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人身体忽然又是一僵,萧巡知道她怕是想起来了,便问:“别怕,我们是彼此最信任的人,我不会害你的,是不是?”萧巡的手在她后背一下一下轻拍着,“不管发生过什么,告诉我好吗?我来想办法。”
“阿婉,你知道吗,你这样一直埋在心里不跟别人讲,也不看大夫,是绝对不行的。我、毅川、阿四、悼轩,还有……还有他,我们都会担心的,知道吗?”
“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都过去了,不要害怕什么,我在你身边,会一直在的!”萧巡贴在她耳边,语气一再轻柔,像是在哄孩子,害怕她听不明白,总要在说完后又重复一遍。
“想起来了吗?”萧巡鼓励着,“你也不想一直这样是不是?告诉我。我是阿巡,那个答应了会保护你,永远都不会背叛你的阿巡,相信我,好吗?”
“阿巡?”东绫婉抬起头来,将这人的面孔印入脑海。
“嗯。”
萧巡认真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东绫婉揪着他的衣服,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她低声道:“是……西郊竹林。”
西郊竹林?萧巡皱眉,什么地方?
萧巡原本还想再问,却见东绫婉一副倦倦的神情,不忍心她再受累,打算以后自己将这事查清楚。
吹了一声口哨,从小巷尽头奔来一匹骏马,萧巡小心翼翼的将东绫婉扶上去,自己在下面牵着马,带着东绫婉慢悠悠地往回走。
“阿婉,我记得,许多年不曾听你开口唱歌了。”
东绫婉眼睫闪了闪,目光染上怀念之色:“想听?”
“嗯。”
“其实,幼时我还是爱哼几句的,也向来自觉很是不错,只是那一年忽听了你家中养的歌姬随便亮了两嗓子,知道自己大抵是没那个天分,也就没那个脸面再自欺欺人了。”
东绫婉的声音略略有点嘶哑,精神头有点勉强:“我若是唱了,你可不许笑我。”
“若是果真要笑话你从前便笑了,何须等到如今?”萧巡无奈笑道。
东绫婉笑着垂了垂头,此时的她比任何时候都像一个温婉的大家千金。东绫婉稍稍吸了一口气,努力回想着歌词,然后开口试了试嗓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一曲《桃夭》在月色下如一弯溪流,轻缓蜿蜒流淌,即便在寂静如斯的夜里,她细弱的声音也并不突出。这是东绫婉学会的第一首歌,也是唯一一首。
东绫婉的确没什么唱歌的天分,平常看不出什么,却到底是个病气缠绵之人,中气不足,又多年不曾开喉唱歌,连调子都记不准,却不知为何,用那微哑的嗓子唱了一遍又一遍,好像要把过去错过的都在今晚补回来。
从内城一直到东郊东夷府,真的很远,若只是这样慢悠悠的走回去,少说也要一个多时辰。萧巡脚力很好,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然而,东绫婉今晚饮了些酒,方才又险些失控,原本就有些疲惫了,如今又一路轻歌,渐渐地便有些精力不足。
萧巡显然注意到了她的变化,翻身上马,将斗篷解下来给她绑好,然后伸手一捞,让她侧着坐在马背上:“若是能撑便撑着些,回家再睡,若是实在撑不住,便靠在我怀中,你的身体最重要,莫伤了风寒。”
其实,东绫婉出来时已经披了一件斗篷,此时再披一件,倒是显得有些臃肿了,毕竟是棉斗篷,比不得春秋的斗篷轻薄。东绫婉不舒服的动了动,却也没说什么,就靠在他怀中轻轻哼唱着。
“好了,不要唱了,睡会儿,伤嗓子。”
“不要。”东绫婉的声音有点迷蒙,像梦中呓语。
萧巡将她往怀里拉了拉,东绫婉十分配合地双手环住他的腰。萧巡轻笑,给她拉上兜帽才驱马往城外赶。
东绫婉靠在萧巡胸膛上,听着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一曲《桃夭》唱着唱着就泪流满面,也得亏身上披着两层斗篷,才避免了眼泪沾湿萧巡的衣裳。
东绫婉努力使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免得被萧巡发现端倪,却是狠命咬着内唇,任泪水淌了满脸。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随后又接着唱了起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
阿巡,若是有来世,我一定不要再认识萧乾了,我们两个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阿巡,这首歌,我再也不会唱了,所以你要好好听,一定要好好听,下辈子你要凭它找我的,知道吗?
等萧巡带着东绫婉回到东夷府的时候,东绫婉已经靠在他的胸口睡着了,萧巡看着东绫婉的睡颜,笑了笑,小心地将人抱下了马车。
门口是严阵以待的灯染烛华和刚刚从邵第宴会上赶回来的寻幽,带着一长串人马秉灯候着,看到二人回来,一群人立马围上前去。
寻幽想要叫醒东绫婉,虽然知道这男子与东绫婉青梅竹马,关系非同一般,但她这样睡在一个男人怀里却也实在不成体统。
萧巡发觉了寻幽的意图,对着她摇了摇头,随即抱着东绫婉一路来了匿珍阁将她安放床榻。东绫婉嘤咛了一声,似乎有转醒的趋势,萧巡便轻轻摆着她的肩,柔声道:“睡吧,没事。”
看着这个男人温柔至极的神色,寻幽迟疑了一下,将伸出来准备阻拦的手收了回去。
东绫婉是那样谨慎的女人,却肯这般相信他的话,足以见得着人在她心中地位不凡。
寻幽想要接受,却被萧巡会退,随后亲自将她的斗篷解了。萧巡这一举动让寻幽有些不满,女儿家的衣裳是他一个男人能随便解开的?
然而,寻幽也记得这个男人的恐怖之处,虽然心中不满,却也没敢阻止,因为她觉得这个男人既然敢这样,说明这事该是得了东绫婉的默许的。
只是,这样不顾男女之防,未免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