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绫婉语罢转身离去,萧乾看着那道清瘦傲然的身影,心中微动,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东绫婉来的快,去的也快,却留下一番可谓惊世骇俗的言论,众人看着萧乾,都想看看这位大邺化齐王会如何处置。然而,注定要让所有人失望,萧乾一语为发,转身离去。
梁、杨二人对视了一眼,跟上。
众人四散走开,嘴里说的无非是方才那惊人一幕,只有传旨太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刚才东绫婉摔圣旨,他连一句“大胆”都不敢喊出口,皇上交代的事没办好,东绫婉还说了那样一番话,自己若是这样将原话传回去,依着皇上的脾气,自己焉有命哉?
一个人倚在屋脊上,看着那两列白衣美婢簇拥着一人上了马车,渐行渐远……
萧乾咬牙道了一声:“疯女人!”
梁、杨二人相继跃上屋顶,萧乾斜眸瞟了一眼,没有说话。
梁紫霄同样没说话,直接往萧乾身边一躺,相比之下,杨肇便含蓄许多,只是在两人身边坐了下来。
“爷看上了一个女人。”梁紫霄翘着二郎腿,悠悠说道。
杨、萧二人挑眉,同时回过头来,这世间竟还有女人能让梁紫霄这个花丛浪子回过头来?
不简单!委实不简单!
两人沉默着,只等着听后话。这时,又听梁紫霄慢悠悠的说道:“这个女人本事大,脾气比本事更大,嚣张、霸道、唯我独尊、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你说娇娇弱弱一个姑娘,却比谁都能惹事!她能把天给你捅个窟窿,偏你还拿她没辙,爷这心儿……”
梁紫霄捂着胸口,一副心痛难耐的模样。
“梁紫霄!”萧乾咬牙低吼了一声。如若不是兄弟,他敢立刻把眼前这个混账踹下去!
杨肇嘴角抽了抽,他就说嘛,这小子怎么忽然来了这么一出,还真以为他要收心了呢!原来……这话哪里是说他,说明是拐弯抹角在说萧乾和东绫婉。
梁紫霄撇嘴:“连个玩笑都开不得了!”说完他歪过头来冲萧乾挑了挑眉,“不过,话说,绫婉妹子今日做的真是太厉害了!你那三弟,老子早就看不惯了!”
为了权力弑杀亲父,什么玩意儿!
“别在我面前提她!”
萧乾冷冷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跃下房梁,驾着轻功飞走了,梁、杨二人对视了一眼,一时语噎。
“这二人此番怕是悬了。”杨肇摇头点评。
“如此,又当如何?”梁紫霄难得正经。
“命里有时终须有,他们二人的性子想融一处本就不易,如今这局面,亦在意料之中。”杨肇回头看着梁紫霄,“东绫婉本就是个冷硬的性子,极是不好相处,近年更是愈发行事狠辣、喜怒无常。我及早便提醒过他,他却执迷不悟,如今这模样,亦是他自己造的因果。”
“唔,你是说他活该?”
杨肇幽幽看了梁紫霄一眼,转身走了。
梁紫霄将身子支起来,半坐在房顶上,看了看萧乾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杨肇离去的方向,“啧”了一声,道:“这一个个的,一个太不让人操心,一个太让人操心,累哟!”
梁紫霄说完又翘起二郎腿,枕着手躺在了房顶上。
风吹过,扬起他鬓边未束起的几丝长发,阖上那双饱含风情的眼眸,俊美的面容平静安详,竟显得清逸之极。
香炉里燃着青莲香,清凉醒脑的气息却不能平息此刻东绫婉心内的烦躁。
香屑一添再添,白烟不断冒出来,竟将暖阁里弄得仙雾缭绕,惹得东绫婉咳嗽起来。东绫婉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随手将香料盒扔在了桌案上,打开窗子,让外面的凉气钻进来。
回到杨府,杨起本以为自己迎来的将是一顿家法,最起码也该训斥几句,然而,杨肇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他准备婚礼事宜,甚至连父亲、老太爷对这事也未曾理会,这样的情形委实反常。
即便是在往日他不曾展露锋芒之时,若出了这等事,家里的人也不会不管不问,更何况是如今有身份有地位的自己?不知为何,杨起心中很不安。
“小姐。”寻幽颔首,恭敬道。
东绫婉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坐在了软榻上,寻幽见状知道她是不想听自己说废话,便开口道:“杨宅在准备婚礼事宜,杨起并无异动,只是林家……林琦娟以死相逼,闹着要进道观清修,林家人已将人送出城,可要奴婢安排……”
“不必林。”东绫婉忽然开口,话语中竟有些疲倦和颓废。
“啊?”寻幽吃惊,一时失了态。
东绫婉的计划她是全盘知晓的,此时正是打击二人最好的时机。
杨起看上去是个谦谦君子,实则十分狠辣,若一瞬间从云端跌到谷底,绝对会诱导出他内心最敏感、最阴暗的一面,到时候只要林琦娟嫁入杨家,就绝对翻不出杨起的手掌心。
失去了一切,再过回从前甚至比从前更不被人重视的生活,到那时。心内有怒却无处发泄,杨起一定会疯狂的,那么林琦娟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林琦娟那种连一个小计谋都玩不转的女人,能藏住什么,她又岂会是杨起的对手?杨起早就看穿了林琦娟对他的厌恶,想一想,若是林琦娟才刚刚过门,他一路顺风顺水的官便突然断了,那将会是怎样的景况?
