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绫婉衣袖下的手指骤然一紧,笑容也僵在了脸上,他这是什么意思,嫌弃自己是蛮夷出身,不懂他们中原礼教?
其实,她不是不懂,毕竟她是在中原长大,甚至,她自己很有可能就是个中原人。
但是,自幼父亲便教导她,绝不可学中原女子那等软糯心性,攀附于男子,仰仗着旁人而活。她既然姓了东,就该是高贵骄傲的,只该有男子为得她的倾心而费尽心机,她是不必放下身段去求什么的。
东绫婉觉得,或许父亲对自己这般,也有些想要补偿长姐的心思,因为当年父亲便是将长姐完全当做中原闺秀教导的,可结果呢,长姐也像其他世家女子一般,逃不脱入宫的命运。姐姐是个心软的,若非一直有家里人在外头为她谋划,她早就在那深宫中叫人给吃了!
中原女子在家中卑微如尘,没有丝毫的地位可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何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还偏生要做出一副甘之如饴的乖顺模样,叫人卖了也不敢有半句辩驳,她……实在做不来那等屈从姿态!
果然啊果然,男人都是喜爱温柔小意、乖巧温顺的女子,自己这样的人,果然还是没有男人愿意一直守着的。当初便知道,他对自己只是一时新奇,得到了又怎会珍惜?为什么还要相信他?为什么还要相信他!
东绫婉的动作萧乾何尝没有注意到,自己说了这样的话,她又如何受得了。她素来不是一个容易安心的女子,他也不知她到底何来的这么多不安,而她也从来不曾对他提起过,两个人就这么得过且过,粉饰太平……
可到底,那样的关系是经不住磋磨的,或许,真的不合适吧。毕竟,这世间除了良缘,还有孽缘不是吗?
“你……”东绫婉衣袖下的手一紧再紧,眼睛已有些泛红,“夜已深,不搅着殿下了,绫婉告退!”
东绫婉强忍着粗喘了一口气,夺门而出。
东绫婉不明白两个人为何会闹到这种田地,当初又是为何争执,只是一件小事吧?还是两人呛了几句声?分明起源只是一件小事罢了,不该如此,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东绫婉走后,萧乾一直没睡,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两个人如今这样究竟还能不能继续,出去呆了这将近半个月,却只能让他越来越乱,越来越难以取舍。
萧乾出了王府,策马在街上跑着,一直出了城。
“嗖!”
利器破空之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尤为清楚,萧乾眸光一愣,腰身猛地向后一折贴在了马背上,这才堪堪躲过了那来势汹汹的一剑。
回头,不远的枝干上立着一人,黑衣、长剑,一双桃花眼中无一丝情绪流动,冷得像一块冰。
嘴角轻牵:“久违了,巡弟。”
那人没有立刻答话,只是动了动手中的长剑,剑身闪着寒光,幽冷月光反射出来,更加冷彻人心。他的嘴角动了动:“你食言了!”
“当初我将她交给你,你便是这样照顾她的?”
交给他?萧乾冷笑,自己的女人,又哪里需要别人来交托?对于他们而言,自己始终都是个外人吧,故而,即使做的再多,也终究比不过萧巡在东绫婉心中的地位。
这当真是……可笑又可悲。
“哑巴了吗?萧乾,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萧巡盯着马上那个身影,声音一再低沉。
“无甚好说,既然我给不了她幸福,那便交给世子爷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巡紧握着手中的剑,怒火中烧,“你将她当做什么人,是你说要便要,不想要便不要的吗?”
那我呢?我便该任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可以宠着她,可以护着她,甚至可以为她鞍前马后,为她做所有的一切,可是为什么却仍不能融化她那颗冰冻的心?她的情那么冷,那么尖锐,单单只是看着便令人胆寒。
他付出过了,包容过了,却仍不知该如何同她相处。他多希望她可以对自己敞开心扉,无论喜也好,怒也罢,他不希望每一次看到她,她都在自己面前保持着嘴角那完美的弧度。
她以为,那样可以让自己不必为她担心,却不知自己有多担心承受了太多,有一日她会受不了!
她太隐忍,同样她也太偏执。
他始终无法走进她的心中,她做的太多事令他无法理解,他不知从前她与萧巡是否也是这般相处?他不想这样说她,毕竟那是自己心爱的人,可是……有时候的她,自私到令人觉得可怕。
他们是情侣,是要携手一生的人,他可以包容她的小脾气,却不能理解为何她总是阴晴不定。
像他们这样的人,注定没有良善,手上有个把条性命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萧乾不明白,为何她总是要以伤人的方式来解决一切。
他从未想过以《女书》来约束她什么,也从未想过用礼教来约束她什么,可是他不明白为何自幼受着名师教导的她会有那般阴毒狠辣的心思,叫她罔顾所有人的性命。
他觉得很无力,觉得自己根本把握不住她分毫,如此这般下去,他担心有一日她会变得嗜血,变得残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令她变成了这样,还是说,是在同自己在一起之后,她才变成了这样?
太多不能掌控的事情,让他变得疲累不堪,每每看到她,那日西郊竹林时她疯狂的模样就会在眼前闪过,他并不嫌弃她,却害怕那变成她此后的常态。
那是疯子,不是人!
或许有些人是天生无缘的,故而即便自己做得太多,也始终敌不过那人一句话的分量。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执着不肯放手,误了彼此终身?
“或许,我们并不合适吧!”
横刀夺爱,夺来了又怎样?终究还是要还回去的,因为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太过疯狂的执念造成如今这般凄凉的局面。
是他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