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冥山并没有搜出多少金银,有些人不免失望,一波接一波陆续离开了塞北这个连上天都会嫌弃的地方。
纳兰记石骑在高头大马上,黑色的狐裘将这人衬得清贵异常。他拉了拉缰绳,稳住马匹,对着东绫婉笑道:“东绫婉,记得来南郡找我。”
东绫婉表情淡淡的,心事太重,她真的笑不出来:“来日吧!”
送走了纳兰记石,东绫婉并未回帐,她在等人。
今日,不仅是纳兰记石离开的日子,更是月晚凉和慕容凌尊下葬的日子。选来选去,二人最终被葬在了居冥山最高的一座雪峰的峰顶。
高处,风景好。
东绫婉是想去送月晚凉最后一程的,可惜她身子弱,攀不得山,便在营口等着。果然,不久后便见明景半扶着月之灵走出来,想来已经与萧乾和杨肇道过别了。看到东绫婉,二人不免有些惊异。
月之灵状态并不好,绝色的脸上难掩憔悴。想来找了那么久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怎么可能容易接受?况且这个人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东绫婉走上前来,递上一封信和一只乳白色骨环:“这是她临走前要我交给你的,她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了。”
月之灵苦苦一笑,拿过骨环别在手腕上,然后伸出两只手让腕上的两只骨环并在一起,细细的看着:“这对环,确实是戴在一个人手上才好看。为了这么一只环,和我赌了十年的气,非得要从我手里赢走,其实,你说一句‘要’,我就会给呀!”
月之灵没有避讳东绫婉,直接撕开信看了起来,越看眉头越紧,看向东绫婉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怪异。
面对一张和月晚凉相似的脸,东绫婉心里本就不大舒服,如今还被她这样打量,便不自觉的皱起了眉。然而,月之灵什么也没说,将信纸捏在手心,便拉了拉明景:“走吧!”月之灵转过身去,却忽然停下脚步,“今后,若是有何难处,便来药神谷找我。”
东绫婉微微一怔,然而,月之灵却并未多说,同明景一起越走越远。
一日之内送走三个人,却并在东绫婉心中未引起多大的波澜。抬眸,萧巡就立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一袭黑衣站在雪地里,却并不显得违和。
东绫婉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好在这时,东毅川上前搭话:“婉儿,外头冷,先回帐吧!”
东绫婉点了点头,余光在看向方才的地方,那人,已转身离去。
兄妹二人慢慢往回走,东毅川忍不住开口了:“婉儿,事情到如今也算结束了,你可有何打算?”
东绫婉神情淡淡:“先去看看阿四吧!阿巡也会去吗?”
东毅川叹了口气,东绫婉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走之前,你可要同化齐王道个别?”
“不要!”东绫婉的声音有些尖利,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之后,东绫婉轻轻掩唇,“殿下需要静养,杨大人不也说殿下不宜被人打搅么?我一个姑娘家,总去一个男人帐里算怎么回事,哥哥去便好。”
东毅川眉头轻皱,婉儿可不是那么守中原礼教之人。这几日妹妹明显心事重了,脸上也没个笑容,同化齐王吵架了?
“没有?不可能!”东绫婉摇着东毅川的袖子,“他说没有就没有,他的话有几句是真的?哥哥你就这样被他哄回来了!”
东毅川一脸为难:“可化齐王不像是在骗哥哥。”
“骗你若是被你看出来,那还是骗你吗?他说没有也要接着要,哥哥,我要我的荷包!”
东绫婉此时完全不讲道理,她才不管东毅川用什么法子,反正她要她的荷包!
东毅川被她缠得脑仁疼,无可奈何道:“婉儿,他是化齐王,哥哥还能逼他不成?”说着,东毅川突然板起了脸,“还有,你喝药喝一半倒一半是怎么回事?”
“我……”东绫婉一口气没提上来,萧乾这个挑拨离间的小人!
一抹鬼魅般的身影闪入营帐,萧乾看了来人一眼:“稀客!”
萧巡冷着一张脸将手伸到他面前:“荷包!”
“她让你来的?”
“这不需你管!”
萧乾没理会他的语气,从枕下取出一只荷包扔给萧巡:“打开看看。”
萧巡没有怀疑,萧乾还不至在这种事上应阴他。拆开之后,萧巡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抬头看向萧乾:“纳兰氏的姻缘梳。”
“她既那般紧张这半柄玉梳,你说我到底给是不给?”
“毁了不就是了!”
萧乾看着他,一脸的认真:“不错的法子,为兄手软,劳烦堂弟了!”
二人对视着,直到萧乾淡淡开口:“路上照顾好她。”
“不需你提醒!”
