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不要在意。”东绫婉对镜描妆,淡然道,“是否专意安排并不要紧,府中艺姬养了这些年也不是养来吃白饭的,左右那几个心思也不在这上头,叫她们弄些平日练手的技艺,糊弄过去也就是了。”
东绫婉心里不甚舒爽,给自己添乱还想叫自己好生招待着,世上哪里有这样的便宜事?说来她是否还该感谢一下邵家人,若非有除夕家宴拦着,恐怕邵琏那女子也是想着法子要往这里来。
即便东绫婉这般说,灯染却也不能依言照办,急急忙忙选了支艺姬们顺手且合新年兆头的舞带到了正厅。
由此也可瞧出灯染的确并不适宜管家事,这般情况,她该是先将客人那头安顿好了再来给主子禀报,如此,即便是她自作主张,也断然无受责怪之理,反会叫人觉得她是个有主意的,是可独挡一面之人,如此才能叫人倚重于她。
灯染的脑子里,只晓得若是主子不在,便要自个儿左右拿捏着办事,若是主子在,便要听主子的令办事,为人下属,是断不该有那等先于主子自作主张之事的。
灯染到底是刻板了些,然而这后宅之事,最是要与人打交道,非得有些圆滑之人方可胜任,灯染过于耿直,管这后宅事也是难为了她。
早在晌午之前,府中四处皆已挂上了大红灯笼,很有节日氛围,此处自然也不例外。
此时天幕已微微染上黛色,一群侍女进门来,将分散在大厅四角用以夜间照明的半大夜明珠取下,点上了贴了福字的红蜡烛,暖柔的光顿时将大厅映得红彤彤的,给这庄重的厅堂添了几分烟火气,显得平易近人许多。
身穿赤金色异族服饰、轻纱遮面的艺姬们从两侧一涌而出,踩着鼓点欢快地踮起玉足旋转跳跃,连那戴满戒指的纤纤玉指夜泛着一股浓郁的异域风情。
厅里只摆了一张硕大的紫檀木圆桌,想来是府中专门用做逢年过节时摆团圆宴之用。桌上置着一壶茶,几碟点心,可见东绫婉也未曾料想过如今这般情形,本是盘算着一个人过除夕节的。
桌旁六把配套雕花木椅,王莺时临着萧乾,李如月临着萧巡,东郭准有些尴尬地处在二女中间,唯有在萧乾与萧巡正中空着一把椅,留待来人。
“说来,莺时还是头一回与萧大哥一同过除夕呢!却不知这辽歌习俗与东南是否有所不同?”王莺时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王二小姐恐怕有所不知,阿婉素来不照常例过新年。”萧巡截断,卖了个关子,挑眉看向萧乾。
萧乾心情有些不好,却也未叫旁人看出什么知道:“瞧着便是。”
虽说东绫婉的事赏雪给他讲过不少,却不可能件件都交代清楚,似这般安安生生在一处过年,的确是头一回。
其实,这是二人一同度过的第二个新年,然而上一回却是在居冥山,性命都难保,谁还记得过不过年的事,当时连凉姬和慕容凌尊都不记得,他们二人也是脱险之后方才记起这事。
如今,自己不了解的事叫旁人拿出来炫耀,还是事关自己心爱的女人,那人还是自己最忌讳的人,萧乾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华软在京时皆是东家伯伯主家,这等事上还是要听东家伯伯的,自是东家伯伯如何安排便如何过年,如今华软自个儿主家,许会有些不同罢。”李如月微微一笑,轻声接过话茬,缓解了萧乾的尴尬。
笑话,不要以为她瞧不出表哥与那叫王莺时的打的是什么主意,那姓王的女子想离间东绫婉与化齐王,将东绫婉推给表哥,她自个儿好独占了化齐王,却要看她是否同意!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只想着替他自己求得心中爱慕之人,却要为此向自己拖累进去,当着她的面便敢如此,如此吃亏之事,她李如月可不干。
其实在情爱这等事上人皆是自私的,那么她王莺时已是这般,自己自私一下又如何?何况自己只是合理反击。
李如月挑唇对着王昭君投去一抹淡笑,却平白有几分挑衅意味。
“哦,如此,莺时还真是有几分期待了。”王莺时笑笑,并不觉心虚。
有些人、有些事,总是要牺牲的,李如月若是能赢得萧巡的心,并将这份心守住了,那么自己做的事也便不会对她有甚影响,反之,若是那人的心思始终都不在你身上,你就连守护都名不正言不顺。
自己是如此,李如月也是如此,她与这女子也算是同病相怜,分明心中知晓自己得不到,却还是要不顾一切去追逐,只为了那么一丁点渺茫的希望。
有时候,她也很希望李如月能够得偿所愿,那样似乎才能给她继续追逐萧乾的勇气,然而,反转过来想一想,若是李如月果真得到了萧巡,那么萧巡也就真正退出了这场情事纠纷,东绫婉没了顾忌,那自己与萧大哥就果真无分毫希望了!
在这场事关五个人的痴缠纠纷里,自己与李如月向来都是最不被重视的那两个,不曾被爱,爱而不得。
甚至,或许她与李如月对于那三人而言,从来都是局外人,不会有人来在乎她们的想法,不会有人来珍惜她们的真心,又或许,这本就只是那三人的痴缠,像她们这般飞蛾扑火之人,在那些人心中根本毫无地位可言。
你追我赶的五个人,四个都是饱经痛苦的。一个人,只有那一个人,她掌控了所有人的心情,即使不经意,也能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或许只要她一个皱眉,就足够剩下的所有人备受煎熬了罢!
谁叫那个女人足够冷情,谁叫那个女人素来是被爱的那一个,谁叫别的人都先丢了心,便只能任由这个女人将他们的心煎炒烹炸。
这样的情形,自己若是在顾忌着什么旁人的情爱,那结果就只会葬送了自己最后一点希望。
谁也不是清心寡欲的仙人,骨子里都是自私的,她也无甚清高自傲的节操,只晓得该算计时就得算计,否则最终吃苦的只有自己。
东郭准看着这几人,默默叹了口气,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