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未大亮,东绫婉便起了身。并非她起得早,而是有人比她更早,外面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东绫婉的觉又睡得格外的浅,自然就被吵醒了。
“纳兰记石你愿意给那个女人卖命,老子可不陪你玩!”
“纳兰记石你,我的联盟就此解除。”
“我纳兰记石是重诺之人,应下她便绝不食言,说不走,就不走。”
“死的不是你的兄弟,你自然不放在心上。老子当初就是瞎了眼,猪油蒙了心才会推你做统领,老子等着看你和你的人被那个女人玩死。”
“便是离开了,诸位这点兵力也走不出居冥山,并非在下有心威胁,与其退回去被慕容氏伏杀,还不如……”
“老子不跟你瞎掰扯,就是死,我们兄弟也要堂堂正正的死,而不是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老子今日走定了!”
“大清早的不好好休息便去练兵,在此处吵什么?”
东绫婉在东毅川的陪同下不紧不慢走来,语气一贯的平淡,而远处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几人看到东绫婉,则是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
“姓东的,老子今日就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提一口大刀跃下马,直冲着东绫婉砍了过来。
然而,东绫婉周围又有哪个是吃素的?一柄大刀砍下来七八柄长剑同时挡下,向上一掀,那人便被震的倒在了雪地里,乱箭齐齐刺向那人的心口。
“住手!”长剑快要将那人刺穿,东绫婉一声短喝,剑便齐齐顿住了。
东绫婉面色平淡的走上前来,居高临下般,道:“战报我皆已看过了,战场上伤亡较大,在所难免。我东绫婉管得了你们的嘴,也管不住你们的心,我只能说,这一路以来,我东绫婉自认一碗水端平,未有任何偏私!诸位若执意要走,我东绫婉绝不强留。”
“小姐!”陈焕仍然唤东绫婉作小姐,连林副将也有些焦急:“二小姐,三思而行啊!”
“不必说了。天下之事向来好聚好散,即便今日强行将人留下,他们也只会蛊惑军心。不放他们走,我还能将这十几万人屠尽了不成?如此,即便胜了,不仅我东绫婉,连你们殿下和世子爷的名声也受连累。”
陈焕和林副将一脸难色,但他们也明白这个道理。
那人站起来,对着东绫婉一声冷哼,碍于齐齐指向自己的七八柄长剑,未再多说什么,翻身上马向后一挥:“走!”
看着长长一队兵马远去,东绫婉渐渐收了神:“只剩最后几日行程,今后怕要辛苦众位了,军心不可乱!”
众将军情绪均不是很高,却还是客气地应了一声。东绫婉也知道众人得有点儿功夫才能接受这件事,看了一眼一直默声立在一侧的纳兰记石,转身回了中帐。
与此同时,几座山峰之外,正进行着另一场血战。
慕容凌尊遥望着这相隔不远的两处,勾起薄唇,邪魅一笑:“东绫婉,你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可到底还是欠了火候。真正的重头戏可以开唱了,你放心,萧家这一辈最有能耐的两个人给你陪葬,你不亏了!”
十几万人,只要稍加引导,足以为他所用。
山中,几十万兵马徐徐而行。
这里是居冥山中难得的大片开阔地,东毅川率兵在前做先锋,林副将断后。这四下极易设伏,他们不得不万分小心。
远处山巅,慕容凌尊负手立于石上,看着鱼儿渐渐通过狭窄的通道绕进了开阔地。当那辆马车出现时,慕容凌尊双眸一亮,唇角难得上扬。待鱼儿完全进了网,由内力传开一声:“杀!”
像是凭空出现一般从四周冒出来一队队的兵马,提枪跨马直杀而来。一时间,血雨横飞,带着热气的鲜血洒在白雪之上,显得艳丽异常。
突如其来的一切让人措手不及,东毅川提剑砍死围上来的几个人,却又被合围起来,一波又一波难以脱身。东毅川看向斜后方的陈焕:“保护好她!”
陈焕自然也听到了,却根本脱不开身。这时,一声号角声传入耳中,接着又是一声。知道这是东绫婉的遣令,众将领立刻调集兵马重新整顿。没了初入时的惊慌失措,士兵们立刻跟着调派打了起来,双方渐渐持平,甚至隐隐有反攻之势。
慕容凌尊站在山巅,俯视一切,看向那马车的目光又有了几分赞赏,不过……慕容凌尊的手向空中一甩,一束烟花升起,自各处山口又杀出来一批兵马,甚至连东绫婉一行人进山时的狭窄通道内也涌来一小股兵力,双方持平的局面又一次被打破。
刀光,剑影。
鲜血染红了终年不化的积雪,成了一片血水。断臂、残肢、嘶鸣、哀嚎,这就是战场的残酷。
“嘟——嘟——嘟嘟”
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撤退。众将领对东绫婉的命令向来执行的不错,听到号角声便齐齐往原路杀回,慌乱之中竟有条不紊。
慕容凌尊一笑,想撤,未免太过简单!
