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奴又转而来求东绫婉,东绫婉却借着起身的空档,不着痕迹地躲开了那老奴扑过来抓她的裙摆的手,徐徐朝皇贵太妃拜了个万福:“娘娘的人,绫婉一个外人怎好指手画脚。一切只等娘娘处置便是,绫婉绝无二话。”
东绫婉冷笑,你要自断一臂,我又何苦相拦?
一句“处置”便吓得那老奴瘫倒在地上。皇贵太妃方才说让东绫婉处置已是让步,如今若再提此事,便有失身份了。
东绫婉一句“绝无二话”,今日这张嬷嬷不处置是绝对不行的了,而且,这处置还轻不得,皇贵太妃自己也说过,这是在打她的脸,不是么?这处置若轻了,便是皇贵太妃自个在打自个的脸。
皇贵太妃面色铁青:“来人,将这老奴……”
未待皇贵太妃说完,张嬷嬷却忽然一仰头栽倒在了地上。皇贵太妃拍着桌面,怒斥:“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将她拖出去!”皇贵太妃说完转而又对东绫婉道,“哀家手底下的奴才们不长眼,让东二小姐见笑了。”
东绫婉看着那老奴,真晕假晕,这事都已经让皇贵太妃掀过去了。东绫婉上前一步:“娘娘折煞绫婉了。”
皇贵太妃示意东绫婉坐下,宫娥又奉上新茶,两人俱是端起来轻呷了一口。皇贵太妃看着东绫婉:“味道如何?”
东绫婉笑笑:“南邦是产茶之地,进贡之物,自非凡品。”
皇贵太妃细细理着袖口:“好茶须得好水来配,才能沏出味道。东二小姐以为呢?”
东绫婉看了她一眼,含笑道:“娘娘说得极是!”
自宫中出来,东绫婉心头仍有一丝不安,却不知这不安到底出自何处,抚琴见东绫婉的眼睛红红的,低唤道:“小姐?”
东绫婉摇头,不过挤了几滴眼泪罢了,有何好大惊小怪的!
第二日。东绫婉给各家派了帖子,当是为东浩杰补办丧礼,毕竟作为女儿,若是父亲去世,连个丧礼也不办,就太说不过去了。然而,让东绫婉没想到的是,萧斡一道封后的圣旨却在丧礼后的第三日送到了府上。
东绫婉跪接了圣旨才唤道:“抚琴。”
抚琴闻言立刻上前,抓了一把金瓜子送到传旨太监手里,那太监点头哈腰地收下:“那就谢过东二小姐了,咱家还得回宫复命,就不搅着东二小姐了。”
“公公慢走。”
太监暗掂着手中的分量,心道:不愧是未来要做皇后的人,就是比旁人懂事!
东绫婉握着手中的圣旨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众仆婢:“仍待在这里做什么?该做什么仍做什么去!”
待人散尽,东绫婉同抚琴一道进了内厅,随即,那象征尊贵与权势的明黄色卷轴就被东绫婉狠狠丢在了地上。抚琴看着东绫婉,心中暗叹:这东二小姐真不是一般的有耐性,有气性,连圣旨都敢摔!
可不是吗,若是你家里父母刚过世,却有人说要娶你,你会是什么滋味?不当众甩那人几巴掌都算是好的!而东绫婉居然能面色平静地接完圣旨,一直忍耐到人都走尽了才将这火气发出来,委实不简单。
虽然那圣旨上说要三年后再接东绫婉入宫完婚,可是,东浩杰虽实际去世时间较早,但京中人都以为东浩杰是近来才去世的,那么如今,东绫婉就还在百日热孝期间。堂堂一国皇帝,竟在别人家百日热孝的时候与人定下亲事!
东绫婉冷笑,这皇贵太妃真是老了,深宫里二十几年,将这个女人磨得只有心机,没有眼界。当初多少人都不敢动她,竟叫这女人开了头!她既冒险蛰伏了十年,还真以为这还是当年她那个世道?
先是助萧斡篡位,如今又要聘她一个才没了父亲的女子做皇后!三年后,东绫婉都二十岁了,不说她本人比萧斡还要大,后妃大选,只要十三至十六岁的适龄女子。如今,选国母便先坏了规矩,那这皇帝选的怕也是坏了规矩的,她是怕天下人想不起萧斡这皇位是怎么来的?
冷瞥了那道圣旨一眼:“找个架子,将这道圣旨,给我,供奉起来!”
拉开屏风,东绫婉着一袭轻纱缓缓将自己的身体浸泡在池中。背靠青石,东绫婉摸出一管竹箫抵在唇边,一曲《高山流水》倾泻而出……
一曲终,箫声落,东绫婉收了箫,立在窗前。她的院子并不偏僻,站在四层高的楼阁上,俯身可见大半个府邸。
抚琴推门进来:“小姐,礼安侯到了。”
东绫婉收好竹箫:“请去沁香别院。”
东绫婉抬头看着那几乎为纯白所遮盖的沁香槐,槐花开了又谢,到如今已是第三个年头。
过去这两年多,发生了太多事,多到她甚至没有时间去处理那道如今仍供奉在前厅的封后圣旨。
太皇太后走了,礼安老侯爷随后也去了,宋景玉承袭礼安侯,萧斡母子在朝中排挤诸位大臣,将朝堂搞得乌烟瘴气。
罗丞相两年前便没了,罗莺儿刚守完母亲的丧,接着又要守父亲的丧,一直未曾嫁人,罗大公子说要在百日热孝内将她嫁出去,却被罗莺儿拒绝了。
并非是因为怕人说闲话,毕竟罗莺儿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罗丞相去世那年,她也已经有二十岁了,这样的年纪,早该成亲的,便是在父亲百日热孝之内嫁人,人家也不会说她的不是。
一个姑娘家,再晚下去,就真的是毁了她一辈子,毕竟,死去的人哪有活着的人重要?
罗莺儿心仪宋景玉,这谁都知道,可是,宋景玉身份特殊,这种时候更是谁家都不能太亲近,更别提与罗莺儿成亲,因而这两人一个未婚,一个未嫁,就这么一直耗着。
礼安老侯爷走的时候,宋景怡受的刺激挺大,来东府和东绫婉住了些日子,她本人也两个月前,被宋景玉悄声送走了。
而另外一件值得一提的事就是,平威将军府一夜间人去楼空。
这短短两年半,变故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