杨起那骄傲自负的性格,必会觉得林琦娟正在心里瞧不起他,那才是真正的把这两个人打入地狱,让他们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
按照东绫婉那有仇必报的性子,寻幽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计划会在最关键的时候中断,她可不认为东绫婉会突然变得良善了。
“你敢质疑我?”东绫婉双眸一冷看着寻幽心底发凉,手指也不自觉的轻颤了一下。对于她如此反应,东绫婉十分满意,唇角扯出一抹冷笑,话中却不带一丝的笑意,“记住你的身份,出去!”
“是!”寻幽应了一声,连忙出了门,直到到了门外,她还有些惊魂未定,东绫婉这个女人太可怕了,方才她以为她会杀了她!
毕竟有焚香的例子摆在前面,她不认为东绫婉是会顾念情分之人,至少不会对自己。
对于焚香的死,寻幽确实曾怨过、恨过、恼怒过,因为自己虽然与家人分开多年,对她没什么感情,但毕竟焚香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血脉关联的人。但她也明白,这事要怪也只能怪焚香太蠢。
然而,她既然做了,就要承受自己的作为所带来的后果。
与这辽歌权贵相比,她们只是小户人家的孩子,从前还有母家帮衬,虽然不是世家但也在小康之上。那样的背景,自己这个温家嫡女尚且只能给白越做妾,她一个庶出,如今又是罪臣之后,能凭什么去攀附林家?
林二虽是贪恋美色之人,却绝不糊涂,他想纳焚香为妾,也绝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色,这天下,美人何其之多,焚香碎芒诶,但也算不得人间角色,焚香这种姿色的女子,他寻来十个八个也不是问题。
世家里,即便是妾室,那都是有来头有背景的,尤其是林二这种打世家未来的掌舵人,妾室的身份大多是小家族、小官的嫡女,或者是大世家、高官家的庶女。即使有婢女出身的妾室,那也是家中长辈千挑万选出来的通房或妾室,皆长辈赐下来的。
林二主动纳焚香为妾,也不过因为她的主子是东绫婉,她的姐姐协助东绫婉掌管着东夷府的家产,看中的是她背后的利益罢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焚香从前的生活过得太过安稳,家道中落之后,因为有自己体己银子撑着,也没让她受过什么苦,这才养就了她这为所欲为的糊涂性子,招来杀身之祸。
这世上,若论为所欲为,又有谁比的过东绫婉?在那个霸道强势的女人面前做这些事,她不是糊涂是什么?
寻幽走后,东绫婉脸上那抹笑容便消失了,莫名心中有些怅然。东绫婉,你究竟在干什么,你明明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在做,可为何过后又会后悔?
东绫婉觉得自己快疯了。
清晨时分,摆脱了一众丫头仆奴,东绫婉连寻幽都没有带,自己一个人从自家门口一路漫步进了城,辽歌极大,纵使东郊东夷府的宅院离城门不算远,东绫婉也走到了辰时。
若在从前,这么远的路东绫婉是一定走不下来的,然而如今却是不同、
东绫婉又想起在居冥山逃亡时那段日子,尤其是她短短十数日靠一双腿翻过两座雪山来到了沐冠城之事,事后让她自己想想,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那段时日,又岂是用“苦不堪言”这四个字可以形容的,但奇怪的是,她如今竟然有些怀念那段时日,怀念在居冥山那短短几个月。因为那时虽吃尽了苦头,却不必理会如今这些糟心的事,那时的她与萧乾也相处得极好。
难道非得遇上此等攸关性命的大事两人才能好好相处?真贱!
“啊!我的盒子!你这人,为何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