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笑倒不至于,只是这奴才口齿刁钻、行事嚣张、不知进退,杨六公子还是该好生调教一番,免叫人家说‘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奴才’。”
杨起面色一僵,这话不论怎么听,都不像是真心为了别人好,倒像是真心想骂人的吧!还是拐弯抹角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然而,既便如此,杨起却不得不温雅地拱手行礼,保持着他温润公子的气度,答道:“二小姐说的事,杨某必是要好生调教一番的。”
“杨六公子最擅调教这些奴才,这话自是可信的。出来的功夫不短了,本小姐一个未出阁女子也不能总与杨六公子一个未婚男子同处,便先告辞了。”东绫婉说完便避开杨起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补充道,“这整个辽歌城,本小姐认识的杨大人,只有城西杨宅的杨肇一个。”
看着东绫婉嚣张里去的背影,杨起紧紧攥住了双拳,自己如今已是朝廷命官,而这个女人不过是个卑贱的商家女,和杨肇一样是最下等的商人,这个女人,竟也敢这样羞辱他!
杨起身边的小厮上前来,咬牙切齿道:“大人,这东绫婉也忒不识抬举,这分明是指桑骂槐在骂大人您哪!”
杨起双目猩红,反手给了小厮一个巴掌:“没用的东西!”
东绫婉返席的时寻幽已经回来了,还没等她上前询问,寻幽却已来扶她:“小姐,夷族使者前来贺寿。”
夷族?他们来凑什么热闹?见慕容凌尊这棵大树倒了,所以前来投诚了吗?那么东柯也会来?
不出东绫婉所料,夷族使团的领队正是先前在居冥山时见过的东柯,除此之外,还有夷族的大祭司东嫄和二长老之女东萱。
东嫄和东萱都穿着夷族服饰,东嫄一身大红,遮着面纱,一头乌发大半都披散着,在中间将头发分开,从两鬓向后各梳了一个蝎子辫,光洁的额头上戴着一条纯银嵌红宝石的额链,圣洁中不乏尊贵;东萱穿一身银白,在腰间、手腕、脚腕处都绑着小铃铛,走起路来便会轻声作响,整个大殿都是铃铛声。两人一个神秘美艳,一个活泼俏皮,都是难得一见的尤物。
一行三人行过礼后,无非说些客套话,然后东柯才献上贺礼,不过这贺礼却是由东萱献上的一支夷族人贺寿时跳的舞。翻转的银白色身影伴着轻灵的银铃声,倒也是件不错的享受。
舞到最后,东萱的手中突然变出一个小木盒,随后东萱双手将其奉上前:“小女子东萱代表夷族献上贺礼一份,望王爷笑纳。”
萧乾没说话,挥了挥手让人将贺礼拿下去,谁料东萱却上前一步:“此物特殊,还请王爷亲自打开查看。”
众人一时被勾起了好奇心,都猜测里面必定是份大礼。下人将那木盒呈上来,众人只见萧乾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卷轴,看过之后,萧乾沉默了片刻,随即笑道:“果真是份大礼,来人,赐座。”
东萱见状对东绫婉得意一笑,弄得东绫婉有些莫名奇妙,却也清楚领悟了这笑容中的挑衅。
东萱笑着又向着萧乾准备开口,似是有什么事,却被东嫄拦住,一边向萧乾赔了个礼,一边将东萱带回了席位上。
东萱回到席位后生气地甩开了东嫄的手:“你为何要拦我?”
东嫄冷冷一笑:“不要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此番前来是我们对东绫婉有所求,若是因你的挑衅而开罪了她,莫怪我翻脸无情。”
东萱不服气的别过头:“挑衅?若是没点真本事,那她还有什么资格扣着族谱?”
“即使远离族群,她身上依然留着夷族嫡脉最高贵的血,是名正言顺的圣女。我们想从她手上拿走族谱,绝不是件容易事。”
“莫以为凭那件贺礼便能夺得王爷青眼,别忘了是谁击溃了慕容凌尊,她与化齐王的关系绝对不一般。若因此得罪了她而又得罪了王爷,我们还如何靠化齐王帮忙取回族谱,那之前的一切便都白费了。”
“大祭司未免太看得起东绫婉。”
“你想做圣女,想证明自己比她强,我都管不着,但你若妨碍我办事……”东嫄一双美目中平静如水,隐在面纱下的唇角却勾起一抹狠厉的笑容,看向东柯,“我可不管族长是不是你姐夫。”
“你……”
“萱儿!”东柯唤了一声,意思已很明显。
心知自己一个人是斗不过这两个人的嘴巴的,东萱不满地别开头。东柯看着东萱,只能摇头,回头看向东嫄时却有些尴尬,张了张口,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东嫄和东萱的姐姐,也就是已逝的夷族前任族长东蔷是最好的朋友,好姐妹二人一个是族长,一个是大祭司,将族中事务料理得很好。
东蔷去世后,族中对下一任族长的人选一直敲定不下来,是他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将一切处理好,希望东嫄可以支持他,为此甚至还利用慕容凌尊的势力不着痕迹给她和几位长老施过压,可如今……自己根本就是在自打自脸。
东嫄会随着东柯一起来化齐郡,只是因为当初因为自己先表了态,族中长老才软下了态度,若是东柯再出什么事,打他的脸何尝不是在打自己的脸?而且,还丢东蔷的脸!
