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巡将“阿婉”两个字咽进了肚子里。这时候说出来,宋景怡必然吵着要见她,阿婉本就因阿四的关系很犹豫,此时两人见了面,阿婉一定不会再考虑了。
宋景怡疑惑地看着萧巡:“是谁?”
萧巡盯着宋景怡,用眼神告诉她,自己不是在开玩笑:“她是个很好的女子,是我心仪之人。”
宋景怡觉得心口一痛,眼里霎时蓄满了泪:“心仪之人?那你把我当成什么?我……”
“阿四,我们是朋友,是兄妹,先前我一直如此认为,课后开,我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我不是你的良人。”
宋景怡擦掉眼泪:“为什么?萧巡,我不明白。你说我们为家族所累,我逃出来了;你说我不够强大,我努力修习。可为什么现在你告诉我你有心仪之人,你把我当什么?”
“你一定要把我的骄傲都踩在脚底你才会满意吗?我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感情,我到底输在了哪里?”
萧巡深吸了一口气:“我的一切,并非想你看到的这般美好。做我的女人,必须能够承受这一切,而你不行。”
“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是萧巡就够了。”
“你看到的我,只是我想展现在你面前的我,真正的我,你根本不了解!”
“你什么都没有做,又凭什么否定我?”
宋景怡双眼通红,萧巡与她对视良久,才掏出手帕递给她。
“陈千户,带一百骑兵过来。”
冷硬威严的声音通过内力扩散数丈,不消片刻,陈千户便将人马带来了。萧巡转身看向宋景怡:“希望到时候,你还会如此想。陈千户,宋二小姐去锦城转转。”
陈千户的脸色在听到“锦城”二字时变了变。宋景怡坐在马上看着萧巡,倔强地调转马头,绝尘远去。
萧巡看着渐远的红色身影,眸光闪了闪。阿四,做我萧巡的女人,必须能承受这一切,可是做我萧巡爱上的女人,无论她是否能承受,我都会为她当下这一切,这就是我爱与不爱的区别。
萧巡没有让人通禀,掀开营帐时就见东绫婉坐在桌边已经开始吃了。
所有人都被她赶出了营帐,此时见萧巡进来,东绫婉放下手中的勺子向她招了招手:“来得这样晚,想饿死我?快吃饭,自己盛。”
萧巡应了一声,也不去盛饭,反是端起了东绫婉的碗,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东绫婉不自在地躲了躲:“我自己可以。”
萧巡一脸嫌弃:“是你吃饭时模样太丑,爷怕自己吃不下饭。”
东绫婉抽了抽嘴角:“那我唤抚琴进来。”
“我说东绫婉,怎么说你也是我要追求的姑娘,就不能让爷献献殷勤?”
萧巡骨子里虽是个冷性子,到底装了这么多年的纨绔,这一本正经说浑话的本事还真不是谁都能比得上的。
东绫婉认命地张开嘴巴,将饭吃了下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张嘴。”
萧乾夹了一筷子菜送进东绫婉嘴里,东绫婉刹时被堵的没了话。直到将饭粒咽尽后才道:“一别三年多,可算是见着你了,只是不知阿四如今可好。”
萧巡手一顿……
抬头,对上东绫婉探寻的目光,稍稍安了心。看来她并不知方才在营外发生的事,否则此时的目光就不只是探寻了,自己怕是连着顶帐篷都进不来。
“怎么,担心她?
东绫婉点点头:“阿四性子直率,没什么心机,这几年出了这么多事,如今她又一个人寄居在外,怎能不担心?”
“她又不是一两岁的孩子,总要别人帮扶何时才能长大?你在担心也是无用,放她出去历练历练也好。”
“阿四那性子,就不该生在侯门。”该放她去江湖闯荡,潇洒恣意。
萧巡自是明白她的心思,笑了笑:“你当江湖是那么好混的?一入江湖几人回,若非生在侯府,她受的苦可比如今多多了。”
“人在江湖,她至少过得舒心些。”江湖虽然险恶,可她这样的出身,又能比身在江湖好多少呢?东绫婉如是想着。
两人都沉默了,无论是皇室还是官宦人家,甚至连世家名门也不例外,家族的子女,都会沦为获取利益的工具,即使这个子女再受宠爱,可是家族大利在前,不能反抗,也无从反抗。享受了家族给予的荣华富贵,就要继续保全这份荣华。
按宋景怡的性子,若不是正逢乱世,又因宋景玉的身份摆在那里,一直无人敢同宋家联姻,她怕是早就嫁出去了。
若搁在以前,就算老侯爷不急,宋景玉不急,也总有人惦记,女子嫁了出去,一辈子便耗在了夫家的后院,宋景怡是个没心思的,不被人生吞活剥了才是怪事!
“故而,她才要寻个简单些的人,如此才不会委屈了她。”而不是和我这样的人纠缠不清。
萧巡没有看东绫婉,他知道阿婉有意试探他,他这番话就是想告诉她,自己与阿四并不合适,希望她不要因此而影响了她对于二人之间感情的判断。
东绫婉垂着眸,她自是明白的,只是情爱之事,又怎会有那般理智?
