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邺太平廿一年四月,武帝乾崩,享年四十八岁。
三日后,太子韶继位,时年十四,改元昌明,追先皇后宋氏为圣母皇太后,延尊凤凰侯东绫婉为摄政王,尊长姐萧韵为荣祚长公主。
萧乾驾崩,熟知东绫婉的所有人均以为东绫婉会悲痛欲绝,然而,自始至终,她未落一滴泪。亲自扶新皇登基、亲自主持先皇葬礼、亲自将帝王棺椁送入皇陵,这个女人的冷静反是衬得旁人的悲伤都有些故作姿态。
扶灵出殡那一日,东绫婉在凉都的街道上看见了王莺时,她也老了,发丝夹白,眉眼间有了细纹。她的身边跟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郎。
王燕时是何其聪慧的女子,从东郭准的眼神中便看出了他看向王莺时时的炽热,因着王莺时不知情,故此也谈不上被妹妹背叛,但丈夫的违背人伦的移情别恋令她心力交瘁,郁郁之下产下一个男婴便撒手人寰。
王莺时不知从何处得知了真相,与东郭准一夜反目,将王莺时之子强行带回王家抚养,冠以王姓,又因着王燕时的死而耿耿于怀,连年间不断打压东郭氏,直至将东郭家满门逼得走投无路,方才罢休。
东绫婉直到她来了,却也没主动招待,王莺时也不曾主动上门,几日后,王莺时便走了,再后来,两个人一辈子也没有再相见。
萧乾去世,朝野内外处处都在传,说是摄政王终于害死了陛下,以后要变天了,说太子公主年纪尚幼,必然是讨不着好处的。
因此,新皇登基时,是东绫婉亲自牵着萧韶带着他一步步走上御道,表明了态度,也让萧韶坐稳了帝位。
五年后
书山典海中,铜兽炉中袅袅冒着白烟,书房外偶有一声北归的候鸟鸣声响起,昭示着春日的到来。
一切,平静而安详。
书桌前坐着一个人,满头银丝,眼角眉梢终于爬上了浅浅细细的皱纹,却依旧是人们口中那个妖精化形一般的女人。她一只手臂撑在桌上支着头,双眼微眯着。
外面传来叩门声,下人禀报说小侯爷回来了。东绫婉张开眼,按了按眉心,说:“请过来。”
东绫婉与纳兰玉京在书房里谈了许久,直至天黑时纳兰玉京才离开,关门时不经意间回头一瞥,望见她极其珍重地将一只包裹取出,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摸索着,神情温柔而虔诚。
次日,摄政王暴毙而亡的消息不胫而走,遵摄政王遗愿,去后火化埋葬,丧礼一切从简。等众人前来吊唁时,便只见香案上一坛骨灰……
送走最后一拨来吊唁的大臣时,纳兰玉京看着门额上飘逸的“河清海晏”四个字,心中感慨万千。
东绫婉离开了凤凰侯府,悄悄进宫去见了阿哲和阿尧最后一面便动身离开了凉都,两个人拽着她的衣袖,问她:“一定要走么?”
东绫婉拍着两人的手,说:“阿娘大限将至了,该去陪你们父皇了,他一个人,总是有些寂寞的。”
东绫婉走了,她没有挽留的理由,也没有挽留的勇气。她与如今已经万人之上的阿尧分了道,一个人落寞地往宫里走,走过拐角时,看见了站在大殿前不知眺望何处的梁紫霄。
她问:“诚义侯怎么回来了?”
梁紫霄沉默了很久,说:“你娘怕你们镇不住,将我骗来照料你们。”
同年,诚义侯回归朝堂,辅佐新帝。佞臣杨起徇私舞弊,私结朋党,陛下大怒,将其杖杀太极殿前,自此立威朝堂。纳兰东氏东篱放弃承袭侯爵之位,其独女纳兰玉京袭侯。
化齐郡,齐眉山
山脚下的一座茅草屋中暗暗亮着烛光,朱红色的嫁衣从包袱中提起、张开,披上她有些单薄的身体,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九翎金凤闪着迷离的金光,凤凰一双赤眸艳若滴血。
高绾银丝,凤冠加顶,女子对镜轻轻勾勒出一双柳叶眉来。
浚风,我不在乎是否生同衾死同穴,可我会一直陪着你,在春光最明媚的时候,穿一袭朱红的嫁衣,盛装来到你的面前,不顾一切嫁给你。
天色渐亮,红日初升,她在身后燎起的火光中进入地宫,拖着长长的裙摆,踏过无数的耳室,向主室而来。
浚风,我说过来陪你,从不曾忘记。
后记:
东绫婉,字华软,号清和斋主,邺文帝十五年生人,通是次,晓八卦,能治世。“淹疫之乱”为化齐王谋,建后邺,封凤凰侯,拜摄政王,历两朝天子,深得上宠,灵帝昌明五年薨,享年四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