宴会一直将近子时才结束,萧乾离席后,众人先后起身道别准备回府,萧乾身边一个随侍却叫住了东绫婉,道是王爷有要事相商。东绫婉考虑了一下,吩咐寻幽与焚香去府外候着,自己则随人来了萧乾的书房。
下人送上来一盏茶,道是请她自便,王爷随后便到。
东绫婉起身四下转了转,萧乾的书房和他身上一样,有淡淡的竹香。两边的书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书,酸枝木的摆设低调奢华;案上摆着两只青花瓷瓶,插着几枝水竹,清新风雅;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角上摆着一本医书,镇纸下压着一张画到一半的居冥山地图。
东绫婉笑了笑,重新取来一张纸,用镇纸压平,饱蘸墨汁画了起来,一张脉络清晰的网图出现在纸上。
东绫婉收了笔又请人换了一盏茶,自己坐在桌前慢慢品了一口才起身道:“梁公子既不便相见,那绫婉便告辞了。”
梁紫霄摇扇出来,讪讪地对东绫婉拱手笑道:“不愧是二小姐,在下佩服。却不知二小姐何时猜到是梁某请二小姐而非殿下?”
“能在王府说一不二的,除却殿下,便只剩梁公子和杨大人,但这三人中会在此时还敢贸然邀请我一个女儿家商讨事情的人,怕也只有出身江湖,向来视礼教如无物的梁公子了。”
东绫婉挂着浅笑看向梁紫霄,若说鄙弃礼教之人,萧乾也算上一个,要不然也做不来五年前夜探香闺闯温泉池那档子事。不过萧乾虽行事大胆,但向来注重保护她女儿家的闺誉,今晚若果真有要事相商,也必须亲自到府上去一趟,而不是堂而皇之将她留下。
梁紫霄尴尬的笑了笑,这时只见杨肇和萧乾一左一右从屏风两侧走出来,东绫婉有点好奇,这二人又是何时来的?有武功真是好,走个路连声儿都没有!
“原本想再找个时间告诉你们的,但既然阿霄将你们留下了,便现在告诉你们吧。”萧乾神色严肃地将一个小卷轴放在了桌上,东绫婉见其余二人都不上手,就自己取来打开,可这卷轴中的内容却让三人同时心中一沉。
这上面说,慕容氏仍留有一个遗脉,是慕容凌尊的弟弟慕容凌天的遗腹子,名唤慕容皓轩,一直养在居冥山中,可是,他们居然谁都没有发现。
这也就是说,慕容氏还有后人。
能在千军万马中将孩子转移走,背后一定还有一股很强大的势力未暴露出来,若放任它壮大下去,那到时他们这些剿灭慕容氏的人,将变得岌岌可危。
这就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刀悬在你头顶上,随时有可能带给你灭顶之灾,甚至,所有你关心、在意的人,都不能幸免!
几人都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良久,萧乾才开口道:“今日也累了,都早些回去歇息吧!还有,注意防卫。”
萧乾说这话时,眼睛有意无意向东绫婉看去,却见她微垂着眼看着那副带字的卷轴,黑色的眼仁仿佛一望无底的深穴,无论如何都探不到底。
萧乾知道她是在担心了,是啊,这样的是最忌讳的就是斩草不除根,毕竟,你灭的可是人家满门,难道还盼着人家不记你的仇,反是来感谢你不赶尽杀绝?
有些事,既然做了,那就得做绝,否则,后患无穷啊!
三人各有所思,竟是同时走了神,都没听到萧乾说话,这不禁让萧乾有点尴尬,只能装作不经意地咳了几声,这才唤回几人出游的神智。
阿班引着东绫婉出去了,梁紫霄对二人说了声找东绫婉有事,紧接着就追了上去,而杨肇却拿起桌上东绫婉画好的地形图,目光幽深地看了好一会儿,萧乾看他如此不免有些不解,拉过来看了一眼,问道:“怎么,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