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琬到的时候就那么坐在旁边等着,也不开口说话,也不催,偶尔呷一口茶,看见东绫婉的被角往下掉还会帮着往上提一把。
今日日头并不强烈,微微吹着清风,园子里开着不知名的粉色小花,花香随着清风被送到鼻尖,丝丝清甜沁人心脾,若是闲暇无事,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享受。
东夷府是东郊唯一的宅第,占地极广,周边也没有人家,全是打理条理的青砖铺就的小道,门前一条涓涓细流,再远处便是或高或低的丛丛青绿。
清晨间或鸟鸣虫唱,四下清净不闻人声,好像四周的一切都在悄然默契的配合着,不去打扰那檐下女子小憩的清静。
邵琬细细的看着东绫婉的眉眼,并不是一个美艳的女子,周身气质也说不上清冷,却平白有一种沉静之美,丝毫不见传说中的轻狂张扬,反给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当真是个矛盾极了的女子。
就这样一具娇小的身躯,却做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仿佛包含着无尽的光芒,或许只有这样钟灵毓秀的女子才堪配得上那得天独厚的才智与气魄吧!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东绫婉才悠悠转醒,入目便是一脸平和坐在自己身旁的邵琬,脸上倒也并未显出什么尴尬,自顾自的从软榻上支起身子,顺手接过寻幽递过来的茶漱了漱口。
邵琬看她将自己打理妥当了,才浅笑开口:“二小姐醒了?”
她没有叫“二姐姐”,那日这样说是给自己面子,可如今若是自己这样腆着脸上来,却是不讨人喜欢,自己也万万做不到的。
“那日便同你说过了不要生分,怎好再喊我‘二小姐’,我叮嘱过你的,忘记了?”东绫婉从软榻上下来,汲着鞋走到邵琬身边陪着她坐下。
东绫婉穿了一身豆子绿细碎撒花的家常襦裙,松松垮垮的款式,一点也不束缚腰身,头发也是直直的垂着,一根丝带也没有束,齐齐的刘海将将遮过眉毛,清秀的脸上粉黛未施,相比于平常的她倒是平易近人许多。
东绫婉近来似乎更偏爱素雅内敛的打扮,也不知是否与她近来的心情有关,寻幽看着东绫婉,这样想着。左右这女人的想法素来与常人不同,她这般喜好无常也实属正常。
邵琬没有说话,安心等待着东绫婉的后文。果不其然,只见东绫婉微微笑了笑,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递过来,邵琬接得有些惶恐。
东绫婉凝视着她,笑着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十五六岁的孩子,行事难免有些拘束,不过一个不被重视的庶出女子能长成如今这般落落大方也已经是很不错了,邵琬的资质是不错的。
“那晚之事你如何看?”东绫婉挑起了话头,“我喜欢实话。”
分明这件事与东绫婉是没有什么关系的,然而她这样一说却让人莫名的不敢对着她说假话。
邵琬心里拿不准东绫婉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不免有些犹疑,然而她那晚既然帮了自己,那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件事她也参与其中,告诉她其实也没什么,东绫婉这般聪明的女子,想也能猜出几分了。
其实,邵琬心中有些忐忑,正是因为她知道东绫婉是那样聪明的女子,心中才觉得自己于她而言没什么利益可图,那么她为何帮自己?总不会是动了恻隐之心。
这辽歌城中如自己一般郁郁不得志的庶出子女多如牛毛,她若是能因自己动了恻隐之心,那她整日里也不需再干别的事情了。因此,邵琬更加不明白她帮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二姐姐也能猜到几分,又何必再问琬琰,深宅大院里的女子莫不是如此,彼此间的争斗又有何时消停过,琬琰无能,叫人算计了罢了。”邵琬苦笑。
“哦?可知是谁要算计你?”东绫婉步步紧逼。
邵琬苦笑了一声,却是实在说不出那个名字。
东绫婉看着她笑了起来:“今日在我这里遇到的事,平日里经了不少吧?叫这么多人瞅着干巴巴坐了一个时辰,却是丁点儿烦色也无,这般心性可不是天生便能有,想必是叫人磨出来的?”
邵琬噎了噎,脸色变得不大好,东绫婉说话也未免太过……
寻幽目光怪异的看着东绫婉,这个女人最擅长的就是揭人伤疤和给人难堪,这样的臭毛病也不知是如何叫人给惯出来的,天下权贵这样多,她怎就没将人给得罪遍了?
本觉着依着东绫婉这样的臭脾气,合该是处处碰壁,处处讨人嫌,多的是人想将她那张浸了毒药的嘴巴给缝上!这女人能在权贵遍地的京城安安稳稳活了那么多年,也当真是奇事一件,京城人的耐力也是强得少见!
东绫婉斜斜瞟了寻幽一眼:“你也莫要想那样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莫要觉得你比本小姐大了那么两岁,比本小姐多了段凄惨的过往便自觉阅历丰富,我东绫婉接管家业大敛四方财的时候,你还正与那些女人争风吃醋,闹得欢快呢!”
“奴婢不敢。”寻幽听闻这话惊了一惊,将头垂得更低,东绫婉这女人不想粉饰太平的时候说话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别人留!
邵琬见东绫婉这般行事,心头也是一惊,她自然与东绫婉不是自己人,至少东绫婉与这丫头的关系也该比与自己亲近,如今在自己这个外人面前,却丝毫不给自己的丫头面子,更可见这女人不是个热心肠,尤其这叫寻幽的还是她的大丫头啊!
“邵琬愚钝,有些不明白。”邵琬心里有些茫然,忽然不知自己站在东绫婉这一边究竟是对是错,然而那时那样的情形,所有人都放弃了自己,选择东绫婉是自己唯一的活路。
早在那时自己的命运便已经注定了,不是吗?故而,未来究竟要怎么走,早就已经由不得自己说了算了吧。
东绫婉拿起桌上的豌豆黄咬了一口,觉得味道不好,就吐进手帕里扔掉了。看着那被自己扔到一旁的手帕,东绫婉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寻幽:“烟花会那日我用的帕子如何处置的?”
“回小姐,已经烧了。”寻幽答。
“那就好,免得那弄脏了的东西总来碍我的眼。”东绫婉淡淡道。
邵琬身体忽然一僵,东绫婉的手帕?她记得那日东绫婉的手帕自己只见过一次,是……为自己的丫头吟香擦过眼泪!
邵琬忽地看向东绫婉,她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