东绫婉吃的不多,随后,她就用自己未受伤的手支着头,看着萧巡吃饭:“你在外这么久,可有我哥哥的消息?”
萧巡疑惑地看着她:“毅川?”
一看萧巡着等反应,东绫婉就知道没戏了,螓首一垂,失望地趴在了桌子上。
发觉东绫婉低落的情绪,萧巡知道事情恐怕不简单,追问道:“怎么了?”
东绫婉沮丧地将东毅川五年未归的事情同萧巡讲了一遍,不仅是五年违规,东毅川在外这五年,连家书也没机会来一封,东绫婉心中难免会有些不好的想法,哥哥他会不会是……遇害了?
每每想到此处,东绫婉总要担惊受怕,这乱世之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况且,萧斡母子可一直都惦记着东家的家财,难保她们不会对哥哥下手!
“莫要胡想。”萧巡给东绫婉递了一杯热茶,“毅川的本事非同小可,哪里会轻易出事?况且,这时候正乱着,一封家信也许隔几年才能收着,军营中,这都是常事,再平常不过。”
“他是武将,不回京,于你于东府都好,想来,他也是如此想的。”
“许是这样吧!”
东绫婉捏着茶杯,目光变得有些悠远,然而,此时的她并不知道,有一人,正在匆匆赶来……
东绫婉百无聊赖地盘坐在榻上,琢磨着手臂上的纱布何时能拆,抚琴在这时端着一杯热茶进来:“小姐,润润喉吧!”
“唔。”东绫婉应了一声,一边拿茶盖拨着浮茶一边吩咐她去萧巡那里将他的书借来几本。
抚琴听了命回过神去,东绫婉却在这时端起茶杯,将那茶水全倒在了茶壶中,然后轻轻晃了晃,才又将茶水注入茶碗中。
抚琴的身体不大好,走多了就喘,东绫婉看了她一眼,提起小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身子还是太虚,多歇着些,喝口茶。”
抚琴看着那茶杯,后退了一步:“奴婢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拿着!”东绫婉递到抚琴手里,看着她喝完后,才不着痕迹地一笑,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然而,不消片刻,东绫婉却忽然皱起了眉头,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对上的,竟是抚琴满是快意的笑容!
“你……为何?”
抚琴此时也是毒攻心脉,“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黑血。为了不引起东绫婉的怀疑,方才的她完全就是在硬撑。
脚下一个踉跄,抚琴的身体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为何?”抚琴的话中满是得意和嘲讽,“没想到我敢喝下去吧?东绫婉,你也不过如此!我即便是死,也会拉你一起!”
东绫婉皱着眉头,半个身体无力地伏在棋盘上:“为何……害我?”
抚琴抬头看着东绫婉,露出被血染红的牙,“嗤嗤”地笑了起来,整个人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趴在地上,双手紧紧扒着地面,像一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东绫婉,你就是个……贱人!享受着殿下的宠爱,却还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你就是个贱人!殿下为了你……连名声都不顾,你……你凭什么!”
“我和谁纠缠不清,那是我的事!”冰冷的声音带着无限嘲讽,东绫婉冷笑着,从棋盘上直起了身体。
“你……”抚琴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此时半张脸都染了血地她,显得格外恐怖。
这不可能!
“原是个一心恋主的。”东绫婉倒是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一心恋着萧乾的,侯月是一个,抚琴是一个,这萧乾倒是很的女人欢心!
“不过我东绫婉却不是你,萧乾不是我的什么人,我更不需要他所谓的宠爱!”东绫婉端起茶杯,将一只压在舌下的茶水吐了出来。
她对萧乾的人始终都存着一份戒心,抚琴的确十分擅于隐藏自己的内心,不过东绫婉又是什么人?东绫婉是一个十分善于揣摩和把握人心的人,并且,东绫婉自认,这世上,若说演戏,她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尤其,从萧巡把抚琴放回来之后,东绫婉的戒心就更重了,那日她看向萧巡时目光中的恨毒,东绫婉从未忘记过。方才,抚琴自以为她将眼底的兴奋掩藏的极好,却还是没逃得过东绫婉的眼睛。
只要东绫婉起了疑心,任他说再多都是无用,就算这个人为了自证清白死在她面前,东绫婉也不会有半分怜悯,更何况是喝这区区一杯有毒的茶水!
因为掺进了不少茶水,抚琴喝下去的毒并不多,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只能被这毒折磨着。
东绫婉唤了个侍女送进来一杯茶水,漱了口,东绫婉才轻蔑地瞥了抚琴一眼:“既对你起了疑心,我又怎会蠢到去冒险?”东绫婉缓缓从榻上走下来,立在抚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想拿你的命换我的命,你还不配!”
“贱人!我不会让你祸害殿下的!”抚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扣住了东绫婉的脚腕,狠命将她往下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