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她须得过几日才能想明，却不想竟叫邵琏那女子点破，但也算有几分头脑。”东绫婉歪靠在软榻上，百无聊赖转着手中的素绢纨扇，“她倒是会挑拨。”
邵琬自然是不知她一举一动皆在东绫婉掌控之中，如今听得凤凰卫将二人对话传回，邵琬心中会如何作想，东绫婉自然有几分计较。
邵琏倒是很会挑拨，撇开自己不谈，话头一扯，便扯到了两家交往之上，其实，若细细想一想，她若想动邵家，凭邵琬一个二房小小庶女是根本起不得作用的，邵家三房的嫡女皆落入她手倒还有几分可能。
然而，有时候人的想法的确是极易偏斜的，此等生死紧要关头，要么将自个儿想得太过低微，要么将自个儿想得太过重要，而邵琬显然是第二种。
东绫婉最初之所以会帮邵琬，只是心中看不惯邵琏，如今年节将至，怎能不给她送份大礼？看她堵得慌，东绫婉心里才最能舒服。
况且，依着邵琏那性子，正当此时才是最要作妖之时，若是叫这装腔作势的野狐狸扫了她的兴致，那可是要霉星高照一整年的，防止这狐媚子出来作妖是必然之事。
“若是果真叫邵琏那女子挑拨了，是否于主子计划有碍？”灯染不免有些担心。
东绫婉笑了笑，挑拨如何，不挑拨又如何，邵琬若是不听话，她自有法子治她。其实想来邵琬还是该有几分聪明劲儿的，若是识时务，自个儿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她。
“今儿也年三十了罢？”东绫婉想着夜里要守岁，一边就素扇遮唇打了个呵欠，神情倦倦，“这年都要到了，是该给她送些礼安一安心，你可懂得？”
灯染迟疑了一下：“是。”
东绫婉拧了拧眉头，灯染虽说是个伶俐的，但也分办哪种事，那些个暗地里解决的勾当她处置起来甚事顺手，然而这些后宅女人们的心思她确实不甚能把握。
这后宅里的事，稍稍处置错了一件都是要出事的。什么人家送什么礼，这满城的权贵皆是要分个高低等。就拿东绫婉在京城时来说，同样是两个侯府，一个只是门面名声，一个手握重权，若是因着爵位平等便送了一样的礼，可是要得罪人的。
然而，即便另一家只有个门面，你也得将这面子给做好了，不可与低一等爵的伯爵混为一谈，年礼送多少件好的、多少件次的，那都是对比着有数的。
收礼品时更有个计较，哪怕是一点小小的礼品送错了，指不定也会贻笑大方。
件件礼品分类入库，打哪一家收来的皆要记清楚，因为这些东西大多是用不着的，兜兜转转，还是要作为各个节气的礼品再送到各家手里，若是人家送来的东西你再退回去，这就是对人家不满，指不定要引起两家纠纷。
除此，若是退给与送礼这家关系亲近或有亲缘的人家，也都是不行的，这满城也就是一个小圈子，贵妇们你识得我，我也识得你，若是哪日谈论起来露了馅儿，或是人家戴着出去叫人发现了，那可都是要丢大面子的。
东绫婉叹了口气，这些事想叫灯染上手果然还是不大容易，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忒磨人，想当初自己管家也是为此很伤头脑。
这让东绫婉不禁想起了被她罚去做粗使丫头的寻幽，她先前之所以会培养寻幽，便是因着她曾是白家的管家夫人，对内宅这些事较为熟悉。
荣叔原本便已老了，是时该安享晚年，而自己又初回辽歌，府中势力接掌不全，凤凰卫世代忠诚，再如何也不敢大过自己去，倒还好掌控些；倒是这后宅管家权却大多还在管家手中，自己不好立威，这才想将她培养出来，日后好将自己人换上，却不想出了先前那档子事，她也就顺势将荣叔捋下来了。
东绫婉叹了口气，临阵换帅乃兵家大忌，后宅里这些事何尝不是一般道理？眼看年节将至，却将先前一直安排此事的寻幽撤下来，换上了一窍不通的灯染，即便有自己帮着，受些影响也是必然。
其实，若非寻幽太过心气儿高，东绫婉也不至于在这关头将她罚了下去，毕竟先前她也一直容忍着这丫头，想着一点点，抹去她的傲气，然而寻幽的确有些不识抬举了。
“我这出了丁忧期，却也委实不愿与这些个人打交道，寻个由头，各家的年礼你去送。喏，就道我毕竟一个未出阁女子，这到时候便不出来串门了。”东绫婉烦闷的拿扇子敲了敲头。
“是。”
灯染听命办事，向来话不多，东绫婉还算满意，就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寻幽那头如何了？”
“属下自是吩咐人好生招待着，不叫她得了闲。”灯染微微欠身。
主子身旁这个丫头早已看不惯了，自诩从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向来觉着自个儿与旁人不同，面子上谦恭，还真让她心里想什么没人看的明白了？
她虽领着一等丫头的分例，可东夷府一等丫头的分例比寻常人家的嫡亲小姐也是只多不少。主子看重她，知她从前也是个有见识的，喜好些字画奇珍，也往她房里送过不少，待她少有的实诚。
任谁来瞧，这也是个大家小姐的房间，谁知竟养出这么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主子顾念她是主子仁慈，她还真将自个儿当千金小姐了！
世上落魄的千金小姐那样多，为奴为婢、流落风尘、与人为妾皆是不在少数，她身无所长，又凭何自命不凡？
何况人家好歹是个千金小姐，似她这般嫁过人也有七八年，说句不好听的，早已过了那如嫩葱一般的年纪。人家落魄的千金小姐至少还能以色侍人，她有何物？这般年纪，即便如今颜色好，在花楼里也待不了几年，到时候指不定在哪里讨生活。
相比于在花楼里任人糟蹋，她如今除了在府里端个茶，递个水，旁的与从前生活一般无二，做奴婢做到这份上也算是足够了，何况还是她那等子犯官家眷出身？
也就主子心宽容得下她，这若搁在别家，早早打发出去配人了，谁还留在身边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