萧巡将半柄玉梳装入荷包扔给萧乾,留下一串残影闪出了帐篷……
几日休整后,东毅川一行人已准备回沐冠城。
东绫婉钻进马车,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营帐,这时车外传来东毅川的声音:“婉儿,坐好,要走了。”
东绫婉应了一声,马车便缓缓驶动。车轮碾着积雪足足走了半月,简单休息过后,几人便由东毅川带着,悠悠往宋景怡的房间而去。
“哥哥,毅川哥哥为何还不来看我?”屋内传来宋景怡依旧甘冽如泉的嗓音,只是不同于以前的是如今这嗓音中,带了几分惊慌和无助。
接着,传来宋景玉耐心十足的娇哄声:“莫急莫急,哥哥去催。”
东绫婉抬头看向萧巡,他微仰着头合着双眼,东绫婉看不清他的神色,却知他必是后悔极了。她难受,阿巡比她更难受。
门开了,宋景玉正与三人撞了个照面,他扫了三人一眼,只淡淡道:“进来吧!”
东绫婉上前一步,却发现萧巡没有动,便扯了扯他的衣袖:“已然这样了,同阿四好好说话,她不会怪你的。”
萧巡冲她笑了笑,二人并排进了门。
宋景怡此时正盘腿坐在榻上,宋景玉和东毅川一左一右护着给她剥松子。宋景怡抬头,对上一同进门的二人,她的脸上,却不是所有人设想过的任何一种神情。
宋景怡只是愣了一下,便将宋景玉和东毅川都赶了出去,随后才对着二人一笑,一左一右拉着他二人坐下,一人分了一小把松仁。二人都有些疑惑,宋景怡却只是嚼着松仁,不说话。
萧巡看着她,张了张唇:“阿四,我……”
“萧巡你从前没这么笨的,怎么愈发没眼色了!”宋景怡锤了萧巡一拳,不轻不重,依旧是二人从前打闹时的力道。
宋景怡这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让二人都有些错愕,接着宋景怡又使劲推了推萧巡:“还不出去?姑娘家说话是你一个大男人能听的?去外面候着!”
萧巡挤着眉头,还是有些不明情况,宋景怡气得踹了他一脚:“笨阿巡,我们姐妹两个许久不见,有话要讲,我嫌弃你了。”宋景怡说着将一盘松子递到他手里,“我们俩说完之前罚你都剥完,快走开!”
东绫婉捡起一颗松仁放进嘴里,边嚼边说:“还不快去!”
萧巡看着手里这一大盘松子:“是是是,二位姑奶奶,小的这便去。”
看着萧巡走开,宋景怡没好气的拉着东绫婉:“婉丫头你看,他还有理了!”
东绫婉笑而不语,又拈起一颗松仁放进嘴里。宋景怡盘腿看着她,终还是没忍住气,道:“你不关心我!”
“我若不关心你还险些和他翻脸?我若不关心你还冒着风雪来看你?宋景怡,你还有没有良心?”
宋景怡满足一笑,埋头倒在了东绫婉怀里,过了很久,才语气沉沉道:“婉丫头,对不起!”
“嗯?怎么了?”
“很早的时候,我便是阿巡他心仪的是你,可我却从未告诉过你。即便是后来你遇到蒲璟,我连一个机会都没有留给他,我那么自私……”
“从小到大,只要是我喜欢的,你都会让给我,我自私的想,就算是阿巡,你也会让给我的吧!”说到此处,宋景怡已是泣不成声,而东绫婉却是愣住了,连阿四都看得出来,原来感情这回事,最看不透的人一直是她。
“可是后来我才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你让了,我就可以得到。”宋景怡的声音一直在颤抖,“所以,婉丫头,我没有事,你也不要再和阿巡吵架了。造成如今这一切的人是我,是我自己。阿巡,他是真的想对你好,你不要因为我的事和他怄气。”
东绫婉看着宋景怡,百感交集。阿四,这件事,你说得太晚了。
“行了行了,吃你的吧!日子过得真滋润,都快养成小肥猪了。”
“那是自然,毅川哥哥带我可好了!”宋景怡看向东绫婉的目光中全是浓浓的炫耀,而东绫婉也不甘示弱:“你跑到我这个妹妹这里来炫耀什么?”
“说不定以后你就得喊我嫂嫂了,长嫂如母,婉儿要听话!”宋景怡说着还伸手在东绫婉的头上拍了拍,一副长辈的姿态和口吻。
“宋景怡!你说话怎么还这么没羞没臊的!”
二人扑在一起挠着彼此的痒痒,笑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