然而,不到一刻钟,慕容凌尊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了,有东毅川的铁骑军做开路先锋,西北军营诸将断后,他的合围圈生生被撕了一个大口子。
好,很好!东绫婉!
慕容凌尊立刻指挥人重新包围,然而他刚收上来的人马,根本不懂他的指挥,兵马之间毫无默契。莫说合围,己方倒是先乱成了一锅粥,反观对方的撤退却仍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不能让他们逃走!
慕容凌尊眼中闪过嗜血的杀意,他苦心设计这么久的局,慕容氏近百年的心血,不能毁在他手中!
调兵!必须调兵!
可是,从哪里调兵?能调的兵马全都调来了。
突然,慕容凌尊眸光一闪,唇角张合却无半点声音传出。与此同时,居民山腹地的大营,诸将闻风而动。
“调走三成兵力,万一被对方发现可如何是好?”一个副将说着。
“他们是外来兵马,我等从侧面撤出,不会引人怀疑!”
“事态紧急,太子殿下有分寸!发兵!”
半个时辰后,战场上已是硝烟弥漫,格外惨烈。
不过十几里路,也该到了,可是援兵为何到如今还不见回信?慕容凌尊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再一次抬头望去,慕容凌尊心底一凉:东绫婉的人马已经撤出去小半,此时虽偶有兵马撤出,但却如九牛一毛,余下的兵力则仍在与他的人周旋。
如此大的兵力差距,双方打个平手,怎么可能?他的心中升起一个不可置信的怀疑。这时,另一个营地发出的求救信号再一次刺激了他的理智,计中计,东绫婉,你很好!
不对,东绫婉人在马车中,如何将战况看清?
慕容凌尊蓦地抬头,只见对面更高更远的山峰上隐约立着一个身影。不,应该说,她的背后还有一支精兵保护,但此刻的慕容凌尊眼中只看到了东绫婉一个人。
她穿一身白衣,罩着白色狐裘,几乎与满山的白色融为一体,亭亭而立,淡淡而笑。
慕容凌尊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败了吗?
自己的援兵怕早被东绫婉撤出去的人马堵住,萧乾和萧寻他也早已经带兵杀上了居冥山主峰,现在,此地,他的人因为他的错信身陷囹圄,任人宰割。
当居冥山主峰的求救信号发出,慕容凌尊绝望望天,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山巅之上,一女子一袭白衣而立,唇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远没有旁人看到的那样好。
她的脸被冷风吹得发白,唇色也是惨淡。多日的操劳让她清减许多,眼下有着黑影,那双原本就大的杏仁眼微微内凹,更显得大的吓人。
即使裹了一层又一层,她却还是感觉冷风一次比一次更猛烈的穿透她的身体,彻骨的冷。
当“化”“荣”两个字陆续在北方的天空炸开,东绫婉脸上笑容也随之绽开,终于结束了!
挺立的人儿身形一晃,白色身影向后倒去……
疼,很疼。
东绫婉挣尽最后一丝意识动了动眼皮,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丢进烈火里灼烧一般,痛若刮骨。眼前,一切都只是白茫茫的影,好像有人说话,但她听不清,她感觉自己快死了。
“大夫,我妹妹怎么样了?”
东毅川死死抓着老军医的手,老军医惶恐的推开东毅川,看了一眼榻上的东绫婉,无奈道:“将军,二小姐这是中毒了,老夫无能为力。”
“中毒?”东毅川不可置信的看着眉头紧紧挤到一起的妹妹,怎么会中毒呢?妹妹何时中的毒?
“大夫,你给她解毒,给她解毒!”
老军医被东毅川抓得太紧,吓得“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将军,并非老夫不救,下毒之人手段高明,老夫小小一介军医,实在不懂如何解毒。”
确实,战场上将士们都是外伤,即便是伤了内脏,也只能养着,老军医又哪里会解毒?能推算出东绫婉这是中毒了,没有胡乱开药医治已属不易。
“你救救她!”
“东将军!”
“东将军!”
陈焕和林副将连忙上来拉住东毅川,以免他失手杀了老军医。
“东绫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