了她背后，将她往怀里揽了揽。
东绫婉，你可曾记得我曾极为郑重地与你说过，即便你我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只要你肯向我迈近，哪怕只是一步，剩下的都可以由我来走。
我曾对你许下宏愿，以我所有的虔诚与爱慕为媒。我一直不曾忘，只是你忘了，你以为，我只是说些好听话哄你开心……所以呢，这一次，你是不是可以相信我了？甚至，你只是停下了，不迈近也不回头，我就自己走来了。
很久，久到东绫婉有些忘记了自己此时身在何方，萧乾忽的将她往怀里扣紧，鼻子埋进了她的发间，仿佛无比贪恋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便将脸贴在她的颈窝里。
肌肤相贴，他的每一次喘息东绫婉都感受得无比真切，又是许久，才听萧乾微微哑着嗓子说道：“等我回来。”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着萧乾迅速里去的身影，东绫婉轻轻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脖颈，方才肌肤相贴的温度似乎犹在。她的手慢慢向下，最终贴在了心口处。
眼角微微有些湿润，她远远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动了动唇，眼眸轻闪，张口轻轻唤了一句：“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