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绫婉“啪”的一声合上了账本:“伤在何处,可严重吗?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东绫婉略微尴尬地又翻开了账本。
抚琴看着侯月,微微皱眉,却见侯月给她递了个眼色,随即似笑非笑看着东绫婉的背影:“信极短,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抚琴往金兽炉里添了一匙香,没有说话。
“岐郡到这里少说也要一月半的路程,你怎晓得十日前的事?”东绫婉有些疑惑。
“小姐向来不问,又怎会知晓。这京中的动静向来都是最紧要的红翎加急文书,得昼夜不停,换马换人,自然是不出十日便能到。”抚琴笑笑。
“从前可没见过红翎加急的文书,然而,自从两年多前……”侯月朝东绫婉眨眨眼,意有所指。
东绫婉面色微僵,显然心情不太好。
“侯月!”抚琴沉声道。
东绫婉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端庄高雅,没有一丝破绽:“听雨那事,可有下落了?”
“没有。”抚琴叹了口气,“周遭查了个底儿漏,还是没有。小姐莫要担心,这是好事。”
东绫婉懒懒哼了一声:“事情都准备好了?”
“一切妥当。”抚琴略有些疑惑,“只是,小姐为何要回化齐郡,去找殿下不是更保险些?”毕竟东绫婉如此可算是逃婚,还是逃的皇帝的婚,这可是在打皇帝的脸。
去找萧乾?东绫婉冷笑,他们两个又没什么关系,就算是找人,也该是去找阿巡才对。
便是萧乾曾救过她,他的帮助她也没有立场接受,人情债不好还,已经欠了他一份,东绫婉不想再欠第二份。
再者,她是商人,无利不起早,可是没有代价的利益,让她觉得不安。
东绫婉看着抚琴,笑道:“女子进军营本就有诸多不便,殿下行军打仗,怎能因我而耽搁行程?”
侯月努努嘴,低声嘟囔:“殿下可不是这样想!”
“嘟囔什么?”东绫婉疑惑回头。
“她总这样,小姐不必放在心上,时候不早了,小姐早些睡吧!”
东绫婉应了一声,将手边最后一本账本丢进了火盆里……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某处。
听雨看着身后跟着的一群丫头婆子,气不打一处来,一挥手,摆在桌案上的古董花瓶就被推在了地上。
“哗啦啦!”
一声脆响,瓷片碎了一地,身后众人却面色不改,沉默地上前将碎片扫走,免得这一地碎瓷割伤她的脚,动作熟练显然对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
“纳兰记石,你个混蛋,你出来!”
“谁敢惹本公子的小雨生气,活腻了不成?”
门外进来一个俊美男子,八尺有余的身量,穿一身竹青色绣云纹的锦袍,金扣虎皮蹀躞带上挂着香囊、短刀、白玉坠子等物,嵌宝的金冠束发,剑眉星眸,鼻梁高挺,手握一把墨竹扇,轻摇而进,端的是容貌如玉,风华无双。
“你……你……”听雨方才骂得起劲,可如今这人站到自己面前,却什么话都憋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听雨咬碎了一口银牙,恨恨说道:“你放我离开!”
纳兰记石挑了挑眉毛,挥扇将一众仆奴都遣了出去:“闹腾了三年,你还不死心?”
“我不跟你说话,你放我走!”
“你都不想同我说话了,我还如何放你走?唔,你方才说了什么,本公子听不到。”
“你……”听雨说不过他,一阵怒火攻心直接拿起桌上的茶杯朝纳兰记石扔了过去,纳兰记石侧身一躲,三两步走上前来,勾住听雨的腰,将她揽进了怀里,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听雨的脸莫名一热,他道:“这是做什么,想谋杀亲夫不成?”
“登徒子!谁要嫁给你了!流氓!”听雨一阵拳打脚踢,奈何就是挣脱不开纳兰记石的束缚,反被他抱得更紧。
听雨心里委屈极了,自从三年前被这个人带回来,就一直被他关在这个地方不许她出门,她就像一个被人养在笼子里的雀儿一样,没有一点自由。
这个人口口声声说思慕她,三天两头拿成亲的事来烦她,动不动就被他占便宜,揩油水,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啊,怎能忍受被一个男人如此对待!
“你放过我好不好?”她还要回去*,她还要提醒小姐要小心赏雪,她一定是别人派来的奸细,小姐很危险,她要回去!
话中的哀求让纳兰记石身体一僵,低头,看见怀中的人满脸都是泪水,第一次见她哭,他有点不知所措。
她永远都是和他犟嘴,摔东西,烧房子,他都由着她,甚至连她摔了他最爱的古董花瓶他都没有怪她,她见到他的时候永远都是一副好斗的小公鸡的架势,嘴里骂过他的话都没见过重样的。
可是,无论他做了什么,她都是一副嫌恶的样子,打足了精神同他作对,他从没见她哭过……
“小雨。”纳兰记石看着怀中的人,幽深的眼眸中深情涌动,他低下头,一点点吻干她的眼泪。
听雨正到伤心处,却忽然见一层黑影笼罩,接着,就感觉有两瓣冰凉柔软的唇吻上了她的脸颊,一点一点,温柔而虔诚地膜拜着她的肌肤,她一时愣住了。
心中,似有暖流划过……
“登徒子!你放开我!”听雨有些懊恼的推开他,使劲拿衣袖擦着的泪痕,脸颊因羞恼而泛着红晕。
猝不及防被她推开,纳兰记石的眉头拧到了一起,一双清澈的瞳中盛满了哀伤:“留在我身边,真的让你如此厌恶吗?”
“我……”看着他伤心的模样,听雨莫名有些不忍,“纳兰记石,你放我走好不好?我真的不可以留在这里!”
“为什么?”他有些发狂,“我待你不好吗?小雨,我可以给你公主都享受不到的生活,难道我做的一切都比不上你那个华少爷?”
“我,她不是……”那是我家小姐,不是少爷!
听雨很想这么告诉他,但她觉得,即便她这样说了,他也不会相信,他只会以为这是自己为了让他放自己离开而扯的谎。
纳兰记石看着她,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
真的要放她走吗?
纳兰记石不甘心,他还没有让她爱上他,怎么可以放她走?这个女人,自己对她那么好,她怎么能只想着离开呢?他不许她对自己视若无睹呢?他不允许!绝不容许!
“我不会放你走的,死心吧!”
纳兰记石说完,夺门而去,在他身后,少女泪如雨下。
“少爷。”纳兰记石刚出了听雨的院子,就有一人近上前来,恭敬道。
这人一身约莫三十岁,穿一身价值不菲的锦衣,实在不像是为人奴仆的扮相,若是此时旁边有人,一定会吓一大跳,眼前这人,不正是南郡郡守朱浑吗?
“事情办妥了?”纳兰记石撒开折扇,微微侧过身子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是!”
“很好!二十年前的账,是时候,该算一算了!”
纳兰记石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浑身的气息变得冷骇无比,看得旁边的朱浑不禁打了个冷战。
谁能想到,二十年前被一门灭族的蓝家竟会留有后人?又有谁能想到,百年前被灭族的纳兰家,竟会是在这南郡扎根百年的蓝家?
纳兰家,命不该绝啊!
历经两次灭族之灾却仍有后人存世,如此气运,绝非常人可及。想起纳兰记石的杀伐决断,朱浑愈发觉得自己选对了主子。
不远处的房檐下,一个老妇人看着意气风发的纳兰记石,唇角漾起慈祥的笑容,少爷长大了,也该成家了!
只是……
老妇人低头,看着手中那半柄玉梳,陷入深思……